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章(1 / 1)
第一章沈静言悄然应微变霍谨之旧地忆故人
“候爷,五更天了。”门外传来小厮霍礼恭谨的敲门声。
霍冲恍然间回过神来,不觉微微皱了皱眉头。往日里只觉长夜漫漫,更漏难捱。这一宿倒是真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了。
“唔,进来吧。”霍冲将手中的凤钗掖入袖中,漫不经心地向门外应了一声。
须臾的功夫,只见霍礼与霍乐捧着盆盂巾皂推门而入。
霍礼素来机警,见卧房中被褥齐整,红烛高烧,便知自家候爷又是一宿未眠。
趁着侍候候爷穿戴漱洗的空当,霍礼赔着小心问道,“入了夏,这夜越发短了,也不知候爷昨晚上睡得可好?”
霍冲轻掸了掸下裳,随口答道,“昨晚上看书贪看住了,一回神已经五更天了。”
“倒也未必是候爷看书误了时辰,”那边霍乐一听倒来了精神,他一边绞着手中湿巾,一边唠道,“大伙儿都说,昨儿个的梆子声响得古怪,刚敲过三更天,就到了五更天。就看这天色,也比往日里早了一个时辰。”
“嗯?”霍冲扭头看了眼滴漏,沉吟了片刻,随即扔下了手中的湿巾,夺门而出,“我去看看沈思。”
霍乐见状先是一愣,又连忙追出门去喊道,“候爷,候爷,好坏漱洗完再去。”
只是霍冲的轻功了得,此时早已奔出好远,哪里还能听得见。
这霍乐一向聒噪多话,见自家候爷走远了,便又回转身对着霍礼絮叨,“说来候爷都已经大半个月没去夫人房里了,今儿这么巴巴儿的赶去也不知为了什么。”
半晌不见霍礼应声,霍乐又忍不住没话找话地问道,“你说这早饭要摆在哪儿?”
霍礼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一巴掌扣在霍乐的脑门上,“你管得倒宽,候爷是去见自家媳妇儿,还怕饿着他?”
***
沈思住的念月轩与霍冲的思月阁是一般的格局,入院处汪着一弯碧水,与府中的镜雨湖暗通款曲。循着水边,一径青石小路兜兜绕绕。主楼都是二层的小阁,阁前一眼古井,静日生幽。
只是,思月阁中遍植松柏,而沈思偏爱些香艳的花木,是以念月轩中清一色地种满了桃树,这个季节,香气馥郁,烂漫明艳。
霍冲停在沈思的门前,微微屈起的中指尚未沾着门框,便生了迟疑。半晌,终于仍旧握成了拳。
转身扶栏俯瞰,这念月轩中的一草一木,一井一栏,无一不是他当年亲力布置,如今再见,竟有些近乡情怯了。
“是南歌在外面吗?”这时候,沈思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沈思早年时曾患有喉疾,所以声音略有些厚重,并不算悦耳,却听得霍冲心头一颤。
他不由地转身轻声唤道,“沈思……”
***
只听门内环佩作响,沈思推门而出,在霍冲身前盈盈拜倒,“妾身不知候爷驾临,适才唐突了候爷,还望候爷恕罪。”
霍冲闭目微叹了口气,俯身将沈思扶起,“我听昨夜的梆子声有些古怪,怕是候府里来了什么不速之客,心里惦念着你,就过来看看。”
“候爷垂爱,妾身愧不敢当,”沈思侧身将霍冲让进屋内,又笑道,“至于这梆子声,也请候爷放宽了心,妾身一早便让南歌去寻昨夜里的值更人了,这会子就该回来了。”
“嗯,你做事总是妥贴的,我自然宽心。”霍冲微微点头,又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已是一室无话。
倒是沈思见霍冲发丝蓬乱,先寻着了话头,“候爷怕是一起身就过来了,妾身这就叫人侍候候爷漱洗。”
“不必叫人了,”霍冲在铜镜前坐下,顺势握住了沈思的手,“今日不用出门见客,你替我随便挽个发髻便可。”
“是。”沈思低眉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抽出霍冲握着的手,然后小心地散开霍冲束发的丝带,执起妆台上的犀角梳细细地梳理。
霍冲抬起头,只见铜镜中对影成双,夫妇相随,仿佛无限的和乐,他便贪着多看了几眼。
在这京城中,人人都说沈思容色倾城,镇远候艳福不浅。就连当今天子也曾说过,大楚朝的三宫六院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沈思。
只是再倾国倾城的美人,这般经年累月的对着,也不觉得惊艳了。更何况霍冲从不觉得沈思能算得上绝色。
说起来,沈思只有眉眼生得最好,杏核似的眼睛,流光璀璨,逢人便带上三分笑意,所以即便在她刻意疏离的时候,也会让人不由地心生亲近之意。
沈思的鼻子平淡无奇,鼻梁过于高挺,好在鼻头娇小,卸去了一些凌厉之势。
最大的败笔是嘴唇,沈思的上唇瓣过于厚重,幸好她总是唇角带笑,所以厚重的上唇也显得轻俏了许多。
仿佛觉察到了霍冲的视线,沈思毫无预兆地抬起头来。霍冲连忙别开了目光。
就在这目光一错之间,却正好看见沈思的妆台上随意放着一枚翡翠耳饰。霍冲便将耳饰擎在手中把玩。
那耳饰朴素别致,一指长的银丝下坠着一粒萤绿浑圆的玉珠,挂耳的银钩上端却已被齐齐地削断了。
“这是你的?”霍冲从镜中看了沈思一眼,“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不是我的,”沈思勾着头看了一眼霍冲手上的耳饰,微微锁起了眉头,“一早起来就看见它丢在桌子底下,也不知是南歌还是青鸾的。”
沈思从霍冲手上接过耳饰端详了一阵子,又道,“早起的时候我就看过了,上面刻着京城翠缕阁的小印,”像是想到了什么,沈思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我在翠缕阁从未见过这样的款式,怕还是订制的。若真是丫鬟们的,我倒要好好问问她们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沈思将耳饰还给霍冲,专心致志地将手中的最后几缕发丝慢慢地归入顶上的发髻。
霍冲将耳饰握在手中,食指细细地摩娑着断掉的半截银钩。静默了半晌,冷不丁地抛出一句话来,“夫人的摘花飞叶手似乎又精进了。”
镜中人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抬起头来,一阵怔忡之后,一切又终归于平静。
然后霍冲看见沈思在镜中低眉笑道,“候爷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