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1)
司其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打开,里边空空荡荡的只余下一颗钥匙和一条已经褪色的红色的布条,上边飘逸的字体写着两行字“愿我爱的父母亲爱我”和“亦安,我等你回来”。司其想,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布条就是两人之间唯一一次的旅行留下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不是应该好好的挂在那所谓的许愿树上吗,怎么在这里?突然间,司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中自己,那天尹逸康消失了整整一天,而且从未说过去哪里,回来是无限的疲惫,可当初的他却只顾责怪她。那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取走了这个布条,所以后来大家提起亦安她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就觉得是生命中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好像早就预知这个人会出现,所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以至于后来亦安真的回来,逸康也觉得是命中注定早就会发生的事,不争不抢。那是不是这也是后来不管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她也从来不像自己解释的原因?是不是在她心里就觉得他心中唯一的挂念就是亦安?到离开那天也是那样认为?可是有的事情却又好像说不通,比如就算是拿到这个布条也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啊。
司其陷入沉思之中,推理了无数种可能性,还是找不到她当时离开的理由。黄昏时分,司煜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递给司其,自从逸康离开以后,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学会逸康的好多习惯,比如喜欢牛奶,潜意识里总觉得喜欢她所喜欢的东西,习惯她所习惯的东西,就会觉得她好像始终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在想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做解答的吗?”司煜顺势坐在司其的身边,笑道:“整个下午就看着你抱着这个盒子发呆了。”
司其点点头,苦笑道:“确实心中有好多疑问,所以甚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司煜轻叹一口气,顿了顿说道:“一年前,你离开家之后,确实我们并没有发现,我想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很残忍,现在我也觉得很抱歉,希望你原谅我们过去对你的疏忽……”
司其打断司煜的话,说道:“好了,说重点吧,我不想听这些不开心的陈年旧事,现在你只需要帮我解惑而已。”
司煜摇摇头,接着说:“你们出走之后的某一天早上,我醒来看到逸康站在家门口,焦急的徘徊着,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疲倦,我打开门,当时的她见到我就像见到了救星,她说她等了我好久,害怕我没在家,又怕影响我耽误我的事情,所以只能在楼下等着了。她说她给我们家里留了一封信把司其带走了,问我有没有把信拿出来,但是你的离开我都不清楚,更别说那封躺在信箱里的小纸条,你知道当时的她有多气愤么?”
司其沉思着,点点头证明道:“我们曾经因为这件事打赌,我说没有人会发现那封信,她却始终不相信,她让我相信她等到我们回家的时候那封信肯定不在。之后回家以后我也确实在你书柜中见过那封信,当时还小雀跃了好久,自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忽视的人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暗中完成的事。”
“那是她放进去的。”司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感慨,道:“她还询问了我们一家人之间的关系,我没有告诉她,但是她只是说请我珍惜一家人的幸福时光,这是她羡慕不来的东西,她给我讲了她记忆之中期望的家的故事,也说过她的病情,不过这件事希望我闭口不提,她说她不知道她能坚持到多久,不过希望在有生之年见到身边的人得到他们渴望的东西。”
司其安静的听着,原来她在乎的人之中不了解她不关心她的只有他自己,本以为真的就像她说的一般,她是太累又加上胃口不好,但是从未怀疑过所谓的胃口不好也好睡不好也罢,但是怎么可能是这些症状?司其闭着眼,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问道:“那景亦安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我不知道,她从未提过,只是知道这么一个人,好像天生就知道这个人是你一直深深喜欢的人,但是谁知道世事弄人,最后的你爱的居然是她。”
“就这些事?”
司煜摇摇头,道:“还有好多,我自己都数不过来,难道这么两年以来,她做的所有你都不了解?对了,是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她和爸妈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话,让爸妈深感对你的愧疚,也就是说你生日爸妈寄得礼物是逸康争取来的。至于他们之间又说了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你应该明白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只要是她不愿意说的东西,说什么你也发现不了。”
司其转过头看着司煜,问道:“那意思就是说现在她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了是吗,才会起悄然离开?”
“我知道她离开的方式让你很难接受,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亦安,这一次是逸康,都是你很在乎的人,不过我相信这也是最后一次。在逸康看来,她始终是你心中的罪不可赦,她的出现就是多余的,而你心中那个唯一只是景亦安,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是她。”
“那她就为什么不向我解释,不和我说清楚啊。”
“你让她怎么说?说什么?你给过她机会向你解释?况且你又向她解释过什么?司其,感情的事不能太过于固执,也不能太过于被动,这个世界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她若是离开我会活得更加精彩?”
“我不否认。这个世界上若是说谁最有资格照顾她,绝对不是你司其。他们本就不是亲兄妹,若说是爱,逸尘比谁都爱的都多。”
司其轻轻一笑道:“那是因为你更爱他才帮他说话的吧。”
司煜站起身,摇摇头,叹息道:“并不关乎于我爱不爱他,对于这件事,我这个距离你们最近的局外人反而是最清醒的。”
司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一望无际的雪夜,轻轻呢喃道:“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过得好不好。”
司煜望着窗影里那个模糊的身影,附和道:“是啊,不知道现在他们过得好不好。”
外边大雪已经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天,这场大雪比往年都来得早,就好像是为了纪念此刻某人的心情。司其突然转过身,拿起盒子里的钥匙,取了外套便冲进寒冷的大雪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司煜也顾不得多想,随着司其追了出去。他也害怕,怕司其如多年前亦安离开一样。现在,他们身边那么多的离合悲欢,他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也不想再去承受那些苦不堪言的东西。
那个遗立在风雪中的小屋看起来如它离开的主人一般摇摇欲坠,司其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打开灯,司其忍不住想要落泪,到底是有多伤心才会荒废自己最爱的东西。整个小屋,处处布满着尘埃,昔日陪伴主人的画具也被无情的散在放间的各个角落,房间中央的画板上驾着一副未完成的画,画中春末夏初,男孩儿们女孩儿们欢乐的奔驰在田野之间,路边的一颗大树上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影,翘首企盼远处欢快的人儿,可是那群奔跑的人始终没有发现她。司其不知道逸康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兴许画中高坐树上那个不真切的人儿就是她自己吧,而那群肆意奔跑的人就是原本他们几个。他的心里是酸涩的,原来在她的心中她从不曾踏足他们的世界,永远只能观望,做那个最寂寞的影子。
司煜赶到逸康小木屋的时候,正看到司其将墙上挂的画的画布一一扯下来,而当画布全部接下来的那一刻,两人都呆愣的看着墙上的画,他们从不知道她一直藏着的秘密全是和他有关。
墙的中央挂着蒙哥马利元帅和此生挚爱贝蒂的画像,他们爱的那么辛苦,爱的那么义无反顾,他不在乎世人对她的看法,面对流言蜚语,他还是迎娶了另他最骄傲的新娘,但是终究贝蒂在元帅的生命中只是昙花一现,十年相识相知相爱的陪伴,世事弄人,她还是早他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元帅一个人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对她的思念。逸康之所以将这幅画挂在最中间,大概是她早已清楚的知道,她只能如贝蒂一般,在他的生命中灿烂一时,但却又不能如贝蒂一般,遇见一个如此痴心绝对的男子。
周围挂着的画,每一副都是为他而作。
第一次见面,纯白的夜来香与艳红的玫瑰交相辉映,他笑着给她打招呼;柔美灯光下,司其坐在钢琴旁,缓缓弹奏,轻轻浅唱;小河边,清晨阳光洒下,映照着山山水水,司其抱着书认真的读着;陪她一起流浪,在古色古香的小镇中逆光而立的司其;白雪皑皑,一人独自落寞走在雪中的司其;青春飞扬,在篮球场上随着阳光奔跑的司其;背着逸康的包踮着脚尖在许愿树下系着红布条的司其;诺大的教室,拄着脑袋静静观赏着窗外风景的司其;酒吧中借酒浇愁的司其……每一个都惟妙惟肖,只要有她在的时候,他就是她眼中全部的风景。
最外围围着一些风景画,都是他曾经提到过的向往。有水中活泼的鱼,城市初生的太阳,海边的落日,还有那么多他不曾见过的江南风景……
不管是人或景,你都能想象得到作画之人的用心,每一笔都细心描绘,好像在记录着什么,又好像在述说着什么弥足珍贵的故事。半晌司其说不出话,蹲在地上,将自己埋在自己的怀抱之中,无声的流下眼泪,原来思念一个人是那么痛苦的事。司煜陪在他身边不远不近,转身看着外边的雪夜,伸手擦去眼角溢出的泪。
事后司煜问过司其,他说:“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亦安,她走以后的那么一段时间,你为她买醉,为她不归家,你死心塌地的等着那个人回来,可是为什么她回来了,你却爱上了别人。”
司其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天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可以取代心中那个旧日的挂念,我想现在的我才明白什么是所谓的爱,也许当初亦安的离开,我不过是觉得多了一个牵挂,对于她的悄然离开我是介意的,这么多年我也确实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现在我知道了,我以为我是爱亦安的,但是当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更在意的那个是逸康,你知道我懒,所以最后爱上了那个宁愿自己委屈,也对我百依百顺的逸康,亦安,终将还是留在了记忆里。”
“可是亦安的出现哪一次你不是显得束手无措?”
“有的人我想见却又害怕见,就连自己的感情也分不清楚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论爱,也许是我太习惯逸康的付出,所以她走之后才会那么力不从心。感情是会变的,逸康的出现成了我人生中的天意,是劫是缘都已经不重要了。”
之后的司其在征得逸康爸爸和爷爷的同意后,也独自去过逸康的房间,看她有什么留给他的东西,而在她的书桌上放着一张他的照片,司其黑色T恤,浅色牛仔,黑色帆布鞋,背后是他们第一次离家远走住宿的宾馆,房子老旧,时光适逢,阳光恰好,而那时候的他眼中只有那个远处拍照的人。
司其在逸康的阳台上发现了一大堆的画,而画中再没有他。那些年,他不爱她,她的画里全是他,如今他爱了,她的画里再也没有他。他想,她走之后,他连笑都是苦的。
司煜一直担心司其,但是这一次的他一切如常,他像往常一样,看书,上学,睡觉,练琴,唯一多了的事情就是打扫逸康的画室,然后呆在里边思念那个远在天边的人。他总说:“逸康回来的那天,画室一定是干干净净的。”
他总说:“逸康回来的时候,我为她种的薰衣草一定是开的最烂漫的时候。”
他总说:“逸康回来的时候,一定还是那个记忆中我爱的样子。”
他总说:“四季轮回,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为何她还不见归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