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莫虑的隐瞒(1 / 1)
沉默得太久,夜晚的房内安静得吓人,就连烛火的凹陷处融化的蜡滴落下来的声音也清晰可辨,玉谪羽抱着莫虑的腰的手紧了紧,却总是能考虑到莫虑身体的承受,虽然紧了些,却绝不可能在他的身上留下淤青。
玉谪羽已经知晓了所有,却仍要听莫虑说出来,如此逼迫,倒是有些残忍了。见莫虑仍是不开口,玉谪羽心中叹气,果然,即便爱一人再理智,总是要被某些事冲昏头脑,莫虑不说自然是他担心自己,玉谪羽又不可避免的心疼了。
“不说便不说吧,事情我已知晓,从前你未受伤时我去不去倒是还需要考虑一番,可如今,我却是非去不可了。”
“爅!”莫虑攀着玉谪羽的后背的手紧了许多,眼神中也是极为慌乱,他怎能放任他去那个从未有人真正知晓的地方!
其实那只玉匣子里,有两张绢布,另一张上写的,是多年来第一任落雪殿殿主和康谦所寻找的关于莫娘的来历,并希望找到她的故乡就能解开那寒毒的秘密。可他们费尽心思,推断出莫娘的身体与一个神秘的地方有关,也找不到她的故乡,从而找不到那个神秘地方的入口。
而那个神秘之地,关于它的消息极少,只传说哪里是极为凶险之地,无人能找到,即便找到了,也无可能活着回来。莫虑并非不相信玉谪羽之能,却总是心有畏惧,害怕玉谪羽从此一去不复返,害怕玉谪羽还未找到,他便毒发身亡,白白浪费了他们相守的日子。
“回春医馆建立之初,康谦还算清醒,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与落雪殿怎会没有互通书信的事,于是好几年,他们终于推断出康谦妻子的寒毒来源自哪里,康谦已经失去妻子,断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也没了,自然要去寻找,闯了无数个险要之地,最后又是试药又是医治他自那些险地带回来的伤势和毒,自然人也变得不再清醒,越发极端起来,又因自己的儿子劝他不要再试,最后与自己的儿子的书信也断了。”
范宁禹坐在心爱之人身边,看着棺中的美丽女子,缓缓叙说着。
“世界之大,总有一些匪夷所思之事,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这些,都会被世代传颂下来,被称为传说。而有一处地方,却是极为不同的,知晓它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一旦提及,便是谈其色变。到底那里是如何凶险,无人知晓,可传说下来,那里便是一个既凶险又令人神往之地,总是有人觉得,如果真能在那里生存,定然是过得如同神仙般的生活,既然是神仙生活的地方,自然在要进入之前接受考验才行,那凶险,自然也是有必要的。而那一处,因其从未有人真正接触过,就如同一片虚无之地,于是,传说中便为它起了一个名字,就称之为‘无’”。
“无?”玉谪羽靠在密室的墙边,细细回忆,爅楼拥有极为快速的消息渠道,但关于这个“无”却闻所未闻,可见即便知晓这个“无”的人也不会主动提出来,足以证明它的可怕。
见玉谪羽全然不知有这个地方的表情,范宁禹如同被取悦,不过,仍是假意安慰一番,“你不知道它也属正常,毕竟关于它的传说在近几年几乎匿迹,若不是两百多年前康谦有意去寻找这些线索,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奇异的地方。我也曾如康谦那般四处寻找,就连好几处悬崖也跳过许多次,就为了找寻那个神秘之地的入口。可我也不过是个人而已,即便会使毒,可这世上的毒千百万种,我也不是什么都能立刻解开的,我带着我的那些药人闯了无数个险地,就连那些浑身是毒的药人都熬受不住死去,又更何况我这个并非百毒不侵之人,之后我也同康谦一般,越发狂躁,渐渐忘记了初衷。可也就是如此,晴去世之时我未能见到,这也成了我一生遗憾,然后我就更为癫狂了。”
“你可有挣扎过?”玉谪羽问的有些奇怪。
可范宁禹却是听懂了,温柔看向棺中的董添晴,笑道:“自然是有的,一面怕自己无法从那些凶险之地回来,无法再见到晴,一面又想万一我能找到,也找到解寒毒的药,可晴又等不了了岂不是白费功夫,与其如此,还不如一直守在她身边,与她一同活一段开心的日子。晴也是这么想的,她一直不愿我离开,可是即便有这么多挣扎,我仍是不甘,不甘我直到五十岁左右才遇到如此美好的女子,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她离我而去,所以我不顾她的反对,毅然去找寻,但最后,我仍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范宁禹说完这些,抬眼看向玉谪羽,问道:“你呢,若是你,你是甘心与莫虑守着这所剩无几的日子,还是会不甘,去拼一拼试一试?”
忽然扣住怀中人的后脑,玉谪羽从回忆中撤出,微微偏头吻住莫虑的唇,挑开他的唇瓣,舌长驱直入,缠绵悱恻,却如从前一般温柔。
直到许久后,玉谪羽才放开他,嘴唇贴着莫虑的耳畔,声音极低,却带着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我不甘!如果连试一试都不敢,我与你又岂会有极长的将来,即便我找寻不到那里,只能死心放弃,到那时我也能理直气壮对自己说,我已拼尽了全力,还是无法达成,那便与你同生共死罢!”
“爅……”被紧紧拥在怀中,莫虑原本想好的劝说之词全然没了作用,他又何尝甘心,何尝不想与所爱之人长久在一起,生生世世。
从前,他并无求死之心,却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生之念,他从来都是顺从自然,生或死,不过是人毕竟的两种过程而已,并无多少留恋。可当玉谪羽点燃他心中的火种,他也一直想活得更久一些,陪伴在所爱之人身边。
玉匣子的绢布上写着的,便是康谦如何寻找“无”的入口,寻找了无数的险境,莫虑看了,并非毫无所动,几乎每一处险境康谦所受的罪,莫虑都能联想到,一旦玉谪羽知道这件事,玉谪羽也一定要受到这些苦难,甚至,要比这些更加凶险。人总是有私心的,莫虑也不例外,即便知道玉谪羽千百般厉害,百毒不侵,但归根结底玉谪羽还是一个人而已,也会受伤,会生病,而莫虑最不愿的,便是玉谪羽受伤。
他隐瞒了下来,毁了那张绢布,他只想着同玉谪羽这样在一起,即便他最终无法善终,终是要被毒发,他也不悔。
而如今,玉谪羽说他不甘,不甘自己连试都未试便放弃,莫虑又怎忍心,劝住这个从一开始便不遗余力守护自己的男子,即便他从前有多不懂情爱,他也能看得真切,他的爅,从来都是将整颗心都交付到了他的手中,毫无保留。
都已经如此了,他又还能有什么苛求的?既然这是玉谪羽所愿,那他,便如他所愿罢,莫虑所要做的,就是全然相信他,不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微微抬起头,找到那常常勾起邪笑的唇,莫虑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冰凉的唇与热烫的唇相触,就如同冰遇见了火,冰火交融,如此不可思议。
原本绑住那丝滑头发的雪缎忽然松散下来,顺着那如瀑般倾泻而下青丝滑落,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荧光,已经将唇换到莫虑微微扬起的下巴的玉谪羽看到,本就燃起火热的眼神更加热烫了起来,极快地将雪缎抓到手中,一转手就是缠绕在了莫虑的右腕上,这是莫虑的随身之物,无论何时,都不能离开他身边。然后就是一个使力,便在抱着莫虑在怀中的情况下站起身来。
此时的莫虑,任由玉谪羽作为,眼中仿佛那璀璨的星辰忽然同时发出更加耀目的光,就连身体也渐渐变得热了起来。平常的莫虑身体从来都是冰冷的,只有在两种时候才会如此,一种便是莫虑体内与寒毒拉扯,失去平衡,而另一种,便是这种时候了,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情-热。
玉谪羽抱着莫虑,脚步未有一刻停滞,举步便朝着内室的床走去,屋内的蜡烛不知被谁的掌风所熄灭,帐帘也被放下,爱人间的亲密交融,伴随着或粗重或轻柔的喘息,屋内爱意已经溢满,再无多处承载。
而屋外,已经从被迷药弄晕的情况下醒来,正朝着这里走来的落雨脚步一顿,因为她看见屋里的烛光熄灭,不用想也知晓是玉谪羽归来,看到此景,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殿主受伤,未来身体会出现如何变化,一切都已未可知,所有人都是自责的。落雨作为殿主的贴身婢女,却在如此危险时刻未守在他的身边,如此失职,使她心中起了无尽的悔恨。一时之间人也执拗了起来,固执地做起了贴身婢女该做的事,片刻不离守着殿主,倒是令其他人受了罪。
落雨这次睡了几个时辰,从前的冷静总算找了回来,她来这里也只是看看殿主是不是仍是一个人,如今知晓两人亲密依旧,那她,便离开吧,至于将来如何,她想,只要玉神医依旧陪在殿主身边,即便只有一日可活,殿主也是开心的,而她所愿的,就是殿主开心而已。
转过身,落雨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