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如意结(1 / 1)
在第三天就传来了一封信,是慕璟的笔迹,大意就说那份贺礼因为忆萱只说了放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样子,就被他拿错了,还含蓄地表达了原来的那份如果能退回最好,不能便就扔了吧,总之忆萱说是旧物,不值一提。
随信而来的还有另一个和那个装着红豆的盒子差不多一样的盒子,却尤为精致,刻得是龙凤呈祥,栩栩如生,一样的上了红漆,里面的东西比之那晚的市价也不知高了多少倍,是一对白玉的如意结。
萧翊淡淡一笑,她果然还是选了如意结,转手把它交给紫芙:“去问一问公主喜不喜欢,喜欢就让她留下吧。”
紫芙接了应了声“是”,又试探着问:“既然这是补了王爷的贺礼,是否要记下来?”
萧翊刚新婚,萧衍也不会把太多的事压给他,他乐得清闲,在庭院前塔了把竹藤椅晒太阳:“记成临云山庄慕璟。”说完就靠在藤椅上休憩。
阿萱,你素来不拘小节,记性忘性都很好,一定很快就可以把我忘了,可是,他该怎么忘记她?他却怎样也忘不掉。
他以前做了十六年的皇子,从来只知道每日的功课,不知道感情是个什么样子,游荡在江湖里的三年,那个晚上应该是繁星满天的,可是树林里什么也看不到,她清风明月般清美的声音,在他听来犹如天籁。
她很会讲故事,那时他靠在树上想象着她的样子。他那时想,不论她是怎样,等他安定下来一定要去找他,她可以把挨骂被罚也讲得滑稽有趣,把掉到水里摔到地上说得也是人生历练,她从来不提父亲母亲,她讲得最多的是在山野之间的趣事以及她每次到外面的所见所闻。
对她而言,他们的相识太过平淡,对他而言,她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抹色彩,他怎样也不会忘掉。
冬天的阳光即使打在身上也没什么暖意,园子的树叶也都掉得七七八八,只有松柏还保持着万年长青。
笙歌着一身烟霞色席地长裙,裙边绣着如锦繁花,头上斜簪一支粉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行走时发出细碎的轻响,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还未来得及欠身行礼,萧翊就已开口:“这里寒气重,公主不宜来。”
笙歌一惊,不自觉地有了喜色,还是施了一礼:“殿下怎知是妾身?”
萧翊抬眼看她:“公主刚好挡住了太阳。”
笙歌笑容僵住,萧翊说此话确实是实话,但这样的话说给一个姑娘听确实就伤人了。
萧翊让人在旁边再置了一张椅子,笙歌看了看,准备坐过去的时候有了几分犹豫,微微地抿嘴,萧翊瞟了她一眼,把手边的一张薄毯随手扔了上去,刚好地铺到了椅子上,淡淡道:“我随意惯了。”
笙歌这会儿陷入了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的纠结中,最后还是把薄毯给拿了起来,紫芙才很有眼力见地抱了毡子过来给铺好,又从笙歌手上把薄毯还给了萧翊。
竹椅本就不是冬日常用的东西,习武之人完全可以经受得住,一般的人也不会在意这样,只是王宫里出来的人身子都要娇弱些,也从来不会用这样东西。
两人也就这样坐着,萧翊本来话就少,只顾着拿起身旁的书翻看了几页,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一样,笙歌却是有话不说,后来太阳也阴下来的,好不容易借着太阳不那么冷,没有穿斗篷披风,不经意地打了几个冷颤。
她的陪嫁侍女安卉忙上前劝她回去,眼风看得却是萧翊,大概是护主心切,说话口不择言,对着萧翊拜了一拜说:“殿下,公主自小身子弱,不宜在这儿冷风口,请殿下允准奴婢先送公主回房。”
这话说的无理取闹,笙歌自己来的这里,实在与他无关,萧翊还没有说话,笙歌抬手止住安卉,轻声呵斥:“不得无礼。”
萧翊合上书抬眼看她,安卉却跪了下去对他行了一个大礼,不顾笙歌的阻止,鼓足了勇气道:“殿下把公主迎进了府,却不闻不问,祁国的王族,不能,不能这样对待渊国的公主”
“住嘴。”说这话的是笙歌,她起身柔柔地抬了抬手,头上的串珠流苏随形而摇动。
“妾身的婢女不懂礼数,还请殿下恕罪。”
萧翊不置可否,瞟了一眼笙歌,把书一合转手交给紫芙,紫芙上前两步接过又低下身子去扶安卉,话语中又是无奈又是指点:“姑娘怎么这样糊涂,渊国的公主既嫁到了祁国,那就只有祁国的王妃了,王爷王妃的事,咱们做奴婢的怎可议论,轩王府可从来没有出现过下人当着主子的面责问的事,以前即使私下议论薛涵大人也没有轻饶。”
安卉一张脸听得忽红忽白,最后变成了惨白,刚刚才站起来身子一软又跌坐下去了,六神无主地不知该求谁,在渊国时是没有哪一个人敢这样对待笙歌,作为她的贴身婢女也是跋扈了一些,身在异国他乡却忘记了收敛。
半晌,笙歌的声音凉凉地响起:“我的婢女犯错,自然该罚,就依着府里往日的规矩来吧。”
萧翊道:“初犯而已,公主的侍女倒比公主更敢言。”沉默了片刻,又低头问安卉:“我自问行事也未曾失了偏颇,几天不见公主也属于平常,不知怎的姑娘有这么大的怨气?”
安卉大惊,不知该怎样作答,侧头慌忙地去看笙歌,萧翊也顺着她侧头的方向去看,本是疑问却听不出疑问的意思:“公主有话说?”
笙歌笑得温婉娇美:“妾身听闻霁月轩极为清雅,离着殿下的映月居也近,想必取名时也是气韵相合。院内多植竹,妾身夏日里贪凉,想着先向殿下求个恩典。”说完再施了一礼。
萧翊不在意地笑了一笑:“公主喜欢,尽管住进去就行。”
笙歌再道:“妾身对梅花粉过敏,府里的梅花园恰巧修在常经之路,不知殿下可否……”
她故意一句话没说完,萧翊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铲掉就可,公主喜欢什么,命下人移植进去罢。”
笙歌面上一喜:“谢殿下,”
紫芙惊住,不可置信地望着萧翊,却见他神色依旧,没有任何迟疑的意思。复又低下头来瞧着手里的书,双手抓着书,越来越紧,书卷明显得变了形状,她才回神放开,抬头恭声问笙歌:“可是因为府里的人传闲话,扰了公主?”
笙歌眉头轻蹙,她何止是听到了,听到的太多了,在她进府的三天,开始只是无意间听到霁月轩和慕小姐这样的字眼,她没有在意,那只是以前罢了。
她看上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些风月债,她不会追究了,可是渐渐地这样的字眼越来越多,她知道了霁月轩以前住过一个殿下在下雨天背回来的姑娘,他们说她长得绝世倾城,他们说她亲切率真,他们说她是山水之间的仙子,他们说了太多褒扬的词。
笙歌暗笑,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留不住爱人的心。
她想,那个所谓的慕小姐和她没有什么相干,而她才是轩王府的王妃,她自小便懂得最是无情帝王家,喜新厌旧是他们骨子里的习惯,可是轩王却只能好好待她,祁渊两国如丝线般脆弱的和平靠着他们的婚姻维持着,轩王不能抛弃她。
母后告诉她怎样才可以留住男人的心,凭着她在宫妃中无人能及的美貌与出众的才华还有狠厉的心肠,她的母后长长久久地留住了父皇的心,但是,她感觉到,她只需要有不断靠近萧翊的恒心就够了,母后留给了她才貌,却由于父皇的宠溺,她尚欠缺一些狠辣。
她顺了顺手臂挽着的轻纱:“我只是听闻霁月轩很好罢了。而且过敏的滋味不好受。”这样的话中有话,应该是每个人都听出来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拆穿,萧翊懒得理会这样的事。
睹物思人,只是一个笑话罢了,根本不用睹物就可思人了,这个王府仍由别人怎么摆布,他也没有什么意见。
萧翊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淡声道:“公主刚才说到气韵相合。”又吩咐紫芙,“把院名的‘轩’换成‘居’吧,好歹也犯了我的名讳,我不在意,你们就这样懒了。”
紫芙慌忙跪下去请罪,在心里嘀咕,“不是您说了不换的么。”又突然明白过来,响亮地道了声‘是’。
当初慕小姐暂住进来之前,这座院子才刚刚落成。起初也是皇上来府上说这里太空了,再建一处居所正好和映月居相对。
芳菲公主嘴快说,“不如就以‘轩’命名啊,道出了雅致的感觉,也是极为对称,以后嫂嫂就住在这里吧。”公主说话没什么顾忌,皇上虽然轻斥了她,也为那句嫂嫂,开始劝王爷该娶个王妃主家了。
王爷当时半开玩笑半是推脱地说,“就以‘轩’命名,我的妻子住进我的名讳之下也没什么不妥。”那时近旁服侍的人很多,后来府里每个人都知道了,也正是如此慕小姐一进来,所有人都明白她就是未来的女主人了。
紫芙知道,今日王爷突然想起易名,绝不是简单的气韵相合的原因,而是真正的女主人才适合这样的气韵。
只可惜真正的女主人没有这样的福分,大逆不道地说就是她和王爷都没有福分,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都抵不过身份地位的相合,抵不过在权者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