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 12 停尸房(1 / 1)
普外科是程沫忆的第一个实习科室,时间跨度大,任务多。最后,还要值夜班。
因为她要在这里待上十一周,外加出科前还必须上交十五份病历,所以这个普外科将是程沫忆此次一年的实习生涯中历时最久,病历最多的一个科室。
今天是星期五,实习第二周的最后一天结束。也就是说,接下来她还要跟王洋这个臭不要脸继续斗智斗勇九个礼拜。
人生好艰难······
“你怎么在写病历?” 晚上睡觉前,沫忆看到肥花竟然还趴在桌子上码病历,顿时有些喜出望外。
早就已经从骨科窜到内分泌科的肥花,整天在科室里闲得发霉的肥花,几乎看不见她干活儿的肥花,晚上竟然也会在宿舍码病历?简直让人感动得想哭。
内分泌科不是只要交一份病历吗?想来今天她出科前必然是已经交掉了任务病历,才会进入下一个科室:消化内科。
所以,这份病历是从哪里来的?
肥花抬头,看到沫忆居然早早地就要滚床上去睡觉,也有些惊讶,“你这个码字工今天怎么不码了?导师忘了?满额了?”
“十五份呢,急什么。我还差十二份,慢慢来,不着急。”沫忆看了看她的问诊记录,问她,“不过你不是刚出科吗?怎么又有病例要写?”
“别提了。”肥花一脸懊丧地说,“我今天下午去消化内科报道之后,被老师硬塞到怀里的。”
“唉,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沫忆一脸同情地看着她,拍了拍她浑厚的肩膀,说,“我先滚去睡觉了,那个,你慢慢写。别着急,咱是有一整晚的时间写病历的人,不怕。”
肥花瞬间转身把手中的笔砸过来,笑骂道:“滚,谁跟你咱!”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周日晚上沫忆捧着自己的排班表哀悼,接下来日子就要开始值夜班了。
第一个夜班就在明天,她本想着熬个通宵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之前期末考试也熬过。于是
沫忆白天在外玩了一天后,周一就直接跑医院上夜班去了。
人啊,有时候还是不能太相信自己。
熬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她实在撑不住了,基本上已经达到同一个姿势保持三秒就能立马睡着的状态。大半夜的,医院也没什么人员走动,沫忆找了一个角落,准备窝在医生办公室里的椅子上打盹。
旁边坐着的王洋见她困得不行,估计是看不下去了,所以他站起来直接把她扔去了医生休息室睡觉,眼不见为净。
其实从这点来看,虽然这家伙把她当麻袋扔的行为粗鲁了点,但还是挺有人性的。
早上沫忆被门外的喧闹声吵醒,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等她匆匆赶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见王洋往自己杯子里死命地倒浓缩咖啡,看这架势,像是一夜没睡。
“老师早。” 沫忆整了整衣服,磨磨蹭蹭走过去,有些愧疚。
王洋又往杯子里舀了三勺咖啡,抬头挑眉看着她:“醒了?”
沫忆讪讪地又挪远了一点,想转移话题,问他:“你,一晚上没睡?”
“嗯。”王洋用鼻子轻哼,似乎觉得咖啡还不够,又往杯子里加了一勺,继续说:“昨天傍晚进来的9床,半夜里病危三次,抢救成功两次,可惜今早凌晨还是走了。”
9床患者,杨成荣,85岁,A市本地人。昨日入院时情况已经相当糟糕,面部大范围淤青,全身多处擦伤,同时伴有多器官功能衰竭的症状。据病史记载,该名八十五岁的患者,一生抚育两儿一女,但晚年却独居在老房子里,常年无人照料。前天下午老人在家不慎摔跤,一下子倒地不起,最后被发现时已是匍匐在地两天无法动弹。
沫忆想起昨天患者入院,她跟在王洋后面一起查房,听王洋在询问老人的女儿关于患者的各项情况时,对方一问三不知。最后问烦了竟然草草地签了字便甩手离开,只扔下一句:交给他儿子处理,我还有事。
“那家属来了吗?”沫忆问王洋。
王洋仰头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懒懒地说:“下病危通知的时候就已经通知家属了,结果等到患者脑死亡一小时后他们才过来。”
难怪王洋看起来这么累······
按照CPR的程序,每一轮CPR必须做满五次,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患者恢复心跳呼吸为止。还有在临床急救过程中,一旦患者出现不可逆的死亡,根据人道主义精神,医生必须继续进行CPR抢救,不可随意终止。直至患者家属赶到床前,逐渐接受患者已死亡的事实方可停止。
这种情况下,一般需持续半个小时及以上。也就是说,即使已经知道患者抢救无效,也必须坚持实施急救措施。
之前在临床操作课上,她也在假人身上也有练过,但基本上一轮下来已经体力极限,更不要说半个小时内一直以每分钟100次的频率按压胸部。
为什么要做这些无用功?沫忆想起《实习医生格蕾》里一位住院医师说过的话,大概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面对失去亲人的家属时,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尽力了。”
上午八点多,主任和医生们例行查房。沫忆例行跟在他们后面,当跟班······最后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王洋跟她说可以下班了。
这才九点多,上午。其实我昨晚是专门来睡觉的吧······
“哦。”说完,沫忆准备回更衣室收拾东西回学校。
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一阵喧闹声,并且声音越闹越大。沫忆走出去一看,原来是今早走掉的9床患者的家属因财产分割而产生了矛盾,甚至直接在医院撕破了脸。吵架的,劝架的,看热闹的,一拨一拨人将走廊过道全部堵塞,最后只能请保安来维持秩序。
“老师,怎么办?”沫忆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向王洋求助。
王洋走过来看了外面一眼,立马转身,没有片刻停留地把自己的东西扔回办公桌上,然后一屁股坐下来一脸轻松地向沫忆招手:“别傻站着了,外面看这架势得要一会儿,我们等人散了就可以回家啦。”
沫忆看着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有些好奇:“你经常遇到?”
“这很正常。”
“会很久吗?”沫忆又问。
王洋手搭在桌子上,笑得一脸美好,“我们要相信亲爱的保安哥哥们。”
保安哥哥·····
等走廊再次恢复畅通的时候,已经将近11点了。刚刚王洋抓紧时间补了一觉,瞬间活蹦乱跳······
忽然他的手机屏幕一亮,跳进来一条短信。王洋点开看了一眼,又把它扔进了裤兜里。
“程沫忆,走,带你吃饭去!”他拎起车钥匙,拉着沫忆就准备往车库走。
“不用了,老师。”
王洋直接忽略她的挣扎,说“你看,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好歹你还叫我一声老师呢,对不对?你说,老师都不能请学生吃个饭啊。”
沫忆被他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我们很熟吗······可她总不能说,老师,其实咱才只有两周的交情而已呵呵呵,呵呵呵咱俩不熟呵呵呵吧。
因为正值中午,走到地下车库的时候,也基本看不到人,所以整个静悄悄的车库就回荡着沫忆和他的脚步声。本来沫忆也没在意这些,但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王洋忽然指着右边一处门问她:“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沫忆仔细看了看,是一扇跟墙面一样的白色双开铁门。从外观来看,这扇铁门是锁着的,门外也没有任何特殊标识,她猜测着说:“安全通道?”
王洋看着她神秘一笑,说:“不是。”
沫忆点点头:“哦。”
王洋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问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沫忆:“你怎么不问我这是什么?女孩子不都应该有很强的好奇心吗?”
好奇心啊······
于是程沫忆顺着他的心意,问他:“哦,这是什么?”
王洋瞬间挫败,一副受打击样子,摆摆手:“算了算了。”然后他自己轻轻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上回小雅为什么这么生气。”
沫忆没听清,转头看他一脸郁闷困惑的样子,问他:“什么?”
他转头,“问你个事儿。”
“好。”
王洋眉头有些纠结,“如果啊,我说如果,如果你跟一个女孩子走在没人的地方,忽然你跟她说她身边有一个坟墓,然后她就生气了。你觉得她为什么会生气?”
沫忆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想了想回答他:“可能是尽管害怕却找不到依靠吧。”
听完她的话,王洋一贯阳光清俊的外表好像忽然蒙上了一层霾,有一种看不清的落寞。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沫忆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无措。
“程沫忆。”王洋忽然出声叫住她。
“嗯?”
“你右手边的白铁门里面就是停尸间。”说完,他朝沫忆粲然一笑。
猛然间被迫接受“停尸间”这三个字,她绝对是承受不了的。程沫忆瞬间觉得这白惨惨的铁门冰冷阴森透着恐怖,为什么停尸间要设在阴冷,没有人气的地下车库?
看到程沫忆有些僵住的脸,王洋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瞧你紧张的,他们又不会爬出来。”
她好像有点明白他口中的小雅为什么会生气了······
PS: CPR:心肺复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