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回家(1 / 1)
飞机在六千米的高空飞行了三个小时后,我终于又踏上了生养我的这片土地。
弟弟早已等在机场接我,回家的路上,我透过出租车的玻璃看着这座久违的城,三年了,没有熟悉感,满眼的陌生,陌生的高楼大厦,陌生的柏油马路。
弟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开口道:“姐,这几年家里变化很大,基本跟重建没什么区别,你估计哪哪儿都找不着了,咱新家你也没回去过吧。”
我自嘲的笑了笑回道:“是啊,我根本不知道咱家在哪条街,哪栋楼,几层几号,连我们家的钥匙我都没有。”
说起来可真够讽刺的。去年,家里房子拆迁,妈妈和弟弟搬了新房子,我还一直没见过,在北京漂泊这么多年,没有深深的扎在那里,却连自己的根都丢了。不知道这究竟是我的悲哀,还是这大时代的悲哀。
车子在一幢崭新的住宅楼下停住,跟着弟弟上到七层,妈妈早已在门口等着我,进去后看着陌生的房子,鼻子开始泛酸,我再也找不到墙上的涂鸦,再也找不到卧室里的海报,虽然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脑海里关于儿时的记忆却越发的清晰,它触动着我每条敏感的神经,眼眶再也承载不住眼泪,我洋装微笑的转头对母亲说:“妈,我想去卫生间。”
母亲带我来到洗手间,我把门紧紧的关住,眼泪再也止不住,我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压抑的哭着,这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生生扯着我的喉咙,令我疼痛不已。
发泄完,我打开水龙头,冷水浇在脸上让我有瞬间的清醒,镜子里的自己神色缓和许多,练习了一下微笑,然后回到了客厅。
父亲离开七年,七年里我只回过一次家,那个家满载着父亲的点点滴滴,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敢,我害怕那吞噬我的悲伤。更害怕那如影随形的回忆。于是,我选择了逃避。
然后,我在这个陌生的家里狠狠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陪着妈妈出去买菜,一路上竟遇见不少熟人,我客气的微笑着,听着他们对我的各种溢美之词,只是不论多么夸张的赞美,最后都逃不过一个问题:“漾漾,找找对象没?”
我知道我如果否认迎接我的将是各种心里辅导,所以决定还是把我和徐墨秋的这段感情交代出去,当然不会说的那么清楚,经过我的归纳总结然后概括出一个比较官方的答案,我说,有稳定的对象了,时机成熟了我们就结婚。
告别邻居的阿姨婶婶,母亲和我一路沉默的回到了家,刚进门,母亲劈头盖脸的质问便砸了下来“李清漾,你妈我在家里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急上火,你到好,恋爱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你妈吗?”
我急忙解释道:“妈,我实在是怕阿姨们拽着我跟我讲人生道理才这么说的,我们根本没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妈听完没生气,反而眸光一闪道:“这么说,是真的有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否认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索性大方了承认了,赶在我妈盘问之前,我自觉交代道:“对方比我小几岁,外貌啦,家庭啦条件都很好,现在还想再处一处,时机成熟了就带来给您看。”
“什么叫时机成熟呀。”我妈反问道。
“就是差不多的时候。”我敷衍道。
总不能说是等徐墨秋成熟后吧。我妈哦了一声,便再没问下去,事实上我妈从来没在这上面逼过我。
趁我妈到厨房做饭的时候,我跑回了卧室,我掏出从刚才一直震个不停的的手机,回拨,对方很快接通,我故意变声道:“喂。”
对方明显怔了一下,疑惑的问道:“漾漾?”
我继续玩笑道:“我是漾漾的妈妈,漾漾去约会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道:“哦,是吗?好巧,我也正要去。”
尽管知道徐墨秋听出了我然后开始反捉弄,但还是怒道:“徐墨秋你敢。”
对方继续死皮赖脸捉弄道:“哎?阿姨,你声音怎么变了呢?那不打扰了,我出去了。”
我怒不可遏,大声道:“徐墨秋!”
半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说:“我还以为你能有多沉得住气。”
我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问道:“你说你要跟谁去约会?”
电话里的徐墨秋轻笑了一声说:“我现在还处于被包养阶段,我敢出去和谁约会?”
我窃笑道:“这态度还差不多,不过要真有约会对象我还真想见见那个女孩,敢约你这座大冰山,估计不是一般人。”
徐墨秋回道:“我冰吗?这个漾漾应该是最清楚的。”
听着他轻佻的语气,整个人不知为何突然就放松了起来。
过年七天,我基本在走亲戚和接待亲戚中渡过,时间过得飞逝,每晚都会接到徐墨秋的电话,无非互相报告一下今天在哪个饭局,喝了多少酒,我们在电话里从来没有说过类似于我想你那样的对白。不过,这种话要是指望徐墨秋说,还不如指望天上下钞票雨。
假期的最后一天,我跟妈妈和弟弟一起去看望了父亲,一路上我拼命的克制着不让眼泪留下来,即使心里早已酸涩无比,有些话我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倾诉着。
我在父亲的墓碑前静默了许久,直到母亲走过来拍拍我的肩道:“走吧漾漾,下次再来看他。”
我勉强的微笑了一下说:“妈,你跟弟弟先回车里等着,我马上过去。”
母亲没再说什么,挽着弟弟走开了,泪水开始滑落,我摸着那冰冷的墓碑哽咽道:“爸爸,我很爱你可却失去了你,你永远不知道这件事伤我有多深,为此我失去了幸福活着的资格。你不在我开始害怕回家,倘若看不见你,我还能固执的编写一个你还在的童话,没有勇气站在你面前,如果活在你的故事里,我不能保证我会好好的生活,守着对你的回忆太痛了,原谅我不回来看你。”
回去的路上我终于敢开口讨论父亲这个话题,这么多年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触碰他,就好像是未结痂的伤口,一旦触碰,又会血流不止。
我说:“妈妈,这么多年了,您对父亲离开这件事放下了吗,为什么我还在无休无止的梦见他,一梦见他我还会心疼,很疼很疼。”
母亲微笑了一下,说:“那天,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小心睡着了,睡梦中,我看见你父亲向我走来,说,你怎么在这儿睡了,困得话就回床上睡吧。然后我就醒来了,那个时候我突然就想通了,他人已不在已是事实,那我们就把他放在心底,能梦见他,我们就当他还在身边。”
听完母亲的话,我伸手抱住她,躺在她的怀里,就像小时候的自己。
正月初七,我告别了山清水秀的家乡回到了浑浊的北京。
一出机场大厅,在茫茫人海中,我第一眼就看见了徐墨秋,有些人注定就应该在人群中遗世而独立。
我俩的目光透过汹涌的人群胶着在一起,世界之于我们就好像静止了一般。
我向他一步步走去,然后飞扑到他的怀里,我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尽情的呼吸着他的味道,有些话就像直接从心里蹦到了口中,丝毫不经过大脑般的,脱口而出,我说:“徐墨秋,我想你。很想很想。”
徐墨秋没有回答我,或者可以说回答我的是他用力箍紧的双臂。
回家的路上,徐墨秋看似专心的开着车,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被我紧紧的攥住,我斜倚在副驾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徐墨秋时不时扭头看向我,他微笑着说:“回了趟家,怎么变得这么粘人。”
我回道:“很烦吗?”
徐墨秋装作思考状,答道:“如果是别人应该会很烦,如果是你,我很开心。”
于是,我便得寸进尺,又往徐墨秋的身边靠了靠,索性抱住他整条胳膊,喃喃道:“我不许你离开我身边,永远都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