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这一生中，注定有些委屈和遗憾由我铸成（1 / 1）
除夕当日大雪，闲来无事的我睡到傍晚才起床。吃过晚饭，与姐姐一家子通了会视频，互道了“新年快乐”后，便窝在床上看央视春晚。期间，许睿翔打来好几个电话，内容千奇百怪，包罗万象——这小子，也真够操心的。新年钟声快敲响前，我给朋友圈和通讯录中屈指可数的几个号码发了新年祝福后不一会，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心中自是温润一片，按下接听键，笑道：“瀚逸，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不是说了，忙的话就不要打电话过来了，像我这样发条短信息就好啊。”
“不过一个电话的时间，能有多久。”
我抿唇一笑，问道：“一切都还好吗？”
“我初五上午到A市，叫上睿翔，一起到尚品苑吃饭。”
“真的啊？好，我会去买好菜，等你回来烧。”
电话那头轻轻一笑，“嗯。早点休息吧。”
“嗯，新年快乐，李瀚逸！”
“新年快乐，女人！”
放下手机，侧首，窗外的烟花还在夜空中继续绽放，映得屋内一片一片的光亮。我静坐一小会后便关了灯，刚钻入被窝中，放在床头凳上的手机再次响起，是睿翔的，只为跟我道一声新年快乐和晚安，让我心里好是一阵满足。
结束通话后，一个未接电话显示在天蓝色的屏幕上。这个号码，虽然没有存储在通讯录中，十一个数字，只是一瞥，无需回想，已是全然清楚。心念尚未思及其他，屏幕再次亮起——“我在楼下等你。”握着手机，我有些微走神，良久之后，起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车子还是停在那个路灯旁，他还是站在那盏路灯下，不偏不倚。
我踌躇几秒，发了一条信息：“太晚了，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天亮后再说吧。”
很快，信息就回了过来：“等天亮，不过五六个小时。”
这就是他的性子吧。
涩无声息的一记叹气，转身，拉开衣柜，穿戴整齐，很快便下了楼。出了楼道的玻璃门，我不禁驻足。于是，我和他，站在路的两边，谁也没有开口，像是要确认什么，又像是要……我并不清楚。
良久之后，他淡淡地说了声“走吧”，转身向小区门口而去。我轻轻地应了一声，跟在他的侧后方。走出蔷薇谷后，他的步子放慢了些，一步一个脚印，清晰地留在了人行道厚厚的积雪上，我有想过踩在他留下的脚印上，这样，可以走得容易些，稳妥些。可是瞬间的犹豫却让我偏离了，再迈开步子时，终不敢那样做了。
A市的夜色在烟花爆竹散尽后渐显浓郁，一城之中，似乎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再无他音，静谧安详得让人不忍去打扰。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们一路无语，只有那明亮路灯下时而重叠，时而分离的影子，多少让我知道，他确实在与我同行。
只是这样无言无语的同行，到底是陌生的。
……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倔的脾气。”
“……”
“苏茗儿，你给我走慢点，听到没有？”
“……”
“聿荆扬，你干嘛？放手。”
“不放。要么跟着我走，要么拖着我走，随你。”
“聿荆扬，你——真无赖。”
“又直呼我的名字？五个学围棋的师妹中，就属你最没礼貌。”
“不用你管。”
……
“苏茗儿，我再跟你说一次，以后不准走这种小弄小巷。”
“……”
“当然有我在，除外。”
……
“为什么要退出围棋社？”
“……”
“苏茗儿——”
“因为，我们要搬去南方了。妈妈要去那里工作。”
“为什么这么突然。”
“……”
“苏茗儿，这么多年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
“寒假我去找你。”
……
“苏茗儿，他是谁？”
“林正宇，我的学长，也是我的男朋友。”
“你，居然，谈恋爱了？”
……
“苏茗儿，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不管不顾地走这么快吗？”
……
“既然当年走得那么坚决，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突然开口，惊了我有些飘远的神绪，所以回答的时候，有了些微迟疑却显得真实，“那一年，走得有些仓促，让我在这里留下了太多。你也知道，我这人，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真的舍不得就那样全部放弃了。”
他在我一步之遥处停住，却没有转身，声音飘至耳中，清淡柔润，“你是说你苏茗儿后悔了吗？”
后悔？
去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的人，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这里，自然是后悔的吧。
他转身，走了半步，沉吟半晌，“如果，我允许你后悔，你要不要回到我身边？”
我，似乎是没有听明白，所以呢喃，“你，说什么？”
“回到我的身边——”他的唇角微微挑起，掠过一声轻笑，“就像，情人。”
他的声音依然清清淡淡，可是这样清淡的声音如除夕爆竹在我脑中炸开，让我瞬间怔愣，吐不出一个字来。
情人？
待到回神时，噙在嘴角的自嘲不禁横溢而出——真是令人动心的两个字。这些年来，我何尝没有想过这两个字，何尝没有想过让自己低微到一颗尘埃里去，只为了能在这喧嚣而寂寞的城市里能有你牵着我的手，能有你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我的名字……
凉薄的静默，再次横亘在了我们之间。好不容易，终于拾回了一些神智，待恢复自如时，以我所能，平淡道：“谢谢，只是，不必了。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我用力扯唇，深深一笑，转身待离开，手臂却被抓住，痛得我不禁微微蹙眉，看着印在雪上的脚印和纠缠其上的身影，淡淡开口道：“还有事吗？”
身后的人，不言不语，甚至无声无息。静待几秒后，我轻轻地动了动被他抓着的手臂，却被他一个用力拉到怀中，未等我反应过来，一个吻落下，那么急，那么狠，似乎要将我整个人吞噬殆尽。我的脑中有过短暂的空白，下一刻回神时，因着恼羞、怨怒而推拒他，捶打他，结果不过是让他越发锁紧了我的后颈与腰身，直到我以为要窒息在这黑暗中时，他终于离开。喘息之间，全是他的味道。他凝视，我敛眸，凌乱无措，想要挣脱之际，他抚在我后颈的手沉沉一用力，将我的头埋入了他的怀中，然后，双手抱紧了我的身子，却始终不言不语。
而我，突然之间，竟也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任由着自己不管不顾的肆意沉沦。
天似乎在慢慢地亮起来，气温却是在一点一点地降下去，深埋在雪里的双脚，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聿荆扬，回去吧。”
他并没有回应我，我只得轻轻地动了动身子。
“自己能不能走？”
“嗯。”我动了动双脚，“可以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起我的手腕，缓缓地往回走。好在我们并没有走多远，到蔷薇谷的时候，天色依旧，城静依旧。
“我很累了，不想走楼梯了。”
闻言，他伸出去推安全门的手微顿了一下，不过，只是瞬间，“我待会去美国N市，年初六会回来。”
年初六？
我微微抿唇，“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趁我尚有一些清醒。
“我们的路怎么走，这一次，由我来决定。”
“我们的路？”我禁不住轻笑出声，抬眸望进他的眼睛，“聿荆扬，什么才是我们的路？”
眼前的人冷哼一声，周边的空气瞬间凝固，“苏茗儿，这座城市，让你舍不得放下的，究竟是什么？那里面，到底有没有我？”
“……”我一愣，旋即，急急地思量着，该如何回答。
“苏茗儿……”
“是，要做到彻彻底底地忘记你，确实比我想像得难很多。不过，那又能怎样？五年了，什么都变了，不是吗？至少，你有了家庭，有了妻子女儿。而我，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我的生活中没有了你的参与。这一次回来，我真的没有想过再去打扰你，更没想过还要与你有什么纠葛，我只是想要在这里好好生活而已。”
他没有开口，却捏得我的手生疼，紧锁在眼神中的寒意和愠怒让我有过一丝闪避的念头，只是再开口时，我依然直视着他的眼睛，“聿荆扬，你早已不值得我惦念，而我，也早已经不值得你费心了。你的妻子王婧娴对你的爱，对你的执著，你真的应该庆幸，应该知足。不管当初你是否真的爱她，时至今日，你至少也应该懂得体谅她。我想，当初，你也应该是怀着要与她相濡以沫、携手终身的心情和她在一起的吧，那么，就请你不要这样背弃你的初衷，也不要再践踏她对你的爱了……”
“苏茗儿，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些。”
“是，对你，我是没有资格。聿荆扬，人这一生，总有亏欠、遗憾和委屈，你这一生中，注定有些委屈和遗憾由我铸成。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要再纠缠了，否则，我们谁都不会有幸福。”
他原本深深愠怒的眼神渐渐趋于平静，慢慢地，再也没了情绪，“如果重走我们的路，会不幸福，我宁愿这辈子没有幸福。”
“聿荆扬……”
他转身离开的步子很坚定，只是，迟迟未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我咬了咬唇，走入电梯上了楼。开灯后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了汽车离去的声音。那声音消失得很快，顷刻间，又是万籁俱寂。我靠着门站了好一会，才走入房间，了无睡意，便拿了条毛毯披在身上，坐到了飘窗台上，头靠着玻璃，什么也不敢去想，就只是望着天际，看着它一点点亮起来，看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撒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