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心似阶上尘 相托事终违（1 / 1）
清寒的月色洒入偌大的太极殿，模糊而颀长的身影伸向大殿的深处。哐当一声，金制的酒盏落地，明晃晃的酒花四溅。
“皇上……”隐于暗处的宫娥慌乱的纷纷跪下。
“都给朕退下！”圣元帝步履凌乱的朝里走着，宽大的衣袍被袭近内殿的风扬起。
“诺……”宫娥们低头，拂着翠绿的衣袖躬身徐步朝外退着。
“当真是孤家寡人了呢！哈哈哈……”他仰头长啸，双臂展开，低垂的袖子展出好看的弧度。
“皇上……”角落里一个声音响起，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惨白而美好。
“是你？”圣元帝踉踉跄跄的前行，孤直的目光掠过她的面庞，又停留在空旷的地板上，“她不会原谅我的……他亦是不会……”
“皇上您又喝醉了，快坐下来。”孔昭仪上来搀扶住圣元帝，“小心。”
“唯有你还在……他们都离我而去……”圣元帝一把狠狠的抓住孔昭仪的手腕，“你说朕有错吗？有错吗？”
“嗯……皇上九五之尊，何错之有？”
“朕……不过是想让夷则早些生子。没有子嗣……没有可以仰仗的势力，如何坐的稳江山？”圣元帝断断续续的说着，“即便朕愿意给，他接得住吗？啊？！”
孔昭仪眉眼间一波喜色闪过，心思浮了上来，“哎呀，皇上想那么多干嘛？您是万金之躯，会千秋万代，何必那么早就操心立储之事？”
“不为大唐江山操心行吗？多少人觊觎……多少暗箭难防……罢了。”圣元帝说到此不再继续下去。
虽不再言语，但答案却已明了，孔昭仪心中默想着，该是推波助澜的时候，定然是要出手的。
山风依旧，荒寒而冷寂。夷则走在回去的路上，一抹满足的笑意爬上他的脸颊。不论未来如何，此生无憾即可。
“乐兄，阿阮，我回来了！”门被推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夷则微笑的面孔。
“夷则那么高兴，是不是师尊的伤已经好了？”阿阮走上前替夷则解下披在肩头的斗篷。
“嗯，多亏了南熏真人相助，师尊才会好的那么快。”夷则接过阿阮手中的斗篷置于高高的屏风之上。
“乐兄，我突然想与你手弹一局。”夷则将目光移到无异的身上。
“现在？这么晚，你不陪仙女妹妹吗？”无异不解的看着夷则。
“阿阮……”夷则的眼神含着期待，“我很快就回来，你先睡。”
“好，小叶子过段时间就要回大漠了，以后想在一起下棋都很困难呢。”在阿阮善解人意目光中两人缓缓的离开屋子。
另一间屋子，是太华的客房。屋内早已是温暖如春，原来夷则去清和禅房前，早已拜托观中的师兄打理过碳盆。
“知道你畏惧严寒，所以……”夷则嘴角浮出一丝浅笑，“怎能亏待乐公子？”
“夷则，你今晚回来可有些不对劲，说吧什么事？绝对不是下棋那么简单。”无异放下腰间的偃甲包坐到铺好的床铺边。
“哦，乐兄何以见得？”夷则抚摸着自己的下颌。
“不知道，就是感觉。”无异转了转眼珠，眼光扫过夷则的面庞。“又跟我打哑谜？”
“只要阿阮没有看出来便好。”夷则坐到无异的身边，“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帮我的对不对？”
“哎，我可没说过这话。”无异赶紧摆手，“这分明是要拉我下水，怪怪的，你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可不要陷我于不义啊！”
“这个忙乐兄是无论如何也得帮我。”夷则停下话语，朝窗外看了一眼，再次开口声音却变得深沉起来，“……若是……哪天我不幸身故，请乐兄一定要替我照顾好阿阮……”
“啥？你说啥？”无异咋呼着，“我没听错吧？你要干什么？”
“乐兄，此事决不可对阿阮言说。”夷则望向无异，眼中透着郑重之色，“我请师尊抽取我的部分魂魄，然后将它们送入阿阮的身体里，这样可保她一世平安。”
“这……”无异一下子愣住了，“不幸身故是什么意思？是说你会死是不是？”
“……大约是吧。”
“那要是你不在了，仙女妹妹会受得了吗？你忍心……”
“乐兄莫慌。”夷则笑了笑，“我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有甘木之力护体，当是有很大的回旋余地。只是阿阮知道定会不允。”
“你真的有把握？真的对身体无害？”无异紧跟着问来。
“乐兄放心！若是还当我是朋友，便不要告诉阿阮，且答应我托你之事。”夷则拍了拍无异的肩膀。“若是闻人，乐兄定会与我一样有同样的抉择。”
“……好。”无异慢慢的吐出话来，“这样的方法若是可以保仙女妹妹一世平安，你亦是无恙，也算是个好办法……”
雪霁空明，仙鹤飞过太华的山顶，是个微暖的天气。夷则早早的起床，按着太华的习惯跟众多弟子一起练剑，就仿若日子依稀如故。
阿阮醒来，揉着松醒的睡眼，屋子里澄澈明朗，独不见枕边人的身影。起身推门展目望去，那人却在一群太华弟子之间，挥剑凌空，翩然翻转。
“原是晨练去了……”阿阮脸蛋微微一红，“回到太华，夷则又变的爱害羞了。”独自坐在桌案边梳理着长发，不住的朝外瞻顾着。
门外传来敲门声，阿阮开启，原是无异提来了食盒。
“夷则呢？”阿阮的目光穿过无异的肩头。
“他，他吃过早饭去清和真人那里了。”无异径直走了进来，“快点趁热吃吧，里面还有我做的豆沙包子。”
“咦？太华观的厨房也借给你用了？”阿阮饶有兴趣的揭开食盒的盖子。
“本偃师可是厨艺高手，到哪里不得露一手？快尝尝！”
“嗯。”阿阮拿起一个洁白如雪的包子咬了一口，“真好吃，这个留给夷则。”
“嗯，别留了，他……”无异突然想到夷则抽取魂魄之后要昏睡几日，怎么可能还会吃包子。话到嘴边说了一半，他又后悔自己多言了。
“他怎么了？”阿阮不解的望向无异。
“没啥，你快些吃，吃完出去玩。”无异不自然的催促着，心里小鼓直打。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像这豆沙包子一样会露馅。
“走吧，出去玩。”阿阮擦了擦手，伸手拿起挂在屏风上斗篷。
“去……去哪里？”无异抬头一脸的茫然。
“不是你说吃完出去玩吗？”阿阮反问到。
“呃……外面寒冷……风大，还是……”无异扳着手指一脸的僵硬。心中暗自叫苦，夷则啊，我演不好戏……
“仙……仙女妹妹……”无异未来得及把话说完，阿阮已迈出门外。
“咦，夷则刚才还在这儿练剑，怎么包子吃完人就不见了？”阿阮嘀咕着，空旷的习武台上只有她一人。
“仙女妹妹。”无异走到她身后。
“小叶子，夷则去哪了？”阿阮转身，凝视着无异的眼睛。
“啊哈……不是跟你说去清和真人那里了吗？”无异挠着头发，“我们逛逛太华观吧。”
“嗯。”阿阮闷闷不乐的应着声，心中隐约的不安。
“哟，这不是逸尘子师弟的媳妇吗？”熟悉的清亮亮的声音传来。
“啊，是夷则的师姐！”阿阮微微一笑。
“哎，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还愣在这里？”逸清师姐微微的皱眉，“难得师弟那么专情。”
“你说什么呀？”阿阮立刻觉察到了什么。
“你不知道？”逸清上下打量着阿阮，“嗯，算了不知道也罢。我走了。”
“哎，你别走！”阿阮追了上来。“把话说清楚！”
“我没什么要说的啊？”逸清回头，“师弟以后会对你说的。”
“夷则……他到底怎么了？”阿阮突然感到心头一痛，声音几度哽咽。
“哦，就是找清和师尊略施些小法术，从他身上抽点东西出来……唉，算我多嘴……我得走了。”
“小叶子？你知道的对不对？”阿阮紧紧的盯着无异的眼睛，“我自己去找他！”说罢阿阮便朝清和禅房的方向跑去。
“仙女妹妹，你，你听我说……夷则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无异赶紧拦住了阿阮的去路，“我答应过他，不能告诉你！”
“你让开呀！”阿阮怕打着无异的胸膛。
“那，我告诉你，你不准太激动。”无异一把握住阿阮的手腕。“夷则他是为了你……他要抽取一部分魂魄给你……这样，你就会一世平安……”
“抽取……魂魄……”阿阮默念着这四个字，浑身仿佛置身于冰窖之内，顿时只觉得头顶一阵的眩晕，几乎倒下。
“小心！”无异扶住她的肩膀，“别，别这样……夷则会怪我的。”
“不……不可以让他这样做！”阿阮的泪涌出，“快，快点过去，再晚就来不及了！”快速的挣脱无异的手，阿阮飞快的朝前跑去。
“好，好！”无异反应过来，一同朝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