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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想有一天，现实成为虚幻，虚幻才是现实，自己会怎么做呢？
佐助看见鼬用带着血的手指轻轻的戳上他的额头。
他知道，这是“哥哥”在很久以前就习惯于对“弟弟”表示歉意的一种方式。
他大致能够猜测到之后的剧情会是如何发展，“哥哥”不可能是那种单纯的反派角色，就算还没有看到后来的剧本他也能够想到，“哥哥”大概是一个为了“弟弟”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牺牲了自己的可歌可泣的复杂角色。
这样很好，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观众一定会流下泪水哭得死去活来，而这部剧这个动作这个镜头将成为一个经典，一个符号，被人恋恋不忘很久，成为电视史上虐心的一个符号，顺便还能给这部剧带来一大堆的奖项。
佐助知道，这都是假的。
他只是非常的不喜欢浑身都是血的鼬，就算他明明知道那个血浆是可食用的，而且还有着微妙的橙子味道。
微笑着说着什么“原谅我吧”这样不负责任的话，简直就像是以前他出去工作好几天没回家时候对自己说的话。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应的来着？好像有发脾气，好像也有离家出走，做了很多蠢事，到最后都是鼬不厌其烦的对自己道歉然后带自己回家。
他不喜欢鼬在自己面前倒下，鼬的演技真是好得太糟糕，那个化妆师的技术也好得太糟糕，他就那样带着一身的血迹和伤痕仰躺在自己脚边，看上去就像真的死去了一样。
佐助跟自己说，这都是假的。
他能看见几个摄影机正对着自己，导演还有一群人正在屏着呼吸看着自己，还有几个人开始从上面淋水制造下雨的效果。
这种感觉就像身处在楚门的世界一样，有一种近乎精神分裂的感觉让他感到有点痛苦，而这种痛苦直到自己也倒下导演用近乎兴奋的声音喊了卡之后依旧存在着。
“简直太棒了，你们两个人简直太棒了！今天可以收工了，明天补拍几个特写镜头。”导演翻着刚才拍的东西激动得在那边拍大腿，佐助已经没心情去看他了，还是躺在原地装尸体。
本来躺在他旁边的鼬倒是坐了起来看着他微笑：“怎么了，累了吗？难得一遍就过了，打起精神吧佐助。”
佐助看着刚才还一副死透了的样子的鼬现在挂着一脸血跟自己云淡风轻的讲话，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要是这个故事里的哥哥也能再坐起来和弟弟聊天就好了。”
“说不定弟弟一点也不想再看见他了呢。”鼬眨眨眼睛，擦了擦嘴边挂着的血浆。
“呵，”佐助发出一个高冷的音节，“你去看剧本上面写的，括弧此处弟弟的表情疲惫而痛苦，括弧此处弟弟的表情要笑中带着心如死灰得笑不出来的感觉，编剧他打了那么多括弧就是怕我一不小心演出来了个杀了哥哥之后陷入狂喜的形象，我就说这个弟弟爱他哥哥爱得很有病，你还不信，等到之后的剧本再出来你就等着看吧。”
鼬看着佐助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讲了一大串的话，忍不住笑了，他站起来向佐助伸出手：“快起来吧，去洗澡换衣服，浑身都湿透了就算是夏天也会感冒的。”
佐助躺在地上看着鼬，阳光从他身后照射下来，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点不清晰，佐助伸出手和他拉住，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而且不像女人那样的柔软小巧的手，他的手清瘦有力骨节分明，和自己的手紧紧相握，将自己拉了起来。
太好了，他还活着。佐助心里这样想着，看着鼬的脸，却讲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哥哥要和我一起洗澡吗？”
除了鼬没有和他一起洗澡之外，佐助其他的猜测确实都实现了，后来的剧本如他所说的发展着，展开了两集得知真相的弟弟的复仇剧情，鼬虽然角色死亡了，但是在回忆剧情里还是怒刷了存在感。而且老实说佐助觉得这一段演得特别的爽，可能是和鼬的对手戏少了一点，他在演的时候各种想入非非心猿意马的情况少了很多，而且这一段的弟弟的真兄控属性算是暴露无遗，很多鼬觉得有点不恰当的台词佐助都暗自觉得编剧写得太好了——简直是他整部戏写过最好的台词。
“之后我会暂时复活一段时间，和你演完最后一段对手戏，这部戏也就算是正式拍完了。”鼬坐在沙发上翻着新拿到的最后两集的剧本。
“我就知道。”佐助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看着电视上放着的这部剧的最新一话。
播放进度正好是他们半个月前拍的弟弟得知真相那一段，镜头被剪成一帧一帧缓缓动着的动作，鼬的指尖抵上自己的额头的时候，镜头再次被一帧一帧的拉回，然后是鼬微笑的脸的特写，他眼窝有点泛乌看上去疲惫不堪，脸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尽管如此，他还是微笑着，说：“原谅我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
“……佐助你怎么了？”
把脸深深埋在手掌里的佐助闷声闷气的回答：“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这个剪辑太好了，感动一下。”
“……”
过了一下佐助才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太阳穴：“我猜现在论坛上肯定又多了不少人说要砍死编剧的了。”
鼬忍不住笑了：“你好像很喜欢上论坛。”
“……”佐助马上僵硬的转移话题，“哥哥你演完这部戏还有什么安排吗？”
“今年还有一部电影。”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接电影，因为把电视剧界的奖项全部都拿完了所以转战电影界了吗？”
“只是难得的觉得这一部的角色比较适合我才接的。话说佐助……你有考虑之后要怎么发展下去吗？”
佐助一脸无所谓的关掉电视，说：“继续回去读书，然后赶快挣钱啊。”
“你有想过……”
“我虽然觉得演戏很好玩也很简单，不过也我对于成为演员这样的事情倒没什么兴趣，能和你演完这对兄弟我已经满足了。”佐助嘴上这么冠冕堂皇的说着，其实心里想的是如果自己能成为什么有钱的总裁之类的，以这样的设定再和鼬站在一起感觉会更登对而且酷炫的样子。
“只要你自己觉得是正确的道路，就随你自己走下去吧，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生，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鼬也认真的回复他。
完全猜不透鼬什么时候会进入哲学模式的佐助有点无奈：“不过如果要是哥哥你以后再缺演弟弟的演员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的……或者说是……恋人角色更好……”
佐助刚磕磕巴巴的说完就看见鼬笑了起来，忍不住感到有点羞耻。
“兄弟或者恋人这样的名义终究不过是一种定义罢了，如果只是被这样的名次束缚住关系的话，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
佐助忍不住胡搅蛮缠：“那以后我们就不是兄弟而是恋人了，反正这两个名次在你眼里也没差。”
“我们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好！非常不好！”佐助有点狂躁的把鼬按倒在沙发上，“比如说我还要担心你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或者担心你会不会和哪个女人结婚，每天考虑着你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我了……”
“佐助，我一直都爱着你，而不是一点喜欢。”鼬一脸认真的打断他。
“啊……”佐助从心底发出哀嚎，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被自己这哥哥吃得死死的了，他简直想就这么埋在鼬的胸口号哭一下，告诉他不要再这样用语言艺术折磨自己了。
最后的几场戏兄弟两个以一种微妙的气氛拍摄了下去，导演夸佐助那种对着哥哥欲言又止的情绪拿捏得很到位，佐助故意当着鼬的面冷冰冰的回复说他每天都是这个情绪，但是鼬就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看剧本。
无论说什么都没用，好像一切都是原地踏步，鼬知道他所有的想法，但是相反的是，鼬到底怎么想自己完全搞不清楚。
他总是含糊其辞，搬出那种大道理，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太能听懂还要继续讲下去，简直就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样。
佐助想了很久，觉得问题的根结还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弟弟。
因为是弟弟所以才会爱着自己，但是也是因为是弟弟所以才不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进行下去。佐助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还是诅咒命运了。
“我一直……都在骗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鼬缓缓的念着台词。
“一直都在用这只手将你推开……”
台词在佐助的耳朵里渐渐模糊，因为实在是太讽刺了。
如果虚幻是真实，而真实是虚幻的话，这样的一对兄弟无疑比自己和鼬要痛苦得多。
杀戮，孤独，恨。
比现实中任何一对兄弟或者恋人的戏码都要残忍。
“从一开始就相对的我们，若是那时能并肩摊开一切的话……”
爱。
比现实中的自己对鼬更加执着更加痛苦的爱着。
“如今早已失败的我即使想以长辈的身份再说些什么，也无法传递给你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要以这样一种无疾而终的结局收场。
“所以这回就说点真相吧。”
佐助看着鼬靠近自己，将额头和自己相抵。
他从来没有这样和鼬面对面的靠的如此之近，近得自己的脸都能感受到鼬的呼吸。
“你不必原谅我……”
他吐出的气息扫在佐助的嘴唇上，但是佐助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不管你今后的路想怎么走，我都一直深爱着你。”
这是最后一个镜头，导演还有工作人员开始欢呼庆祝，有人过来和他们两个说庆贺之类的话，佐助只是闷闷的在心里想说什么庆祝，又不是自己要和鼬结婚了，有什么好庆贺的。他在那里冷着脸，鼬倒是很礼貌的笑着跟人家对话。
一路都是打招呼的人，进了休息室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鼬看了一眼佐助：“你好像很失落。”
“……他们两个人，实在不适合悲伤的结局，他们不应该是这个结局。”佐助脱下宽大的戏服，“还是说……兄弟都没有一个好结局。”
鼬沉默的垂下眼睛，似乎在考虑什么没有回答他。
“哥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觉得兄弟两个人不能在一起还是根本就不喜欢我呢？”
“我爱你。”鼬慢悠悠的说着，语气一如既往的郑重。
佐助忍住想要仰天长叹的无奈之情：“哥哥你还记得我最开始跟你告白的话吗？别再跟我讲什么弟弟啊我爱你这样的话了，你再这样讲一些容易被我曲解的话，我觉得自己可能会犯罪。”
“如果你说是要成为恋人的话，也不过是在兄弟之上附加的一层关系，拥抱也好接吻也好，本来就是和自己爱的人做的事情。”
“……”佐助看着鼬的眼睛，突然觉得脑子乱七八糟的，完全没听懂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自己听不懂鼬的话的时候也不算少，但是自己基本能猜出来他大致是想说什么，可是这一回他实在有点搞不懂，因为听起来就好像是鼬在回应自己的告白一样。
为了确认，佐助只能小心翼翼的说：“我那天说的不是拥抱，是……上……床……”
鼬难得的没有沉默，他语气平缓的接了下去：“如果你对我的感情确实上升到了性的程度的话。”
这种话从鼬的嘴巴里吐出来简直有点超现实，佐助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面部表情才比较适合，刚才还萎靡不振的情绪完全被鼬的这几句话给炸飞了，连同着自己的理智。
“哥哥你……”佐助感觉一大堆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现在很想出门和那些家伙一起庆贺一下，也很想打开论坛发个帖子说暗恋多年的男神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了，最想做的就是狠狠的抱住鼬，对于最后这个想法他选择了付诸实践。
被佐助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的鼬哭笑不得：“佐助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我以后肯定会比哥哥高的。”
鼬无奈的伸手按了按佐助脑袋上顽固的翘起的头发：“你还是放开吧，我要被勒死了。”
佐助小心翼翼的松开手：“哥哥你是最近喜欢我的还是以前就喜欢我了？”
鼬装出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然后说：“大概是从你出生就开始了吧，而且你小时候比较可爱。”
“……就算你是最近喜欢我的，为什么总是一副根本就不在乎我喜欢你的样子啊！”
“毕竟我是个演员，不让你发现我喜欢你也算是基本功了。”
佐助对鼬的演技水准感到了可怕，他实在是天生的影帝，要不是自己这么每天执着的死缠烂打他可能会让这些感情永远烂在他的心里。
“所以说，佐助，并不是每一对兄弟的结局都是悲伤的。”
话没听完佐助就再一次拥抱住他，按着他的脖颈，闻着他身上的那股熟悉的味道。
现实和虚幻只有一线之隔，美好的事物总是显得很飘渺，像是他这个人本身，还有刚才所有的对白。
太像假的了，佐助深深的呼吸着，他需要靠鼬身上的那股清淡的甜味镇静下来，需要他身上的体温热度感受到真实感。
不只是半生，自己的一生都在看着他，凝视着他，然后才能走下去。
“这不是结局……哥哥，这是一个开始。”
佐助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