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输的，是你（1 / 1）

孙文嘉沉默地看完了这场持续了两个小时的比赛。如任凯所愿，南三中学只以三比二胜出，没有获得不战胜的资格。今天下午第二回合的比赛，一中的对手在任凯的操纵之下，变成了南三中学。

最后一球落地，孙文嘉未等裁判吹哨，就皱着眉头起身。没有迈步，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苏喆和张一鸣的身后，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惊讶。

“队长！”孙文嘉挥舞着双臂，大声喊道。

剩余六人齐齐回头，只见一脸热汗的鲁理正站在入口，四处张望。

“比完了？”鲁理旋风一样地向自己的队友跑来。“我们下午和谁比？”

“你怎么来了？”王梁栋问得一脸惊喜。

“能来市学生运动会，是我们小个子拼命努力的结果。作为队长，当然要来！”鲁理挺了挺胸膛。“臭小子，看见队长居然哭丧个脸！”鲁理瞥见孙文嘉不知是喜是忧的脸，张口就骂。

“队长，今天下午比赛的队伍，很强。”赵晓声也压抑着声音里的兴奋，对鲁理说。

一中的六个人在被任凯挑衅之后虽然火冒三丈，但是因为本身队伍并不完美又对对手的实力颇为忌惮，所以大家憋火差点憋成内伤。队长的出现，简直就是天降奇兵。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王梁栋代表七嘴八舌的大家，向鲁理说明了比赛的情况。

“队长，你可以上场么？”杨旭在王梁栋解释之后，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我让零姐说服班主任让我今天补考了一次语文，终于他妈达标了。”鲁理伸手拍了拍孙文嘉的头，“文嘉，谢谢你！”队长只有在心情极好的情况下才会不加姓地叫一个人的名字。“昨天连夜发给我的几篇作文，我考试用上了。”

陆贺佩服地看了一眼孙文嘉。昨天他一直拿着手机不停地打字，居然是在帮自己的队长写作文。

“那我。”苏喆轻轻开口。既然队长来了，他这个临时替补应该到了下场的时候。

“你不需要下场。”苏喆话还没说完，就被鲁理打断了，“本来杨旭就应该是自由人，让他站在前排简直就是灾难。有你在，我们反而还有应对办法。南三中学的实力到底怎么样？”

“除了这场比赛的二传手和8号主攻手之外，其他的实力都被保留起来了。即使如此，还是很强。”孙文嘉说得很中肯。

“你怎么知道8号是一队的？”苏喆表示不可思议。

“看传球的状态多多少少能猜出来。”孙文嘉用询问地眼神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张一鸣。

“我也认为8号是一队的。”张一鸣点点头，认可了孙文嘉的想法。

“你呢？被什么凯刺激了一下，又看了一场比赛。不会毫无想法吧？”鲁理对着孙文嘉说。

“有是有，但”还没等孙文嘉说完，鲁理突然摆了一下手，“等等，你昨天给我发的作文里有一句什么‘石油股金，地油难倍’，是说油价要涨的意思么？”

“我什么时候给你发过这么奇怪的话？”孙文嘉瞪大了眼睛。

“你等等。”鲁理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指着一行字让孙文嘉看。

孙文嘉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队长，我想打的是‘时有古今，地有南北’，你不会把这句话写作文上了吧？”

“卧槽，幸亏老子聪明。我就感觉你这句话狗屁不通！”

“那你能怨我么？你让我两个小时之内以‘发展’为题给你写三篇作文，还要一篇叙事、一篇议论、一篇抒情。我是在手机上给您敲了两个小时啊，手都写折了。”孙文嘉抖了抖右手。

“以咱们队长的智商你给他写现代汉语就行了，拽什么古文？”赵晓声拍了一下孙文嘉的后脑勺。

“滚蛋！除了孙文嘉之外，咱们这几个人里谁还能两个小时之内憋出三篇作文来？能憋出来，老子让你干队长！”

赵晓声摆了摆手，彻底被鲁理吼得消停了。

“都滚去吃午饭吧。孙文嘉，你跟我走！”鲁理看了一下时间，像轰苍蝇一样把人都轰散了。单独拽着孙文嘉，吃饭去了。

下午的赛场上，任凯看了看四号位的鲁理对孙文嘉笑了一下。“小朋友，那是谁？”

“再说一遍，我不是小朋友！”有了鲁理在场上，孙文嘉吵架都多了一份底气。

“你就是那个什么凯？”鲁理把手搭在孙文嘉的肩上，看向任凯。“我是鲁理，一中的排球队长。”说着，鲁理将另一只手伸过网和任凯握了一下。

“队长？”任凯对鲁理挑了挑嘴角。

“小朋友，别忘了我们说好的。”任凯松开了鲁理的手，转头对孙文嘉说。

“他什么意思？”鲁理低头看着孙文嘉。

“鬼知道他什么意思！”孙文嘉把手掰得咔咔直响，“赢了就不用听他废话了！”

“好小子！”鲁理掐着腰哈哈大笑。

赵晓声一个大力跳发，把对方的一传打得一个趔趄，但球还是稳稳地向二传金尘的手上飞去。

“南三中学的二传非常厉害，手上功夫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他会在彻底观察对方拦网情况之后，再选择进攻路线。在球被托出去之前，他的任何动作都有可能是假动作。”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孙文嘉这样对鲁理说。

“那我们只能跟进拦网了？”鲁理哧溜哧溜地吸着碗里的面条。跟进拦网是一种看完对方托球之后才起跳的拦网，这样做会降低受对方迷惑的可能性。

“晓声和张一鸣同时在前排的时候可以百分之百地采用跟进拦网试试，但是其他人。”孙文嘉摇摇头。

“你的意思？”

“在前面故意撕开一个口子，等着他上当！”

金尘看了看已经做好拦网准备的鲁理和苏喆，将手上的球传到了孙文嘉前面的拦网空档上。孙文嘉偏头躲了一下朝自己飞来的球，身后的赵晓声把孙文嘉漏掉的球，漂亮地接了起来。孙文嘉后仰着将赵晓声传到自己手中的球托给鲁理，鲁理随即起跳重扣。

却，被拦了下来。

对面的任凯朝金尘打了一个你上当了的手势，又对孙文嘉笑笑，“小朋友，二传再聪明也不能直接得分。”

孙文嘉在心里朝任凯狂竖中指，尼玛够狠！

第一中学失分，南三中学发球。

主力全部上场的南三中学，无论是在控球水平还是在发球力度上都比上午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这个发球是瞄着张一鸣去的。虽然很有力度，但是张一鸣接得很轻松。孙文嘉接过张一鸣垫来的球，传给了中线的苏喆。

“队长，我觉得苏喆是个人才。”孙文嘉的嘴里鼓鼓囊囊地塞着馄饨。

“你想让我和篮球社团那边正式打个招呼把他挖过来？”鲁理抠着耳朵问。

“那是只有苏喆自己才能决定的事。”孙文嘉笑了一下，“我这次想让苏喆做副攻手试试。”

“据说你上一场比赛把二传的位置让给他了？”鲁理语气中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

“是。”。

“哼！”鲁理咧嘴一笑，“我鲁理带的兵，要是连这点儿胆子都没有，就凭你这个头儿早就下场了。成！我一会儿教教他。”

孙文嘉给苏喆传了一个路线柔和的球，这样的侧传可以保证苏喆起跳之后有更多的时间在空中进行判断。对面三人起跳拦网，试图阻止苏喆的中线进攻。苏喆凭借自己的身高和在篮球上锻炼出来的滞空能力，轻松地将手上的排球轻扣过网。

“Yes！”看见本次进攻得手，鲁理兴奋地喊了一声。

“苏喆自己就会二次进攻！”孙文嘉在建议让苏喆做副攻手之后，向鲁理汇报了苏喆和榆文中学比赛时的神勇一球。

“这可有点儿意思。不是你教的？”

“在比赛录像上他可能看过，但是我可没教过。”

“二次进攻与其说是技巧不如说是，”

“时机。”

“时机。”

两个人说得异口同声。

“这只能说是苏喆的个人天分，他肯定有着超强的洞察力。队长可以教教他吊球。手上的假动作还是需要些技巧的。”

苏喆吊球成功，高兴地和鲁理抱成一团。

因为鲁理的到场，杨旭自由人的身份和孙文嘉二传手的身份得以恢复。再加上张一鸣和赵晓声玩命似的扣球，第一中学和南三中学一直打得难分上下。比赛拖入了最后的决胜局。

“南三中学的任凯好像和张一鸣有些过节。”孙文嘉在喝完最后一口汤之后，对鲁理说。

“我说今天这些人怎么跟打鸡血了似的。你们被挑衅了是么？”鲁理用手背抹了抹油汪汪的嘴。

“我能看出来的问题我都说完了，我要去和张一鸣磨合一下托球。”

“等等！”鲁理叫住了准备要走的孙文嘉，“你是不是也被那个什么凯给惹急了？”

孙文嘉默不作声。

“别做过头了。”鲁理甩下一句话，起身去结账。

赛场上的任凯是卯足了劲向第一中学开火，一次次地起跳、一次次地重扣、一次次地破网。张一鸣也不甘示弱，只要接到孙文嘉的传球，他就会以最狠地劲头向对方场地砸去。比赛已经打了两个多小时，体力消耗得比以往严重。在又一次对方的强攻得手之后，孙文嘉感觉自己的体力有些透支了。

南三中学发球。轮到一号位的任凯看了看故意扩大自己防守范围的杨旭，挑起嘴唇笑了笑。一个跳发依旧不管不顾地瞄准了杨旭。这次发球力度特别大，杨旭感觉那彷佛是一枚炮弹向自己冲来。他降低了自己的重心，飞快的侧了半步，平伸出双臂。“嘭！”，听到炮弹着肉的声音，杨旭被打得原地滚了一圈。

球被垫飞了。

还没等杨旭开口喊出半个音儿，站在他左侧的孙文嘉已经开始向排球的落点飞奔。如果失掉这个球，目前8比9的分差就会被进一步拉开。也许两分差在前四局的比赛中还不算什么，但是在15个球就最终见胜负的决胜局，谁先得到了10分，谁就必然在心理上占据绝对优势。

所以，不能让这个球落地！

孙文嘉催促着快透支的身体，拼命跑着。排球在碰触了杨旭一下之后居然势头未减。孙文嘉一个前扑，最终只是用右手拨了一下球。已经失去平衡的孙文嘉一下子就栽到在地上。排球赛场这几天一直在周围立着几条长方形的广告牌子，谁都没有注意上面的几个图钉已经突出在了外面。孙文嘉因为跑动的惯性，在扑倒之后依旧没有停下来，手臂蹭到那些尖锐的图钉上，一下子就刮下去一层皮。

“文嘉！”

原本也跟在孙文嘉身后跑去救球的赵晓声，失声叫了出来。

血，从胳膊上的伤口滴滴答答地往外冒。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条细细的血流，顺着孙文嘉的胳膊向下淌。

“文嘉。”赵晓声在他身边跪下，伸手去碰还没有爬起来的孙文嘉。

一中的六个人围了上来。就连坐在观众席上的陆贺也三两步跑到围栏边上，探头去看孙文嘉的情况。

“包一下就行。只是蹭破皮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孙文嘉拄着地板爬起来。

“你这样还比什么！”鲁理朝孙文嘉吼道。

“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真的没事。”说着，孙文嘉像没事人一样举了举手臂，好像真的不疼。

运动会的医务人员赶来，给坐在板凳上的孙文嘉简单地包扎了伤口。“最好之后打一针破伤风。”临走的时候医生说。

“他还能比赛么？”问话的是鲁理。

医生推了推眼镜，“倒也没什么大事，但不疼是不可能的。”

“我没事。我要比完。”孙文嘉站了起来，却被赵晓声一把拽住。

“不许比。”赵晓声哑着嗓子说。

“我没事。”

“不许比！”赵晓声低吼道。

“晓声，你冷静。”孙文嘉轻轻挣脱赵晓声拽着他的手。“真的只是蹭破了而已。”

赵晓声摇着头，彷佛受伤的是他。“文嘉，不要比，不要比了。”从嗓子中发出的□□带着颤动，每一下都带着疼。

“都说了我没事！”孙文嘉一下子拔高了音量。他再次拨开赵晓声的手，回到赛场上自己的位置。

“小嘉，不要勉强。”王梁栋走到孙文嘉身边。

“副队，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孙文嘉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王梁栋。“如果只是这点儿伤，副队也不会下场的。”

比赛继续。

也许是有些忌惮孙文嘉的伤，南三中学后续的进攻居然不那么猛烈了。第一中学趁势追击，比分到了15平。

孙文嘉一个轻巧的托球送给了赵晓声，赵晓声中线重扣将球拍在了对方的场地中间。

第一中学的赛点。

可是紧接着，第一中学的发球被对方接起。金尘迅速组织了一次进攻，比分再次被打平。

“你还行么？”换位后，站在身边的赵晓声轻声问。

“我行不行，这些人里你最该清楚。”本来是一句不咸不淡的玩笑话，却把赵晓声惹火了。

“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

孙文嘉握住赵晓声发热的手，用拇指轻蹭着他的手背，“让我打到最后吧。”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任凯这一轮的站位正好在孙文嘉的对面。他沉默地看着孙文嘉和赵晓声之间过于亲密地举动，突然开口说话了，“小朋友，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么？”

孙文嘉放开了赵晓声的手，看着球网对面的任凯。“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输？”

“别逞强了，你的体力早就透支了。还带着伤。”

“轮不到你操心！”孙文嘉向边线挪了几步，以便右边的赵晓声和身后的杨旭更好地接球。

南三中学发球。没想到，这个发球直奔孙文嘉而来。孙文嘉虽然把球接了起来，可是做了一传他也不能再做二传了。被孙文嘉垫起来的球朝着前排中央飞去。赵晓声和张一鸣同时跑去接球，两个人在半途又同时刹住了脚步，尴尬地看着排球掉在了两人中间。

“没事，没事！”后排的鲁理大声给自己的队友打气。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刚才的失误与其说是赵晓声与张一鸣两人没有配合好，不如说是孙文嘉的一传没有到位。这个球的落点过于模糊，赵晓声接也可以，张一鸣接也不错。两个人在救球的过程中，路线交错，导致谁都没有接起来孙文嘉的传球。

第一中学失去一分，南三中学得到赛点。

“小朋友，你是不是除了二传之外其他都很烂？”任凯对孙文嘉说。

孙文嘉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依旧是南三中学发球。这次孙文嘉在发球之后就迅速跑到了二号位。鲁理在后排垫稳了一传，孙文嘉将球快传到了四号位的张一鸣手里。张一鸣一个平打试图造成打手出界，但是对方的自由人居然接起了这个本应落地的球。金尘将球传给了任凯，只是任凯居然没有站在他本来应该所处的四号位，而是出现在了中线。赵晓声和张一鸣双人起跳拦网，任凯手腕一转朝向拦网的空挡打去。孙文嘉看着再次朝自己飞来的排球，扑身去救。

可是，来不及了，排球在自己的面前，咚咚落地。

“孙文嘉，我承认你们的队伍很强。但体力透支的你简直不堪一击，何止，你就是目前这支队伍的软肋。”

依旧趴在地上的孙文嘉低着头，谁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次赢的是我们。可输的，是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甩下这句话的任凯，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任凯走远，孙文嘉还是没有从地上起来。包裹着伤口的纱布，已经隐约可见点点殷红。

“可恶！”孙文嘉猛然捶了一下地板，吼叫着，声音里压抑着不甘。

第一中学市学生运动会的所有比赛，在今天下午全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