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我会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1 / 1)
星期一,陆晋南出庭,是以早早的出了门。
连着几天被颜兮好生照料着,他的嗓子已经好了很多,同时,他也开始正视某些他刻意忽视的事情,比如他和颜兮。
颜兮的母亲颜筱芸,他还有些印象,是一位温婉的大家闺秀,时常会来家里与母亲聊天。比起母亲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就像水那般柔和,总是摸着他的脑袋叫他阿晋,这么多年,也只有她叫他阿晋。
她的厨艺很好,经常给他们这些孩子很多可爱的小点心,而且当他们被家里责备的时候,她会站出来将他们护在身后。所以,孩子们都特别喜欢她。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么和善的她在一个夏天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路奶奶因为这件事进了医院,路爷爷气得把路叔叔轰出了家门。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知道了她消失的原因,也知道路家发生的那些事。再后来,路爷爷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就是颜兮,母亲说,颜兮是颜阿姨的女儿。
颜阿姨呢?那时的他问。
她死了。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泪流满面。
母亲对颜兮非常好,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要好,好得让人嫉妒,曾一度让他以为颜兮才是亲生的,而他是捡来的。
“儿子,你把颜兮讨过来给妈当儿媳妇好不好?”只要一有空闲,他妈就在他耳旁念叨,见缝插针,就连高考前一天都不肯放过。
他本就是个有主见的人,不喜欢被人安排来安排去,结果因为颜兮,生活开始乱套,这多少有些让他觉得不痛快。尤其是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使得他慢慢的疏远颜兮,渐渐的两个人的关系就淡了,他们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漠,来往也只是为了两家的颜面。
车子平稳的驶入停车场,陆晋南拿着公文包上了电梯,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事务所。一进门,他就变成了律师精英,将那些莫名的心绪压到了心底。
“陆律师,早。”
“早。”
点头示意,走进办公室和助理清点上庭需要的资料。
“顾凯,2号文件呢?”
顾凯从文件中抬头,“不是在陆律师你那么?”
“在我这?”陆晋南皱眉,这摞文件他已经检查了三次都没看到2号文件。
“是啊,我昨天亲自送到你家的。”顾凯扶了扶眼镜,十分肯定的说。
“把材料都准备好,我们现在去法院。”时间紧迫,陆晋南直接给陆童笑打电话,这个点还在家的就只有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大学生。
“笑笑,你现在赶快去我房间……床头是不是有个文件?……对,黑色文件夹,上面写了个二……你现在开车把文件送到法院这,客厅的桌上应该有车钥匙,到了法院给我打电话。”
“应该?”陆童笑尖叫,拿着手机和文件夹从二楼飞奔而下,并没有在桌上找到陆晋南所说的钥匙。
“怎么了?”颜兮今天调休,在吊椅里看书,见陆童笑一脸慌张,问。
“嫂嫂,你有没有看到车钥匙?我哥让我现在赶快给他送份文件到法院去。”陆童笑把茶几翻了个遍,手机又响了,是宿舍电话:“喂,怎么了?……什么!”人直接跳了起来,“怎么会临时检查?……好好好,我马上回来,你们先顶着。”
“完了完了。”陆童笑六神无主的走来走去,不知所措。
“笑笑,怎么了?”
“嫂嫂,我学校那边出了点事,我现在得赶快回去。这文件你帮我送给大哥,你到了给他打电话。”把文件塞给颜兮,火急火燎的套鞋出门。
颜兮见陆童笑那么着急也不敢怠慢,何况她也是律师,知道文件的重要性,当即换了衣服打车直奔法院。
早上八~九点本就是上班高峰期,当高峰期再遇上个星期一,堵上个一两小时都是常事。颜兮坐在车里,看着步履匆匆的行人,抬手看了眼时间,应该不会晚。
“嫂嫂,嫂嫂,你到哪了?我哥打电话来催我了!”
“我也不知道。”颜兮左顾右盼,找不到她熟悉的地标,问旁边的师傅:“师傅,我们这是到哪?”
“早着呢!”师傅也不着急,打开车载广播,悠然自得的听京剧。
“嫂嫂……”
“笑笑,你别慌,问你大哥几点开庭,我正赶过去。”遇到堵车,着急也没用,颜兮安抚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陆童笑。
“嫂嫂你快点啊,我们这边突袭检查,我一会给你发短信。”
“嗯,放心,有我在。”
不一会,陆童笑的短信就到了。
十点。
……
九点二十三分。
“师傅,能快点吗?”
“姑娘,车这么多,我想快也快不了啊!”
……
九点三十九分。
“师傅,还有多久?”
“你别慌,我看看啊!”司机师傅探出头看了看前面路况,坐回来实话实说:“姑娘,我瞅着前面几个红灯都堵着呢!”
……
九点四十五分。
“师傅,怎么还不到啊?”颜兮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离开庭只有十五分钟,时间过得飞快,车挪得极慢。
“姑娘,这里法院也不远,你要真着急跑过去也就三四分钟,我看这还得堵上一会。”师傅诚心建议,前面刹车灯红茫茫一片,少说也得十几分钟。
陆童笑短信电话催了好几次,颜兮再也坐不住,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师傅,我就在这下车,不用找了。”拿着文件,打开车门就往路边跑。
“姑娘!姑娘!”
师傅喊了几声,颜兮没有回头,辨认方向后匆忙离开。
……
九点四十八分。
“嫂嫂,你到哪了?我哥催我都催得不行了!”
“应该快到了。”
颜兮喘着粗气,文件抱在胸口,她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也能感觉到快要超过负荷的心跳。
……
九点五十一分。
“嫂嫂,快开庭了!”
“我到了。”
颜兮气喘吁吁,看到法院几个大字,心里的石头落下,放慢速度,艰难的拖着脚步走进去。
每走一步,心口得灼热更多一分,越来越热,像岩浆,几乎将她融化。她好像走在棉花上,又好像走在刀尖,又好像走在天堂和地狱的交界。
陆晋南从里面出来,正好碰见颜兮,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她笑得比花儿娇艳,就连酒窝也染上醉人的笑意。
“喏,文件。”
“你怎么了?”
接过文件,陆晋南心里隐隐不安,她的脸苍白如纸,汗水滑过尖瘦的脸,头发黏着白得透明的肌肤,拿在手里的文件摇摇欲坠。
“跑得有点累,你快进去吧。”
陆晋南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没事,就是累了。”累得睁不开眼,累得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了。
还想说些什么,陆晋南的手机就响了:“喂……我拿到二号文件了,马上过来。”挂断电话,扬扬手中的文件:“我先进去了,累的话先找个地方休息。”
“去吧。”
颜兮笑得明媚,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她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开心的难过的,幸福的悲伤的,开怀的痛苦的,最后都变成一个人,一句话。
他说:我带你回家。
视线越来越模糊,世界越来越白,直到被白光包围。
如果最后一面见的是你,死而无憾。
陆晋南拿着文件,颜兮惨白的脸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越走心越慌,突然一道白光从脑海中划过,快到抓不住。
不经意扫到玻璃门,门上印着她娇小的身影,他熟悉的影子,突然,玻璃中的人如断了线的木偶,重重的摔在地上,毫无生气。
“颜兮!”
陆晋南跑回来扶起颜兮,她的脸冰得可怕,嘴唇失了颜色,甚至呼吸也弱得可有可无。他忘了自己有车,抱着人朝路边跑去,门口的车流停滞不前,他不敢迟疑,匆忙地朝路口跑。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惨白的脸上,留下一片斑驳,她的眼紧紧的闭着,看着她越来越白的嘴唇,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恐慌,什么叫害怕。
他不知道他抱着她跑了多久,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坐在出租车里,她了无生息的靠在他胸前,手无力的垂下,结婚戒指划离了指根。
“颜兮。”
手贴在脸上,他叫着她的名字,她没有回答,逐渐冰凉的身体让他越来越没了底。
陆晋南从未觉得如此煎熬,急救室的灯亮着,如同他惶恐的心悬着。
“护士,她怎么样?”见护士从里面出来,他立刻上前问。
“现在还在抢救。”护士看一下手中的病历单,抬眼看陆晋南:“病人家属?”
“我是她丈夫。”
“先生,你难道不知道你妻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吗?”年轻护士很生气,语气也重了几分,“你知不知道你再晚送来几分钟……”
先天性心脏~病。
陆晋南如遭雷劈,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她从小都不跑不跳,不是不爱,而是不能。少年老成,不争不抢,对什么都看得很淡,不是故作清高,而是她一直徘徊在死亡的边缘,身外之物她从来不曾宵想。
奔跑,对于常人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运动,对她而言足以致命。她明知道她不可以剧烈运动,却为了他一份文件将一切抛之脑后。
原来,她刚才的笑,是告别,下一秒的生离死别。
耳畔的声音渐渐消失,眼中只剩下那盏高亮的红灯,脑海里只剩下她的身影,只容得下她的声音。
“我会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颜兮,你哪里乖了?总是给我惹一堆的麻烦。小时候不想写作业就骗我帮你做;明知自己睡觉姿势不好就是不改,偏要我每晚都去看你;想偷偷的跑掉就骗我给你讲怎么去火车站,怎么买票;长大了就跑到我的学校,明目张胆的追着我,给我惹一身的八卦;现在又躺在手术台上让我在外担惊受怕。
你说,你哪里乖了?你个麻烦鬼,算我怕你了,还不成吗?
和她相处的每个瞬间如老电影般回放,一幕幕,格外清晰。从他们相识到结婚,从他带她回家到她说自己没有家,他没有刻意记住,却刻意藏在心里,如此刻骨铭心。
也许,有的东西在很久之前就开始萌芽,现在才破土而出,然后深深扎根。
陆晋南突然明白:喜欢颜兮,是迟早的事情;爱上颜兮,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也许她出现在香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