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重逢（1 / 1）

在宫里暂住的经历，对依心而言是惬意舒适的。虽然她只是一位商家的小姐，身份不高贵也也不显赫，但毕竟是皇上吩咐过要好好招待的客人，照顾她起居的宫女侍卫们也都对她毕恭毕敬。

皇上安排她住在皇宫的一处静雅的偏院，她随意走动的时候也不至于惊扰了深宫里的红粉佳人们。有几回，她散步的时候远远望见了几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想来是不是公主皇亲就是贵妃宠嫔。依心也没走近，她只是暗自猜想，那些女子们脸上的神情，是否也如她们的衣着一样华美。

除了就寝和用膳，大部分时间里依心都在探索皇宫的景致。宫内有数个御花园，大大小小，各有千秋。依心逛了几天，每次都能见到不同的园林景致。有水车竹桥的温婉娴静，也有百花竞放的美艳动人，还有一个园子是模仿了西域的风情，黄沙中有那么几株坚强生长的仙人掌。除了逛花园，依心还喜欢到宫墙上眺望远方。白天或夜晚，每当她望着远方的炊烟袅袅或是万家灯火，总是会猜想她找寻多年的少年身在何方。

一天晚上，依心在城墙上看星星，却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循声望去，她见到那君王一袭淡青色长衫，独坐在那里抚琴。依心想过去打个招呼，想想却还是作罢。她只是远远地听皇上奏完一首曲子，便回去歇息了。

十天的很快就过去了，依心领略到了一些宫城景色，却还是向往着皇城外那广阔的江湖。宴会那天一早，皇上派人给依心送来一套浅粉色的衫裙，依心很喜欢它的颜色与式样，穿上之后更是发觉它十分合身。

宴会设在凤舞殿，皇上身着浅金色的袍子坐在主坐，几个王爷坐在侧边。赴宴的以女眷居多，身份多为皇族的近亲远戚或是官家的小姐佳人。由于是家宴，众人向皇上行礼过后，便也各自谈笑风生了起来。

依心看着殿内觥筹交错的热闹，听着公侯小姐们津津乐道的八卦，没过多久，一种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就涌上心头。趁着没人注意自己的功夫，依心从侧门悄悄离开了这皇族家宴。

出了凤舞殿，太阳尚未落山，她便决定四处走走。她顺着主路旁的小径走去，就来到了一处花园之内。这园子依心没有逛过，园子里种着几棵垂柳，柳枝随风飘逸的样子让她想起春日里的杏花城江畔。小径两侧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小花朵儿，这些花不似皇宫城内其它园子里的花名贵娇艳，却有着生机勃勃的俏皮模样。依心沿着小径望去，发现尽头有一处凉亭，凉亭里似乎有一个身影。

依心朝着凉亭走去，渐渐地，她看到一个背影。那人身着一身天蓝色的绣金华服，看样子是位贵公子。他坐在一张红木圆桌前，看动作是在自饮自酌。

只见那人的背影，依心便多少能体会到其中的落寞。在她游历江湖的时候，见过一些人将满心的情怀都注入杯中的模样。她没想到在宫墙之内会遇到这样一位有着江湖气的公子，心里不由添了几分亲近感。

“大殿内宴会正欢，公子为何在此独饮佳酿？”当依心走到亭前，便对那人的背影开了口。在宫中，称呼得当是头等大事。在弄清对方身份之前，切不可妄自揣测。然而，此刻的依心却不知为何将规矩礼节都抛开不理，只问着心中的疑惑。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不过是用酒壶酒杯来饮茶而已。”那公子并未回头，悠然答道。从声音里，可以听出来他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似乎是无奈大于欣悦。“皇兄下急诏传我即刻回宫，我以为是有要事。怎想他只是让我出席一个皇姑皇婶皇表姐妹们的八卦聚会，他明知道我自小就最不喜欢这样的吵杂的场合。我还要去找她呢，天下之大，我一定要找到她。”

“真巧呢，我也有很想寻到的一个人。”依心对着面前人的背影浅浅地说，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是因为觉得宴会无趣，才一人跑出来，不曾想居然会遇到公子，倒也算有缘。不过我似乎并没在宴会上见到公子，想来公子是在宴会开始之前便来此寻觅清静了吧。”这公子率性而为的性格倒与依心有几分相似，她不由牵起微笑。

“姑娘说得好，那宴会甚是无趣。”蓝衣公子说着站起身来。“不知姑娘能否赏光，与在下一起品一杯这酒杯里的茶水——”

他转过身来面向着依心，口中悠然而出的话语却在同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停了下来。

“水”字的话音还未落，那精致的玉杯就脱了手，硬生生摔落在地上，破碎的那一刻发出清脆的声音。

依心牵出的笑容也停滞在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的她也忽然忘记了该如何完成一个清浅的微笑。

他看着她，他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尚未来得及写满情绪。

她看着他，看到那双明亮如初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同上一次一样，除却那光芒之外，她也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她自己。

接下来的时光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她和他这样看着对方就是天长地久。如若这一刻只是幻觉，她只希望这幻觉不会像上一次一样转瞬即逝，她情愿在这近乎不真实的美好中一梦不醒，直至天荒地老。

她的面庞褪去了几分稚气，却多了一点坚定。他的眉目不再似少年般清秀，却显露出威严与凌厉。曾经属于少女和少年的眼眸看过了天下，目光的尽头却依然是彼此的面容。

少年人的勇敢无谓许多时候是建立于不谙世事的单纯，可单纯并不意味着那守护约定的信念是单薄的。年少的岁月终会随流水而去，但只要心境澄明，却仍可以带着那份年少的诺言穿梭过经年纬月。纵然曾经擦肩而过，足够诚挚的真心总是能牵引着彼此在这漫漫红尘之中再次相逢。

一如最初的心动，生动又强烈到让人恍然发觉，原来在回到对方身边的时候，彼此依然是少年。

当依心又能够重新感知到时间流逝的时候，她也终于知晓，自己那无比执着的追寻终是抵达到了面前人的双眸之中。而与她对视的人，也在她的眼眸中找到了自己追寻的终点。

夕阳给予大地的光芒让一切都泛着柔和的微光。他向前一步踏出凉亭，与她一同站在被夕阳染成橘色的小径当中。离近了一些，他注意到她扑闪着的睫毛，她捕捉到他眼中的温柔。

她绽开明朗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感知到她的快乐，笑得一脸宠溺。

走过一程又一程的清浅时光，穿越过一场又一场的杏花烟雨，于回眸之处，终见到那一片花开的嫣然。

年少时的那一场约定，终是没有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