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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相遇与送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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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唐承珣的婚礼一举行,陈书缨就有了老夫人这个靠山,她一改昔日在唐家缩手缩脚轻言轻语的做派,开始把目光投向唐公馆几十号下人那里,制定一些她自认为赏罚分明的条条框框,企图在他们中树立自己当家主母的威严。

本来这些事情唐承珣不会放在心上,陈书缨再折腾也就是在主楼上,西楼和东楼她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可他在一次回家偶然听到陈书缨抑扬顿挫训斥下人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这个女人太闲了!

必须给她一些烦心事让她分心,让她手忙脚乱。

他又想到了那个聪明美丽病西子般的女人。

陈书缨立马从他故意露出的蛛丝马迹上嗅到异样的味道,俨然她的脚跟在唐家大院还没站稳,后院就已经失火。

她绝对不会容忍另一个女人再度成为自己的威胁,她要誓死捍卫自己的男人,哪怕是名义上的!

于是陈书缨找到了生活的中心,开始留心唐承珣外面的女人。洛意似乎很享受作为一个被正室视作眼中钉的靶子,整日精心打扮招摇着出入上海最高档消费场所。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深受唐承珣宠爱幸福的女人。

“喊上宝衣和镜童,我们吃饭去。”身处码头的唐承珣不经意转身,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娇俏身影映入眼帘。

他想转移视线,可眼睛再也不想离开那抹纤细的身形。

她似乎又瘦了!

灯光暗淡昏黄,她的容颜模糊,长发已经剪成了齐耳短发,举手投足间多了以往不曾有的干练。

多少天了,他对她的消息不闻不问。

其实他一直在自欺欺人,拼命的压抑自己只是掩盖自己的挫败感罢了。

“承珣——”宗元发现了他的异样,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哟,还不到一个月,那丫头就变样了,长发剪成短发了!这么晚了来码头做什么?我替你问问去。”

唐承珣一把扯过宗元,华眸暗淡,低声道,“别。”

既然自己选择放手,又何须自讨没趣!

即使相逢亦不识,从此天涯是路人!

这句话还是她说的。

他成全就是。

不远处的女子正认真清点着堆积在货台上的货品,不时地与一个中年男子说着什么。

他抑住往前一步的冲动,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叶青然店里的货有一批是从杭州发过来的,刚到码头,她怕耽误明天的销售,与李福海就赶紧提货来了。

她隐隐觉得有一道热烈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转身望去,对上的是宗元那张似嗔似喜的俊脸。

又一个高顷落寞的背影涌入她的眼中。

是他。

如今娇妻在怀,又即将做父亲了,他的身形好像又清减了啊!

她很快发现自己的失神,忙回头继续手头的事。

点了四遍,叶青然再一次被李福海提醒又出错了。

“我来点,你去雇车吧。”李福海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

平时这丫头做什么都认真无比,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啊!

唐承珣脚步匆匆,仿佛在逃避什么。

宗元,谢宝衣和汪镜童后面紧跟。

“把她这些天所有的行踪都查清楚,告诉我!”唐承珣忽然对着后面三人吼了一嗓子。

谢宝衣与汪镜童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宗元爽快应下,“给我一个小时。”

唐承珣脚步凝住,沉声道,“不必了。”

自己已经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了,又何必再度作茧自缚。

子夜时分,炎龙堂总堂宗元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这是你这些天的亏空,拿去吧。”宗元扔给一个矮胖中年男子一张银行存单。

男子恭敬含笑点头接过,“谢谢宗先生。以后——”

“只要是叶青然从你那里进货,就务必把价格调低至进价的一半。有多少亏空,来我这里取就是。老杜,记住一句话啊,嘴巴长在脸上,可不是用来说话的!”

老杜立刻点头哈腰,“晓得,晓得。这种生意场上的信用我还是有的,您放心就是,出了这个门,我和您就是生人陌路。”

宗元摆手,老杜离开。

关上刺眼的壁灯,宗元倚在椅子上,闭上双目。

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明明一见她就忍不住挑她的刺儿,对她冷嘲热讽,可他心里就是见不得她受一点苦。唐承珣已经真的不管她了,连她的任何消息都不想听到,自己再不帮她一把,她要如何辛苦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上海站稳脚跟!

他脑海里被各种各样的叶青然占据。

长发的,短发的,含笑的,愤怒的······

这丫头竟然还成了月历小姐!

以往对她而言这种搔首弄姿的比赛怕是不屑一顾吧,如今为了生存也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

还好,这丫头还没堕落到去低三下四做演员的地步,他已经听说,她拒绝了好几个巧舌如簧导演请她拍电影的邀请。

还算她有些骨气!

今日远远那一瞥,再次刺痛了他的眸子。

她眼中浑然没有了当初那种清澈和透明,多了份世故和坚强。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褪去青涩和纯真,才能在这纸迷金醉之地惝恍自如。

他也只有在没有光亮的黑夜中想她了,他的爱见不得阳光。

叶青然继续着这种忙碌的日子,渐渐也习惯了每天在店铺里推销自家的商品,与一帮闲太太阔小姐们说说笑笑。

店铺重新开张一个月,她仔细算了一笔账,除去必须的开支,竟然赚了不少。

静雪和淑淑的钱先不慌着还,这笔钱她要用到店铺的扩张上,这一个月下来,她发现很多女人不光在乎衣料的质地,更在乎衣服的款式,她要在店里加一个量体裁衣的地方,找个好手艺的师傅,把顾客买到手里的衣料变成各种美丽的衣服。

忙碌起来,她不会考虑自己的学业。一旦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开始考虑这个头痛的问题。如今店铺刚起步,根本就离不开她,开学在即,这个棘手的问题再一次摆在了眼前。

她收拾好自己的课本,翻了下曾经的作业,沉思良久,把它们整齐码好,放进橱柜里,锁上。

如今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再去上学?

弟弟们的学费,妈妈的药费,她不能自私到只为自己考虑。

次日,叶青然去了江浙女师给老师说了下自己的打算。老师和校长竭力挽留,她依旧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曾经带给她快乐和梦想的地方。

连伤心都没有时间,现在她手头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叶青然一下电车,就匆匆往铺子里赶。

“青然,有位姑娘在里面等你好久了。”李福海指了指一个短发干练的背影。

金明珠。

“明珠,来了。”

“青然。”金明珠起身,形容憔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我来跟你辞行。”

“你要去哪里?”

“英国。”金明珠眸子没有一丝光彩,“其实我不该回来的,在那里我一直生活的很快乐。现在我要去英国重拾我的快乐和自信去。或许,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青然自然知道她不快乐的源泉。

爱情把这个自信快乐的女子折磨的太狠了。

离开这个伤心地也好。

自己没有能力离开,否则也要与金明珠一样远走他乡。

“真的想好了?”她又问了句。

“明天一早的船票。”明珠眼中似有泪光。

叶青然紧紧抱了她一下,语气已经哽咽,“我要去送送你。”

“要出国的人是我,你怎么比我还伤感?”明珠发现叶青然的泪水已经落在自己肩头。

“就是心里难受。”她任自己的泪水流着。

她由衷的喜欢这个洒脱豪爽的女子,虽然两个人只有短短几次相聚,可一听到她要离开这个城市,就控制不住的伤心。这个时候,挽留已经没有意义,她能给的只有祝福。

“明珠,喜欢这个吗?送你了。”叶青然从玻璃橱柜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珍珠发卡。

她也想不出除了珍珠还有什么与金明珠那种浑然天成的雍容气质相配。

金明珠笑着接过,“给我戴上好不好?”

叶青然拆开一层层的包装,把它别在明珠的短发上。

“明珠,你一定会找到幸福的。”

“什么叫幸福?幸福是两个人的还是一个人的?我想要的是两个人的幸福,你都得不到,我还敢奢望吗?”金明珠喃喃自语,“明天一早五点,我在码头等你。”

次日天灰蒙蒙的,初秋的风颇具凉意。

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送行的人。给金明珠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在人群中甚是抢眼。

金必武穿了件褐色的丝质长衫,殷切的望着即将远行的爱女,贴心的话儿说了一遍又一遍。

明珠自幼丧母,金必武爱女心切,一直没有续弦。金家阖府上下连个主事的女人都没有,这也是金明珠性子风风火火不受拘束的原因。

叶青然看到金必武像个母亲一样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女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硬硬咽下到眼角的泪水。

“青然——”金明珠一下子扑过来与她抱在一起。

“保重啊,明珠。到了英国可以给我写信,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短时间内不准备回来了,我要找到我的白马王子一起回上海。否则堂堂的金大小姐会让人看不起的!”她开起玩笑,“我要么不嫁人,嫁就嫁个比唐承珣强一百倍的男人!”

叶青然苦笑一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是玩笑,是认真的。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世间的好男人多得是,只是我没有发现罢了。青然,你也要擦亮双眼,找个对得起自己的男人,好好过一辈子。”

轮船的汽笛声响起。

金明珠依依不舍地与众人告别。

看到她上了船,叶青然才离开码头。

都说秋天是离别的季节,一点儿也不假,去年她送走了苏文,今年又送走了金明珠。

天气转凉,她又在算计着自己铺子里的小九九了。

冬天对所有的生意人来说是一年中的黄金季节,如何在自己店里做文章,吸引更多的顾客,赚取更多的钱呢?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竟然是吴妈气喘吁吁跑了来。

“二姨太今天一大早就嚷着肚子疼,后来见红了,我和太太怕出事,就送她去了一所就近的医院。”

“不是还有一个月才要生吗?”

“不知道啊,昨天还好好的——”

叶青然就算再恨田艳秋,这个时候也硬不下心来。

生孩子是一个女人最无助最软弱的时刻,她不想落井下石,毕竟那个女人肚里是她的妹妹或者弟弟。

不为田艳秋,为了自己逝去的父亲,她也不能让她有事。

匆匆赶往医院,田艳秋已经在病床上疼的天翻地覆。

“家属签字。”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递给叶青然一张纸。

“胎位不正?什么意思?”叶青然根本就搞不懂胎位不正是什么意思。

“本来孩子在母亲肚里是头朝下的,如今这位产妇的孩子是双腿朝下。根本就生不出来!你们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当然保孩子。”吴妈干脆地回答。

“两个都保呢?”何玉芯看了眼痛不欲生的田艳秋,悯从心生。

这个女人带给她太多痛苦,如今看到她这幅死去活来的样子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想看到一个孩子出生就没有娘。

她更不想眠在地下的他不安。

“不可能!我们这种医院根本就没有办法。除非——”医生叹口气。

“除非什么?”叶青然仿佛看到了希望。

“除非做一种剖腹手术。这种手术是从外国传过来的,也只有外国医院才有。手术的风险和费用很高!你们如果没有熟人是不会找到主刀医生的。”

叶青然瞥了眼疼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田艳秋,起身。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妈,我去想办法。如果她实在撑不下去,就保大人!”

“妈记下了,一定保大人。”何玉芯拍了下女儿的手。

------题外话------

俺是科普君,又来打酱油了:

中国的第一例剖腹产手术发生在1882年的广州,主刀的是洋人医生。

所以说啊,田艳秋的剖腹手术在1930年的上海是可以成立和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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