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团浆糊（1 / 1）
市运动会结束的第一个工作日，学校也开始上课了。赵晓声刚放下书包就发现孙文嘉的课桌上放着一袋牛奶，他拎着那袋奶就嚷嚷开了，“谁放的？谁在孙文嘉的桌子上放了一袋奶？”无人应答。“再没人认领，我可喝了！”说着赵晓声低头在那袋奶上咬破了一个口。
“啊！那袋奶！”坐在孙文嘉前桌的刘馨拽下耳机猛然回头。
“我说刘馨，你怎么不长点儿心呐？东西怎么随便乱放。回头给你补一袋。”赵晓声边嘬着奶边说。
“不，不，不。”刘馨摆着手，“那袋奶不是我的，是文嘉的。”
“你说什么？”赵晓声一下子就呛到了。“刘馨，你没发烧吧？大清早起来就说胡话。”
刘馨同情地看了一眼赵晓声，“文嘉出去跑步了。他走之前特意告诉我，让我看着那袋奶。完了，他回来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这肯定不是文嘉的。”赵晓声含糊地说道。
“什么不是我的？”跑步回来的孙文嘉脸上红扑扑的，身上带着秋冬季节特有的寒气。
“赵晓声把你的奶偷喝了。嘴里叼着的就是。”刘馨说完这句话，赶忙塞上耳机转了回去。
孙文嘉从赵晓声的嘴里一把夺过那袋奶，赌气似的在嘴里含了一口，然后带着吃药的表情把那口奶吞了下去。“怎么这么难喝？是不是因为沾了你的口水。”
赵晓声翻了个白眼。沾我口水的东西多了，你不照样吃。他伸手摸了摸孙文嘉的额头，“你不烧呀！”
“滚！”孙文嘉撇开头。
当天中午，陆贺穿过两条马路跑到一中的体育馆凑热闹。他看到孙文嘉之后居然也跑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孙文嘉当然不客气地也回了一个“滚”。老子的额头今天已经被好几个人摸过了，就连小喆刚才都用手心碰了碰。不就是一袋奶么？
“我跟你后面叨咕了三年你都当我放屁，这是谁给你下的圣旨啊？”陆贺说得酸酸的。
“任凯。”孙文嘉回答。
陆贺瞪了一下眼睛，“南三中学的那个？”
“其实他人挺好的。”因为孙文嘉从来不提张文的事，所以也没说过任凯那场比赛其实没有什么恶意。
“你不会被他喂□□了吧？难道，真的又发烧了？”说着，陆贺又凑上来摸孙文嘉的额头。
“他说我要是不长个儿就别想赢他。我喝牛奶是为了长个儿！”
陆贺放下手，心想这果然才是孙文嘉正常的逻辑。闹了半天，任凯找孙文嘉只是为了嘲笑他的个头儿。虽然有点儿小题大做，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反而是件好事。正想着，一个强劲的发球直奔陆贺而来。陆贺下意识地把球垫起，胳膊居然微微发疼。
“抱歉，抱歉。球没有控制好。”说话的是苏喆，赵晓声正在手把手地教他跳发的要领。
陆贺把排球拍了回去，打了一个你们继续的手势。陆贺刚要问孙文嘉牛奶喝起来感觉怎么样，一个高个子美女就气势汹汹地朝排球场地走来。
“我说苏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高个子美女随手撩了一下自己长长的鬈发。
苏喆转过头，赵晓声也停下了手中正要示范的动作。
“你就是赵晓声？”高个子美女偏头扫视了一眼赵晓声。
赵晓声颔首。
“果然是你把苏喆给带坏的吧？”高个子美女稍稍抬起了下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迟到、邋遢、乱吃东西，还有打排球？”
赵晓声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局势正僵，李翔俞和杨旭正有说有吃地往这边走。
“金妍儿？”走近了的李翔俞推了推眼镜，发现那个站在排球场地的高个子美女是学生会的秘书——金妍儿。
“妈呀，校花？”杨旭的态度一下子就端正了，顺便还拉了拉皱巴巴的球衣。
“孙文嘉。”金妍儿拽住了正要奔向杨旭手中鱿鱼圈的孙文嘉，“上次不是你说是赵晓声把苏喆带环的么？”
孙文嘉看了看眼前的金妍儿，恍惚记得市运动会凑人的时候，好像是在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口拉住过一个高个子美女。但看到金妍儿表情不善，孙文嘉再次发挥了自己赖账的天性，“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金妍儿上前一步拧住了孙文嘉的耳朵，“上次看你长得那么乖，所以才相信了你的鬼话。”
“那就是我吧。”孙文嘉不知道金妍儿正生什么气。当时的自己一心只想着比赛，确实不记得和她说过什么了。赵晓声走上前，掰开金妍儿的手。孙文嘉的耳朵已经被拧红到根儿了。
苏喆走到金妍儿身边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金妍儿转过身面对着苏喆。“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怎么不去打篮球。”
“哦，这事儿。最近和排球社团的队友玩儿得很好。你看，这两天打篮球的人又多。不过，过几天会到社团报到的。”苏喆说得很和气。
“什么过几天？苏喆，校运动会的时候你就已经缺席了！”金妍儿虽然发着火，但是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
“可是篮球比赛我本来就不是主力。”
“我就是问你为什么放着篮球不打，要来打这个？”金妍儿抬手打掉了苏喆手中的排球。
“因为，我喜欢。”苏喆看着金妍儿说得一脸认真。“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我可以退出篮球社团。”
“那太可惜了吧？”孙文嘉在一旁插嘴。
金妍儿看了孙文嘉一眼，目光中稍微有些感激。“就是，苏喆，太可惜了。你都打了多长时间的篮球了？”
“所以，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苏喆无奈地露出了一个绅士的笑容，看着面前的金妍儿彷佛是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你！”金妍儿跺了一下脚，转身跑开了。
“我说哥们儿，你没看出来她是冲着你来的么？”赵晓声从地上捡起了排球，对苏喆说。
“我知道。可是，我也很烦。”苏喆看了看那边一脸委屈的金妍儿。
“小喆，即使不一起打球，我们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在一起玩儿的。人可以说谎，可是打出来的球不会说谎。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孙文嘉看着苏喆好看地皱起来的眉，轻轻说。
苏喆低头微微想了一下，“你说得对。”
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体育馆再没有出现苏喆的身影。
伴随着期末的临近，在校生们逐渐把精力投入到了学习当中，排球社团也不如往常那么热闹了。最后一次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候，鲁理一本正经地在大家面前清了清嗓子，“呃，那个，听我说。两周之后就是期末考试。对于还不算正式分文理的一年级来讲，这将是你们经历过的最变态的排名。所以，队长在这里良心建议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孙文嘉有些好奇。
“你们这次排名是全年级的，不分文理。”王梁栋解释到。
“真的很变态，尤其对于文科生来说。”特殊来露脸的王琰语气有些后怕。
赵晓声和张一鸣没有反应，孙文嘉和李翔俞则面面相觑。
“我靠！看你们四个的意思是无所谓？”鲁理不满的视线在孙文嘉、赵晓声、张一鸣和李翔俞的身上扫视了一圈。“我警告你们，不听队长言，吃亏在眼前！要不这样，你们当着我的面下个赌。”
“什么赌？”李翔俞问。
“你们一年级的，年级排名最后的要无条件答应最靠前的一个要求。怎么样？有没有这个胆儿？”鲁理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不花钱的要求我就答应。”孙文嘉举手。
“小气！”鲁理回答，“你们？”
赵晓声、李翔俞都表示没有意见，张一鸣居然也点了点头。
正说着，排球社团的指导老师贾零跑了过来。“鲁理，有一张排球社团的申请表。”贾零把申请表往鲁理的手中一放，毫无人民教师形象地搭着他的肩膀，“行啊小子，治队有方。”
鲁理瞟了一眼手中的申请表，嘴里蹦出一个字，“操！”
“谁啊？”王梁栋从鲁理手中接过申请表，嘴里蹦出两个字，“我操！”
“到底谁啊？”杨旭又从王梁栋手中抢过申请表。
“是我。”男生在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天蓝色的羊绒毛衣，下面则是一条深色牛仔裤和运动鞋。一身冬装虽然随意，但气质却依旧高贵、柔和。快两个月没在体育馆露面的苏喆，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除了张一鸣勾着嘴唇笑了一下，其他人都是一脸惊讶。
贾零还在不停地赞叹，“你们的排球社团可真是绝了。居然凑齐了全校文理科的精粹。”
“你、你、你、你，你来真的啊？”杨旭说话已经磕巴了。
“考虑好了？”赵晓声看向苏喆。
“嗯。”苏喆笑着点头。“与其去打一个人擅长的篮球，不如去打有出色队友的排球。”
“成！还省得我介绍。都认识吧？”鲁理用手指了指还没有缓过神儿来的其他人。“对了，我们这儿正下赌。你也得算上。”鲁理兴奋地搓了搓手。
“什么？”苏喆感觉自己来得特别不是时候。
鲁理说明了一下赌约，苏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用余光看了看孙文嘉。
“你看我做什么？”孙文嘉问。
苏喆偏了一下头，“没有，只是感觉你会比较吃亏。”
“我平时又没得罪过你们。”
“那我尽量在这些人里考第一，然后不为难你。”苏喆眨了眨眼睛。
孙文嘉朝苏喆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喆，欢迎回来！”
一中一年级的期末考试总共有九个科目，分别是数、语、外、物、理、化、政、史、地。每考完一科之后，卷子就会立刻送给老师批改。一中老师们的批卷效率也令人咋舌，前一天刚考完试，排名的大榜就新鲜出炉。为了让一年级对排名有一个鲜活、深刻印象，第一年的年级排名会以红榜、白榜的形式张贴在文理科交界处的走廊里。学校不叫这个侵犯隐私，而叫这个下马威。
排球社团一年级的五个人就正盯着贴在走廊里的榜单发呆。赵晓声，全年级排名第7。张一鸣，全年级排名26。苏喆，全年级排名73。李翔俞，全年级排名184。孙文嘉，全年级排名296，红榜倒数第四。
“文嘉，你是怎么考的啊？”苏喆犹犹豫豫地问。
“这根本就不公平！我们文科班的理科卷子和你们一样。但是你们理科班的文科卷子就简单了不止一个等级。居然还有七七事变还叫什么事变这种题？”
“那他怎么考得这么好？”张一鸣指了指赵晓声。
“晓声是因为将来想学考古，所以必须全面具备理科知识。再说，他的大脑构造本来就和我不一样。”孙文嘉解释得一脸自豪。
“所以才考到一中的文科班？”李翔俞佩服地看了一眼赵晓声。“我是因为入学考试成绩不好，所以才从理科班调到了文科班。那你是为什么考得一中？”李翔俞问孙文嘉。
“当然是为了室内体育馆！反正考第一的是晓声，看来赌约不存在了。”孙文嘉吹了一声口哨，转身就走。
“我可没答应不存在。”赵晓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文嘉晃了晃头，背影轻松地走了。但事实证明，赵晓声还真的没开玩笑。
就这样，按照赌约，孙文嘉跪坐在了苏喆家的地毯上，和面前的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把你期末考试的卷子拿出来！”鲁理拍了拍两拨人中间的空地。
“都说了，那个排名不公平！”孙文嘉死死地抱着书包，脸都涨红了。“再说赌约的条件只适用于我和赵晓声，关你们其他人什么事！”
“那你听好，我再说一遍我的条件。让我们三个，”赵晓声指了指自己、张一鸣和苏喆，“给你补课！”
“不像话！居然要进倒数200了，你知道不知道参加排球社团所有校外活动的基本条件就是不能进入年级倒数200？”鲁理再次拍了拍那片空地。
“那他们给我补课，队长你来干什么？”孙文嘉理屈词穷，犟着嘴把矛头指向鲁理这个唯一的闲人。
“我？哼。”鲁理起身坐到孙文嘉身边，“当然是看着你。本来想把我们家狗给抱来看门的，但是考虑到是在苏喆家这才算了！”
孙文嘉心想，那您就亲自当狗啊？
“快点儿把卷子交出来！”坐在身边的鲁理再次催促道。
“不交！”孙文嘉又抱紧了书包。
赵晓声揉了揉额头，用和缓的语气说，“行了文嘉，别闹了。让我们看看你的卷子，我明后天陪你打球。”
孙文嘉听到有球可打，才慢吞吞地拉开书包链，还没等掏出卷子，“小喆，你为什么骗我说要我到你家吃饭？”
“我交代的，你他妈少废话！”赵晓声终于失去了耐心。
孙文嘉撇了撇嘴，慢吞吞地掏出上午刚刚发下来的卷子。
英语94。
地理97。
历史89。
语文93.5。
政治86。
“挺好啊，至少都比我高。”苏喆看着眼前的卷子，语气中带着些许赞叹。
“把你理科卷子也拿出来！”赵晓声伸出手。
数学72。
“普通一点儿，但是也不坏。”苏喆说。
“其，他，的！”赵晓声催促到。
“你着什么急，这不是卡住了么？”孙文嘉嘴里这么说，手却没动。
“再不拿出来，就对你武力镇压了啊！”鲁理在一旁帮腔。
生物48。
物理32。
苏喆瞪大了眼睛，张一鸣皱起了眉。
“还有一张，化学！”看着孙文嘉再次停下来的手，赵晓声吼到。
化学11。
“这！”苏喆从嗓子眼儿里蹦出一个字。
“你上课都干什么了？”张一鸣拿着那张布满红叉的卷子问。
“有时候看课外书，有时候趴在桌子上睡觉。”赵晓声从张一鸣手中接过卷子。
鲁理使劲呼了孙文嘉一巴掌，“你可真他妈的行，我都没考过这个分。”
“我超讨厌化学。”孙文嘉说得有几分委屈。“再说，你们都考了多少？”孙文嘉朝对面的三个人伸出了手。
赵晓声甩给孙文嘉四张卷子。数学92，物理96，生物94，化学91。苏喆也把自己的理科卷子掏了出来。数学98，物理84，生物97，化学77。
“你不也是化学没考好？”孙文嘉看着那张77分的卷子说。
“你答多少张11分的卷子能凑够苏喆的77？”赵晓声瞪了孙文嘉一眼。“7张懂吗？7张！”
最后，张一鸣把自己的四张卷子递到了孙文嘉手里。数学100，物理97，生物92，化学100。
“靠！”孙文嘉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他妈这是人答的分么？”
“还是你答的分数比较厉害。”苏喆实在忍不住吐槽。
“不要拿我和你们比，我只要会考能过就行了。”孙文嘉把头埋在地毯里。
“那你就敢给我化学答11分？”赵晓声把孙文嘉从地毯上拉起来。
“考试的时候我发烧了嘛！”
赵晓声迟疑了一下，“就是不发烧你也考不几分。我给你补物理，苏喆给你补生物，张一鸣给你补化学。这个寒假，你什么时候给我补及格了什么时候算！”
“你有那么多时间，小喆和张一鸣有那么多时间么？你才是无理取闹。”孙文嘉把三个人的卷子收拾好。“行了，我已经受刺激了。这个假期我多少学点儿还不行么。”
“我有。”张一鸣说。
“什么？”孙文嘉看向张一鸣。
“我有时间。”张一鸣又说了一遍。
“我爸妈白天都上班。而且，你就算在我家住个一周两周都不是问题。”苏喆笑眯眯地说。
“我！”孙文嘉的声音越说越小“我的意思是，我自己能学。”
鲁理又使劲呼了孙文嘉一巴掌，“你他妈给我正经点儿。你知道不知道能让他们三个补课是全校女生的梦想？”
“那不是得有个大前提么？”孙文嘉抱着头喊。
“什么大前提？”
“自己想学啊！”孙文嘉梗着脖子说得理直气壮。
苏喆在对面歪头想了想，这句话的大前提不应该是自己是女生么？
仅仅一个下午，有另外三个人知道了孙文嘉是多么不着调。
张一鸣的一个小时过去，他出来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赵晓声的一个小时中，补课现场鸡飞蛋打把睡着的张一鸣都吵醒了。
最后的补课时间刚过了一半，苏喆就从房间里跑出来抓着张一鸣问：“文嘉刚才问我0.3循环加三次是多少，我说是0.9循环。然后他又问我三分之一加三次是多少，我说是1。文嘉就问0.3循环和三分之一不是相等的么，为什么加三次之后得出来的数不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连续在旁边监督了两个半小时的鲁理，也失魂落魄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朝另外三个人摇摇头。“这孩子，忒他妈没救了！”
就在四个人互相唉声叹气的时候，孙文嘉从楼上“噔噔噔”地跑下来，挥了挥手中的卷子，“小喆，我好像明白啦！”
苏喆放开张一鸣，把头磕到了正做饭的赵晓声身上。“你可算明白了，我他妈早都糊涂了！”
赵晓声搅了搅正“咕嘟咕嘟”冒泡的浓汤。真是，打篮球的开始打排球，冷淡的开始乐于助人，四体不勤的学会了做家务。孙文嘉只会让周围变成，一团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