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袁皓的挣扎(1 / 1)
不过到底,他们还是没有如愿,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凉爽天气,招待了几位不速之客。
这些人,自然就是以袁皓为首的回春医馆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鹿城这几日又增加了许多门派的人,那些安插了探子的门派里再也没了回音,回春医馆里来看病的平常百姓倒是不少,却几乎没了江湖人,种种迹象,纵使回春医馆的人再愚钝也明了了,更何况,他们还是在暗处操纵了许多年的聪明人。
袁浩等人过来,是在玉谪羽的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的,作为一个常常在别的门派里下手的高手,自家门内自然戒备森严,还有那满身是毒的药人神出鬼没,玉谪羽的属下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玉谪羽没有让他们白白送死的道理,除非百毒不侵的玉谪羽亲自前去打探,不过想也知道,玉谪羽哪里肯离开莫虑前去,尤其在莫虑如今这种状况下。所以一切关于回春医馆内部的消息,玉谪羽多半都是得不到的,只能从外围打听的消息中猜测一二,所幸玉谪羽极为聪明,所猜的极少有错的。
回春医馆此番作为,也不过是一探虚实罢了,毕竟在玉谪羽亲自坐镇的珍馐爅居,实在是固若金汤,他们想打探到什么,也是不能的。
袁皓一身白衣,身形瘦削,五十多岁的模样,蓄着白须,倒真有几分医者的仙风道骨,而他身后的几名医者也差不多如此,其中还有人背着医药箱。显然,是做久了仁心仁医,跑来这里装腔作势来了。
玉谪羽虽然心中鄙夷,面上却是不显,他能不让他们进来,或是在他们来时就开始冷嘲热讽,但这些他都没有去做,毕竟,总是与人吵架也是很累的,他可懒得费那么多心思,偶尔也要看看猴子是如何玩耍的。
坐在会客室内,玉谪羽眼神慵懒,而莫虑更是淡然看向袁皓,等待他何时开口,而袁皓却无法在他如此懒散的状态下放松下来,不过,好歹是做了几十年回春医馆馆主的人,找回镇定还是能做到的。
摆起平常对待病人的最好表情,袁皓笑道:“听闻莫殿主身体有恙,虽知莫殿主已有玉神医来医治,但有道是多一个人多一条路,袁某不才,对莫殿主的病症极有兴趣,不知莫殿主可否让袁某把一把脉?”
莫虑淡淡回道:“多谢袁馆主,莫虑已然康复,无需再医治。”
袁皓面色微变,却全然不信的,那病症他可是知晓一二的,若是那么好医治,落雪殿怎会用了两百多年都未有大的进展,眼神怀疑地看向莫虑身边懒懒坐着的白衣狂妄男子,却见他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袁皓心头一跳,忙将视线移开,莫不是这玉谪羽真有通天本领,将将二十多岁医术便能赶超一些人七八十年的心血么?
不!袁皓心中摇头,纵使他玉谪羽天资如何惊人,也不能强过那个人的!
转而又是微微一笑,说道:“是袁某唐突了,不请自来叨扰了各位。”
他来此本就不是真的为莫虑把脉,而是来探一探莫虑身边的那位的虚实,这人也真是奇怪,他的来历他倒是听那个人提起过,但若想知晓他的深浅,却如同探进了无底洞,全然没有头绪,就连那个人对此也是颇为头疼的。落雪殿已然是难以对付,人人都知落雪殿避世不插手江湖事,却不知落雪殿本身更是毫无缝隙可插,那个人花了许多年时间也未将人手放进落雪殿中,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迂回的法子,希望借以凌霜儿嫁入落雪殿作为入口,谁知玲珑门却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不仅没有将人嫁进去,还被玉谪羽抓到了把柄,顺藤摸瓜摸到了回春医馆,就连那个人自己也说,他算来算去,唯独算错了的,便是玉谪羽这个变数,而这个变数,还是他亲自造出来的!
本想探一探玉谪羽的虚实,却不知为何,听说莫虑和玉谪羽一同出现时,多半都是玉谪羽在说话,莫虑在一旁听着,可谁能告诉他,他如今碰到的又是何种局面,为何莫虑话依然简练,而那玉谪羽却是从进门开始,一个字都未说!
心中无论如何咆哮无奈,袁皓还是要装成原来医者父母心的仁善面孔的,毕竟即使知道双方都已明了对方身份,只要表面没有撕破脸皮,总是能装一装的,况且他今日来的目的还有一个,那就是表面上的走一遭。
站起身,袁皓说道:“既然如此,袁某也就告辞了。”
本以为这短短的时间内,已不可能使玉谪羽开口,带着身后的几位大夫离开,然而正当袁皓脚步跨出门槛,后面传来玉谪羽懒懒的声音。
“告诉你家总是躲躲藏藏不愿现身的那位,该算的账还是早点算清较好,毕竟以他那个年岁,保不齐就没几年可活,在磨蹭几年,他怕是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到时想算账,可就不好算了!”
袁皓浑身一震,脚步霎时顿住,惊恐地转身看向那仍是如同没骨头般懒懒坐在椅子上的狂傲男子,他怎敢,怎敢如此说那人?难道他真的有打败那个人的能力么?
几乎是逃也般离开,就连他身后的那几位年迈的大夫有无跟上都不知,大街上行人很多,也都对袁皓并不陌生,却只见得从来谦和有礼的袁馆主一路跌跌撞撞,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般回了回春医馆。
袁皓逃回自己的书房,瘫坐到地上,几乎是将指甲掐进肉里才止住身体颤抖,他极为恐惧,却总是无法抹去最后看见玉谪羽那双眼时所升起的希翼,他能否有一日逃离这些?
“砰!”
仅是桌上镇纸掉落到地上,袁皓却像被惊了的兔子般跳了起来,抬眼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桌前的人,袁皓低下头,止不住从灵魂深处的恐惧,哪里还有人前的底气十足的医者模样!
“没用的东西!”粗糙磨耳的声音,仿佛喉咙里掺了沙子,“他做了什么,你就怕成这样!”
袁皓竭力使得身子不颤抖,颤声答道:“并未有什么,只不过,他有话要我带回给义父……”
“哦?他说什么?”那人不屑一笑,越发像个鬼魅,一个二十多岁的娃娃能翻出什么大浪,虽然如今他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可他仍是未将这人放在眼中,更何况,就连他的师父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中,他又能算个什么,不过是他手中的残次品和残次品结合生下的更残次的东西罢了!
“他说……”袁皓吞吞吐吐,义父喜怒无常,他哪里敢说这话!
“说!”那人没了耐性,黑色的袍子袖口翻飞,桌上的笔筒便飞了出去,直直砸向了袁皓,他不敢躲,也不敢运功抵御,生生接下这一砸,好在笔筒是竹子做的,并不怎么痛,只不过笔筒中的毛笔也飞出来,几只没有洗净的毛笔笔尖划向袁皓的脸,留下好几个黑色的墨迹。那人看袁皓如此狼狈,似乎高兴了些,喉咙里发出刺耳的笑声。
袁皓见那人已然生气,也不敢再拖延,将玉谪羽原来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越发低垂着头,并不敢抬头看他,却久久听不见那人的反应,虽知这时最好是不抬头,却仍是忍不下好奇心抬头,偷偷看向那人。
然而却一眼,袁皓复又将头低得更低,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无论看多少次,他都无法抹去心中的恐惧,那张极致妖艳的脸,分明是个女子的装扮,可他知道,他义父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子!
“呵呵呵,哈哈哈,呵呵呵……”妖艳的脸上笑意如同地府中最为邪恶的鬼魅,真是有趣的东西,一个残次品竟敢说与他算账,他要怎么算账?他还是真好奇呢!
他的晴已不在了,他还怕什么算账,这么些年,他也玩腻了,既然那个残次品想要算账,那他就与他算一算好了,连带着落雪殿还有那姓龙的,一个也别想跑!
“义父,晴姐姐……”
“砰!”
袁皓才开口,便被那人一挥手,袁皓身子被掀过,直直撞到身后的椅子,椅子应声碎裂,袁皓忍着身上的疼痛,咬牙,今日无论是被打死还是如何,他都要将话说完!
“晴姐姐曾说,她只愿你余生开心快乐,她心中并无仇怨,义父你又何必一直揪着这些不放,都快四十年了,你难道真相晴姐姐走得不放心么?”
“闭嘴!闭嘴!”那人面目狰狞,眨眼便到了瘫倒在地上的袁皓,扬起手,就想一掌劈下去杀了他,可晴……会不高兴……
仿佛想起了什么,仿佛卷起一阵风,书房里立时一片狼藉。袁皓抹去嘴角血迹,咳嗽着环视一圈,那个人已经不在,嘴角溢出苦笑,这种日子,到底哪一日才是结束?
他怕那个人,也曾想过,与其在他身边受这种折磨,还不如就此自杀了事,却总是放不下心中那份承诺。
他仍记得,那年大雪六岁左右的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抱在怀中,丝毫不嫌弃他满身脏污,不嫌弃他是被人唾弃的小乞丐。晴姐姐救了他,给了他最为温暖的家,之后他便一直跟着她,还有那个长相有些过于艳丽的男子。他认了那个男子做义父,学医术,学武功,有那么几年,他们在一起生活是极为幸福的。可谁知晴姐姐身体却突然变得虚弱,义父便变得焦躁起来,越发的不正常,晴姐姐柔声相劝他才好一些。
可是,当晴姐姐躺在病床上,越发虚弱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管住那个已然癫狂的男子了,他知道义父做了许多事,许多晴姐姐不愿他做的事。这些晴姐姐都是知道的,却无法再劝得住他,只好一直告诫袁皓,一定要替她守在那个人身边。袁皓守着这个承诺守了近四十年,不知替他做了多少坏事,他也知道这些是不对的,晴姐姐会伤心,可那又该如何,义父早已发疯,在晴姐姐咽下最后一口气时。
他一直等着有人能帮义父解脱,只要义父想通,他也能放心随晴姐姐去了,告诉他,他的承诺有好好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