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五十九章 秦伊再遇灵隐僧 彻悟悄还杭州府(1 / 1)
笛声悠扬,穿透夜色凝重,在漫天的孔明灯交相辉映下,孤独清脆。我抬眼,那城头的守将似是疑惑万分,大声喊:你究竟是何许人?还不快快止步!
我微微一笑,止住,道:开城门!
那守将大喝:你当自个儿是何等人,叫老子开老子就开么?
我笑,道:开城门,若不开,恐怕出了事,你担待不起。
城头守将们俱都笑起来,道:轻狂小娘们,口气倒是大得很么!
我仰望天空,深呼吸,风吹来,听见风里有翅膀扑楞楞的声音,我微笑,大声道:天悠悠,董昌大越罗平莫悠悠,灯悠悠,城内人儿要悠悠,城门不开,要悠悠。
城上人等迷惑,纷纷说:这说的鸟什东西,怎生听不懂?
我笑,心想听得懂才怪了,我胡诌而已。再听风里那翅膀扑打声,我伸开双臂,道:还不快开城门?莫要我施神力,强破城门!
守将嘘声一片。嘘声未止,忽而夜空里由远及近,黑压压一片,直扑向城墙,那孔明灯及城头火把俱都被扑灭,霎时,城墙上大乱,狂叫:啊!蝙蝠!有蝙蝠!好多蝙蝠。
我回身看去,钱镠单枪匹马,骑马向我飞驰而来,身后大军整齐而列。
他驰近我,一把将我捞起,那瞬间,似曾相识,似我在梦里曾经历相通场景,我与他共骑一骥,向城头看去,钱镠道:城门未开便算了,我立时攻城。
我道:慢!摸出魑魅目,魑魅目血色流转,我将珠子向空中抛去,口里念词,魑魅目蓦地大放光彩,一瞬,随即掉落,我伸手接住。
山林间响起了猿啼声,连绵不绝。
城头上人惊慌大喊:救命!救命!混乱不堪。
我们这厢静静的看着那骚乱自城头一直乱到城内。借着,就见一点火光亮了起来,城上人影幢幢,纷乱惊慌,其中夹杂着猴子蝙蝠跳跃扑打的影子。
钱镠道:这是怎生回事?
我凝视城上,轻轻吹笛。忽而,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群猴子涌了出来,向山林四散而去。
身后大军欢呼。
我轻轻的说:时辰到了,大人,攻城罢!
钱镠回身,仰起手里的剑,高声道:攻城!
顾全武领兵奔向城门。
城内涌出了敌军兵将,或逃窜,或厮杀。
钱镠对我道:看我如何去擒那董昌!
我立刻跳下马去,他愣,道:秦伊!
我仰头,道:心无旁贷,才好大胜!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拍马向城门而去,我见他收了剑,自马鞍下抽出一柄长矛样的兵器,向着他呐喊冲来的敌军奔去。
我向军营走去,摩勒迎上前,似吐了一大口气,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小姐一别数年,竟成女中豪杰,这一招呼兽攻城,真真厉害!
我微微笑,心想,侥幸向老翁学的御兽术还算熟练,否则这城门之下,我早成了火人。
这一场征战一直杀到天微微亮。
硝烟散尽,血,满地尸体。
晨曦,射下光彩,一骑披这晨霞,自城内飞马而出。
是钱镠。
他向我们而来,停马,眼神炯炯,道:我军大胜!
我点头。
他跃下马,疾走几步,到我跟前,道:若非你,诸事怎生这般顺利,来,随我来!
我道:若无我,大人一样要攻了此城,何来若非我?
他脸上带着微笑,道:且不论功过,随我来!
我随他往越州城而去……
越州城。
出乎意料的是,城内百姓竟夹道欢呼。这场景,我看了看钱镠,他傲然的坐在马背上,身后百姓激动的欢呼声。我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我当是在何处曾见,今日一切,不就是在扬州梅湖馆内做的那一场梦境么?
我望四周,摩勒在我身边轻声道:越州百姓如此欢迎钱大人,可想见,那董昌在此时是何等可恶!
我不做答,只是环视四周,越州,在我记忆里已然是模糊了的,多年前在此的记忆,只余下片断,如花瓣散落心间,被掳,被囚,被放,以及,在此重遇祝天祺,这个名字跳出我的脑海,我便想到了公孙的绸庄,这许多年过去了,公孙在此的分号,恐怕易主了吧?我叹息,公孙,虽已不在世,却如影随形,公孙,公孙,我以为我已忘失去他的痛楚,现在晓得了,这份痛,已叫我麻木,不晓痛之深浅,只晓得,这痛如丝,密密绕在心间,叫我好生珍藏。
摩勒在身旁道:此处,有庄主绸庄分号。
他继续道:早先我曾为寻小姐路过,绸庄无恙。
我淡淡的说:无恙?已然易主了吧?
摩勒笑,道:有无易主,那亦要小姐去看了,才晓。
我摇头,免了,我不想徒增伤悲。
摩勒道:或能在绸庄遇旧友?
我看他,摩勒眼神闪烁。我沉思,旧友,难道,公孙……未死?我惊,道:莫非!莫非?
摩勒神秘的微笑起来。
我站在绸庄门口,还记得多年前来此,是为寻求避难,那时惊慌失措,形容憔悴,如今在此,却带着惆怅与期待,都是摩勒那笑,笑得神秘,才叫我隐隐又起期待之心。
摩勒在我身后道:小姐,进去瞧瞧罢!
我举步,向店内走去。
一个布衣男子在柜后道:这位姑奶奶可是要选些缎儿?
我道:你家掌柜的在何处?
布衣男子看我,道:找我家掌柜的阿?
我颔首。
他笑容满面,道:您稍等,请往这边走,小的为您奉茶。
我随他走入接待客人的厅堂,不禁感慨,这接待的地儿,竟无甚大变化,依旧与我多年前来时一般,装点着那绫罗绸缎。那布衣男子奉上茶后,道:这位姑奶奶,我家掌柜的稍候便到了。
我不语。
许久,门外响起环佩声,一人掀帘而入,我与她俱都一愣。此人,竟是绛雪。
我与她双目对视,俱都是一愣。旋即,绛雪转身就走。
摩勒道:怎生如此无礼!
我苦笑,道:原来她在此落脚。
话刚落,绛雪又进来,身后跟进来一人,独臂,是祝天祺。
他进来,惊喜道:你还活着!
我道:是,我活着。
祝天祺满脸疤痕挤作一团,不知悲喜,凝视我许久我叹,心里淡淡失落,愿以为是……不想却是祝天祺,想着不由得有些嗔怪的看向摩勒,摩勒笑容盈盈。
我与祝天祺绛雪坐了下来,相对无言。
良久,祝天祺叹,道:原以为你遇难,如今再见竟如隔世。
绛雪讪讪的说:大难不死定有后福。
我道:你俩……
绛雪道:若非与你那场官司,绛雪如何能重新为人,我与天祺结为夫妻,秦伊你功不可没。
我叹。
绛雪看着我,认真的说:我是真心谢你。
我摇头,道:命里有时,终需得,这与秦伊无关。
祝天祺道:怎可推却功劳,我与雪儿二人至今感怀公孙庄主与你的恩情。
说话间,一个小脑袋自门外探进来,软软道:爹,娘!
我惊喜,道:这是?
绛雪走去,抱起这个小娃娃,我仔细看去,这小娃娃。约摸两三岁的样子,粉妆玉琢,甚是可爱,长相与绛雪有几分相似。绛雪笑,道:伊儿可是睡醒了?
小娃娃点头。
我道:你唤她伊儿。
绛雪涩然,道:天祺感念你的救命之恩,是以唤儿做伊儿。
我笑起来,道:真真神奇。我似做梦一般,哪里想得到你俩不但在一道,还有了这么可爱的女儿。我看向祝天祺道:义父若看见,不知有多欢喜!
祝天祺眼色一暗,我知我失言,道:我的意思是……
他道:无妨,无妨。
绛雪将小姑娘放入我怀里道:伊儿,这是你伊伊姑姑。
我下意识的抱住伊儿,小姑娘抬眼,亮晶晶的眼睛看我,甜甜的笑,叫:伊伊姑古~~我闻言,不禁鼻子一酸,不知怎的就想落泪,这一声喊,将那前尘爱恨,俱都柔化,只剩下了现在的感概。我刮刮她的小鼻子道:乖,你和姑姑都叫伊伊呢!
小伊儿看着我,认真的说:伊伊,伊伊?
我微笑。
绛雪道:天祺,今儿我们为秦伊接风洗尘罢?
祝天祺道:甚好。
我道:无须这般麻烦。
绛雪道:秦伊,你仍气我么?
我摇头。
绛雪道:当时鬼迷心窍,一心要霸祝大爷欢喜,却忘自个儿并非祝大爷真心欢喜的人,如今回想起来,真真是可笑得很,祝大爷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人,旁人怎生能霸其心呢?她温婉的笑,道:杭州府那一场官司,至今想起来,甚是可笑。秦伊,你可原谅绛雪么?
我注视她,这许多年,她与天祺定然很是恩爱,那神色,是掩不住的。这般幸福,这般美丽,她与天祺两个那眼神交汇时,都洋溢了暖暖的感觉,我羡慕的看着,平淡的生活,美满的婚姻,曾是我在现代所追求的啊,只是,不得,今生,许不能得了。
我轻轻叹气,怀里的伊儿小手摸摸我的脸,嘴里叫:伊伊伊伊……
绛雪笑骂:伊儿,莫要没大没小,要叫伊伊姑姑!
我摇头,道:没事,让她叫罢,我与她也算有缘。我自随身带的荷包里摸出了苏珥赠我的那对琉璃耳坠,道:这个,就当作我给伊儿的见面礼罢!
绛雪道:这可使不得!
我摇头,道:金玉不过粪土,难得这对坠儿不算太俗气,送与伊儿玩耍罢!
祝天祺道:多谢,你对小女抬爱了!
我笑,笑着就想落泪,岁月,教我越发的多情了,我看着伊儿,道:伊儿,,这与你玩耍!
伊儿抓过耳坠,笑,道:好漂漂,好漂漂!
我摸摸她的小脸蛋,忽而心内划过一个念头,如若当初……还未想全,我摇头,自嘲的笑了。
我并未能在此处留着用饭,便被钱镠派来寻我的部下请回了越州府衙。自然也来不及与天祺问问,他是否晓得公孙的下落。虽然我是看见那个人头,但最近随着我出了隐居之地,遇钱大人,天祺,绛雪,这些故人一一出现,我那么渴望公孙没有死,先前摩勒不也因为传闻而来寻我么??公孙,你在何处?碧落,黄泉,抑或是,仍在人间?我希望,与你再次相遇,你听到了么?我希望与你再次相遇,这次,我要让你看到,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总是闯祸,总是被欺负的秦伊了,我变了很多,自你不在我身边,我变了,我叫自己坚强,叫自己强悍,不过是因为了你,纵使万念俱灰时,我仍在改变自己,这一切,不过是,要你看见,不管你是人是鬼啊!
我叹,脸颊上冰凉,拿手一摸,是泪。当日看到城头人头都未落泪的我,在事隔多年以后,终于为公孙泪流,那么多年的心静如水,原来都是自己骗自己,我何曾心静如水,不过是怕自己为公孙,会整夜整夜的泪流颓丧罢了。
摩勒进得屋来,道:小姐,有人在府外要见你?
我意外,问:谁?祝天祺?绛雪?
摩勒摇头,道:一老僧。钱大人已命人请他进府,他先见那僧人了。
僧人?我愣。
摩勒看着我,眼内有不忍之色,道:小姐,你……
我忙擦去了眼泪,道:长久未曾泪流,是以要泪流一番,才好。
摩勒凝视我,沉声道:何苦如此。若要哭,便哭吧!
我淡淡笑,摇头。
门外有人叫:秦伊小姐,大人有请!
我与摩勒对视,我道:劳烦回禀大人,秦伊不适,不愿得出去。
那人为难,道:可……
摩勒出去,道:你就这般说与大人便是了。
那人犹豫,道:好,好罢!
我拾起桌上的书,道:摩勒,明日我便辞别钱大人,出了越州府。你去寻在城内玩耍的老翁,与他说,明日启程,游山玩水。
摩勒道:游山玩水?
我笑,道:是。
摩勒道:不如我与他说,小姐明日要四处寻访庄主下落。
我凝视他,道:你莫非是我肚里蛔虫?
摩勒憨憨的笑,道:若是,摩勒甘愿。
我道:此处,我是呆不住的,那钱大人此处平了董昌,定然是要回杭州府的,我不愿去那处,怕我回去,又要徒生事端,倒不如四处去寻我哥哥的下落。
摩勒看着我,许久,道:摩勒懂了,这就去办!说罢,出。
我深思的看着手里的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叩门。
我道:进来。
=================钱镠领着一个素衣老僧进得房内,道:你身体不适,可是昨夜攻城时染了伤风?
那老僧进前来,合十,道:阿米妥佛,痴儿还不快快醒来!
我一愣,看着僧人,有些面熟。
钱镠道:长老,请与秦伊好生说说。
老僧微笑,道:这个自然。
钱镠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便顾自出去。留下了老僧与我二人面面相觑。
我道:请坐!
老僧颔首,坐,看我,道:秦施主,如今三年已过数年,来此世间,仍是当初心思否?
我闻言,啊的一声叫出来,道:你是!你是灵隐寺的那位长老!
老僧微笑。
我旋即又想到玛瑙寺的空寂大师曾言灵隐寺的鬼友,我呆呆看他。
老僧似看穿我,道:无须怕,老衲前来此处,也是为了却你这段公案。
我道:大师现时来此,可是要问秦伊是否还要会去2006年?
他道:老衲只问你一句,你属何方,你是何人,你要做何事,你真心境通明么?
我叹息,叹息成了我习惯的动作,看着老僧,我慢慢的说:来此处多年,经历风风雨雨,全然是当初未曾料到,我属何方,我自个儿已迷茫,我是何人,我是何人都已无关紧要,唯一晓得的是,我再无法回归千年之后,我要为了一个人,活下去。
他点头,道:痴儿阿,果真是痴儿,难得你看得如此透彻。
我道:秦伊不懂,还请大师明示!
老僧道:因果轮回,自有定论。
我叹,道:大师,秦伊有一事想问。
老僧道:你可是想问你那因缘之人?
我摇头,道:姻缘并不在秦伊心间,我欲问的是,与我同时沦为时空错间的公孙慕,他,如今,仍在此处么?
老僧微微抬眼,合十,道:阿米妥佛,莫影已知偏还来问,问得闲肠寸寸。
莫影……还来问?我疑惑,看牢老僧,不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老僧道:你与他,缘深缘浅,还不明白吗?
我不语,心里慢慢想着。
老僧缓缓说:若为他活,何不归来处去?
我越听越迷茫。
他忽然笑,道:原以为你大心清明,这点小事,还想不明白么?
我低头,颓丧,道:秦伊愚钝,不知不明。
老僧立起来,看着我,慢慢的说:缘起何处,你可还记得?痴儿,还不速速去缘起处寻来。莫要他空待一场。说罢,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道:老衲赠你锦言。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下意识便道:古今一场戏中戏,可比当年一赛翁,虽然失马半途中,不知祸福真何事,到底方明事始终。念罢,我失声,道:秦伊愚钝,怎生不曾想到!!
老僧微笑,道:明了便好。
我急急掏出荷包寻他与我的玉扳指。再抬眼,老僧已然不见踪迹,我面向空气道:多谢大师千里来此点拨秦伊,秦伊晓得了。
杭州府。
随着钱镠大军,我还是回到了杭州府。
一路上,老翁嘟着嘴,万般不愿的跟着同往,原以为能游山玩水,现今又随我回杭州府,真真的为难了他了,我看向他,不觉笑。
钱镠驾马到我身边问:何事发笑?
我说:无事,自娱自乐。
他深深的看我,似要看穿我,道:为何多年不见,你变化甚巨?
我歪头,道:果真变化甚巨?莫要这般说,说得我心思活辘辘的。
他道:真真愈发看不透你。
我道:看不透亦好,岂不是更耐人寻味?
他笑,笑里有几分无奈,过了几秒钟,道:紫霞山庄已毁,你随我同回杭州府衙罢?
我看他,他眼里的神色几乎不容我回绝,我道:住大人府上,恐有不便,秦伊可往义父处暂住。
他道:你还想死一次不成?朱全忠四处寻访,找的便是你和公孙慕。
我道:你也晓得了??
他眼望前方道:听闻摩勒说言,才晓得。
我道:大人耳目灵通,原来也有失聪之时。
钱镠道:你是怨我不曾早闻此消息,早早寻你么??
我摇头,道:秦伊不曾指望,大人不必误解。
钱镠低声道:幸得在越州得回你,今后你便是要逃到天涯,我亦要将你找回。
我笑起来,道:大人莫要这般说。
钱镠道:你不信我么?
我道:信,不过,秦伊怎生值得?
钱镠道:我知你嫌弃我已有芙蓉。
我转头凝视他,他并未看我,只是专心看着前方。
我缓缓的说:大人,大人对秦伊的心思,秦伊又非头日才晓,只不过,大人应知,秦伊并非此个世界的人,若与大人一道,定然与后世不公,大人或未想过,如若秦伊嫁与大人生儿育女,后世杭州会有怎生情形吧?
钱镠看着我,道:我知,我不求你嫁我为妻,但求你可在我身边,我可见得你,便心安了。
我不由自主的叹,道:大人!
钱镠笑,道:无须烦恼,只不过往后如若要离杭州府,未有我允诺,恐怕你须得费些周折。唔,还有一事,你须得听话才好!
我挑眉。
他说:回杭州府,如若出街散心,你须得改换名字,若能易容,那更好不过!
我点头,这点我倒是没想到,朱全忠等在寻我,此番回杭州府,这杭州府里谁人不识我,如若贸贸然亦真面目去街上,好比是在脑门上写:我是箭靶,大家来射我!老翁教我的易容术倒可以在此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