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端倪（1 / 1）
重阳刚过，皁城便乱了起来。
莫彦站在自家米行前，眼神放空地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时不时能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经过。
小刘愁眉苦脸地瞅着他，“东家，再这么下去，生意就没法做了。"往年朝廷不是没打过仗，可哪回也没像今年这样派过兵盯梢啊！这可倒好，朝廷里说征粮就征粮，完了还不许商家抬价，眼看着库里的粮食日渐减少，知府衙门里突然又搞什么捐粮赈灾，简直不给商家活路嘛！
莫彦瞥他一眼，忽然轻轻一笑。
小刘忧虑道:"东家笑什么？"
莫彦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你想说什么？"
“东家，"小刘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问，“前儿吴老板说的那事，您为何拒绝？"
“呵……"莫彦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那件事，不止顺丰商行，凡皁城有名的几家商行全参与了，说白了就是打算联合起来给官府施压，使其允许抬高米价，原本吴老板以为莫彦不会反对，谁知道莫彦一口否决，为这，数家商行都对他翻脸了，闹得很不愉快。
悠悠叹息响起:“商人地位太低，不足与官府抗衡，此其一。再者，我并未觉得朝廷的做法有何不妥。"
小刘瞬间瞪圆了眼，嘴巴张得老大。
莫彦拍拍他的肩膀，笑了，“不理解？"
小刘老实地点头。
“从商人的角度看，我们确实是吃亏了，但朝廷的做法却大大惠及了百姓，起码赢得了口碑。没见老百姓们整天把感激的话挂在嘴边？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与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比起来，商人，不足为虑。"说着莫彦神情一沉，“你以为他们联合起来就能迫得官府松口？"
小刘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莫彦淡淡地道:“若是只皁城甚至哪个州下达了这些指令，商户联合或许有效，但，这是朝廷推行的新政策，意义就不同了，我虽做生意不算高明，可也知道利弊，何况……"莫彦顿了顿，转了话题，“看着吧，若真惹恼了上位者，抄家灭族还是轻的，说不准这皁城要翻了天呢！"
“嘶！"小刘缩了缩脖子，“东家，没、没那么可怕吧？"
莫彦的神情越发冷淡了，“你是否想说，天下不能没有商人？"不待小刘点头，接着道:“这商人自然必不可少，可若是不听话了，你以为天子会忍得下去？可别到时候为他人做嫁衣裳！"
“您说得是？"
“皇商。"莫彦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
小刘的冷汗刷地下来了！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战战兢兢地问，“那、那万一……会不会牵连到咱们？"
“所以……"莫彦忽而露出一抹自嘲地笑，“去仓库看看还有多少存粮，另外，把账房里的银子全支出来，趁米价未涨，能买多少买多少。记着，要光明正大地买，但也不要太露了行迹。"
“东家您？"小刘咽下口水，这么囤货，不是跟官府对着干吗？
“去吧。"莫彦安抚一笑，“别担心，没事的。"
“东家，您到底要做什么？"
“自然是……干票大的。"莫彦故意恶劣一笑。
晚饭时分。
宁晏端上最后一盘菜，落座。
难得莫彦在家吃饭，宁晏做了好多菜，虽不说色香味俱全，好歹算得家常风味。
阳阳冷着脸默不作声地扒饭。
慕容冲踢了踢莫彦，示意他说句话。
莫彦顺着他视线看向阳阳，抿唇。
慕容冲眉头一皱。
“我吃完了。"阳阳突然开口，起身就要离开。
“坐下！"莫彦猛地喝道。
看着他碗里还剩大半的米饭，不动声色地说:“夫子没教你不要浪费粮食么？"
阳阳讽刺地看着他笑，“我不过浪费一碗饭，即便饿死也是我一人，不干他人事。不像某奸商，唯利是图，恨不得赚尽天下黑心钱！"
“阳阳！"宁晏不知所以然，却也听出这话里不好的意思来，忍不住出声制止。
慕容冲左眉一挑，觉出几分意趣来。
出乎意料的，莫彦笑了，开始是微笑，后来越笑越夸张，直到眼角堆积起数道笑纹，烛光下，斑白的鬓角仿佛透出光来，“难得你跟我说这么多话。"
阳阳倏地闭嘴。
莫彦不理他，自顾自说道:“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即便你把我看成奸商又怎样？若旁人的几句闲言闲语就能激起你这么大火，起码说明在你心里，我不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
“别自作多情！我不过是羞与你为伍！"阳阳冷言冷语地刺他，“你晚上都不会做噩梦吗？"
“我是正当的生意人，又怎会做噩梦？"莫彦悠然道。
“怎么回事？"宁晏憋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是为了囤粮的事吧？"慕容冲拦过话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莫彦一眼，“这事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不知田大老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莫彦不在意地一笑，“很多人骂我？"看对方点头，又道，“随他们骂去。"
阳阳“砰"地一摔筷子，拂袖而去。
莫彦怔了下，失笑。
好好一顿饭，闹得如此收场，宁晏也不痛快了，“田螺，你这是怎么了？阳阳毕竟才十三，还是个孩子，你有话跟他好好说，未必不能缓和你们的关系，闹得这么僵，有意思么？"
莫彦不答反问:“宁晏，你十三时在做什么？"
宁晏顿了下，"问这做甚？"
“我猜，定是在学着如何做个明君罢！"莫彦微阖双目，转头看慕容冲，“慕容呢？十三岁时？"
慕容冲脸色刷地铁青，牙根紧咬，阴森森地说:“揭人伤疤很有趣？"
谁想莫彦竟点了点头，“自然。"
慕容冲怒了，抬袖把他甩了出去，霎时间“哗啦-----哐啷------"杯盘落地，桌掀椅倒。幸亏慕容冲手下留情，不然只这一下，莫彦就可以直接去轮回了。
饶是如此，莫彦仍感到胸口一阵憋闷，眼前直冒金星，缓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嘴角依然挂笑，“看吧，你那时至少学会了恨，也算另一种成长了。"
眼看慕容冲又要发火，莫彦本意并非要激怒他，于是连忙转换话题，“十三岁，也不算小孩子了。"
宁晏狐疑地看着他，“你究竟何意？"
“……呵……宁晏，你莫不是在这里呆久了，脑子锈住了？"莫彦讥笑，“忘了自己的身份？"
宁晏也沉默下来，良久，涩然，"朕没忘。"
莫彦又看向慕容冲。
凤皇陛下若有所思。
“你们早晚要回去，而阳阳也不能做一辈子孩子，他该长大了。"莫彦喟叹道，“就从现在开始吧，我会尽我所能为他铺上一条路，至于之后如何，我也无能为力了。"
仿佛一下子卸去了所有精气神，说完这句话的莫彦忽然间老了许多，荧荧烛火下，枯暗的脸色昭示着一种不详的预感。
慕容冲眉头皱得死紧，突然开口:“你……"
莫彦食指竖在唇边，嘴角翘起，意味不明。
宁晏这时刚巧垂眸深思，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动作。
似乎只是瞬息间，莫彦再次开口，"我有预感，你们回去的时日，不远了。“
两人同时惊讶地看过来。
莫彦眨了眨眼，"不信？"
“陛下！"空气仿佛水纹一样晃动了下，一道红衣身影蓦地出现。
慕容冲忽地起身，“萧将军！"
简直太意外了！就在慕容冲一度以为他要在这异时空住到老死时，萧晓凭空冒出来！还正赶上莫彦话音落下的瞬间！
莫彦也没想到这么巧，“小小。"
红衣女子回头，定定地看了莫彦半晌，冒出一句谁也没想到的话--------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