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永生永世（1 / 1）

当她回来，满脸忧惧的回来，他差些松懈了，他差些就不管不顾冲去门去将她拥入怀中，那副样子，他实在心疼。

纵然心疼，又能怎样?纵然她剑指他身旁女子，恨的颤抖，痛的心绞，又能怎样？

她问他：“她是你的人，那我是你的什么？”

他想说，她是他的永生永世。可那又能怎么样？他只能违心的搂着那个毫不相干，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只能让他曾期盼的相守全部幻灭，只能让那个自己为之倾心倾命的女子将心伤透，然后憎恨一生。

对，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孟偿冷冷泛着笑意，他已打算，从此将自己一世禁锢。

燕凌一剑刺死那女子，这对他来说，除了怜悯这是一条性命外，旁的什么都不是。

她将嫁于韩世子，他期盼那个人是负尽天下人，却不会负她，事到如今，他只能这样想。韩国退了兵，这是个令人欣慰的消息，而燕凌却将自己关在宫中整年，半步未出，不见踪迹，他每每下朝后，都会在对着她寝宫的方向站上半日，以示陪伴。

“燕凌，我会在这里等你永生永世。”

不是一生一世，是永生永世，这便是他对自己的禁锢。

可是他从未想过，十月前她已怀了身孕，十月后，她竟产下一子，宫人来报时，他已然慌了心神。他想去探一眼她，探一眼孩子，闭上眼睛可以想象生产过后的她有多虚弱，有多需要保护，他想给她一切保护，可是，不能。

孟偿再见至燕凌和孩子，是在她要和亲韩国那日。

那日，她说她亲手将孩子扼死，她说她已将尸骸送出宫外焚烧为烬，她故意气他，要他刺了那一剑，可纵使是怒到极致，那一剑也是躲着要害，力道极浅的。

孟偿从未想过，他要亲自将她送去他人手中，和亲之路，他感觉自己的双眼所看所感，都是黑白，全没有生命的气息，孩子死了，燕凌也要嫁去韩国，他不知道自己从此之后生活下去的意义，在通往韩国的那条路上，他已然决定要辞去燕国将军职位。

韩国城外，他亲手接过衣袖红艳的她，那双手依然柔软，依然温热，只是从这一刻，再不属于自己。他笑了笑：“肩上的伤还疼吗？”

红盖掩面，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道：“不疼，心都没了，任何伤口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

可是，他疼。

行礼之时，他缓缓送她进去，她与他都走得极慢，似乎在拖延着，即便相恨，也想要一世不离的恨着。

她哀凉的那句：“如此，你可满意了？”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再见已是一座冰冷的陵墓。

她跳下城墙的那一天，他选择了自废武功，保家卫国？护城护民？他觉得没有了她，任何事都不再与他有干系，这一身功夫空无用处，不如废了。有一刻，他甚至觉得下去陪她，才是更好的归宿，因为那样，便能永生永世在一起了，可是他没有，因为孩子还活着。

她的侍女看到他这副样子，实在不忍，便告诉了他，孩子是个女婴，被送了长月山抚养，他留着这一条命，只是为了看顾女儿，他要她放心，在这个世上，女儿不是孤儿，不是无依无靠的。

孟偿时常在暗中看着阿卿，看她读书，成长，习武，看她一日一日的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十几年过去，他发觉阿卿已经不需要他再保护，便开始着手那桩一直悬在心头的愿望。

那愿望便是复活燕凌。听人说红衣而亡的人怨念深重，会化成厉鬼不入轮回。若无人度化几世之后便会灰飞烟灭，从此世上再无其魂魄。他深知他的怨，更不想她万劫不复，便想了这复活的法子，让她泄了恨意，再无牵念的去转世投胎。

此刻的燕凌，安静，无声，整张脸上却覆满了泪水。她一定想不到，在她这样恨着他的时候，他独自承受了那样多，没有人为他分担，没有人去谅解，他在国家与她之间一直苦苦支撑，左右挣扎着，可是她却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却以一种极致的报复方式折磨了他一生一世，这一生到死，他都时刻在为她打算着的。

我说：“倘若换了我，我也会以黎民百姓的性命为先。”

她哭到无声，很久才说了一句：“永生永世，我会等他。”

宿修叹了口气，一脸凝重的样子没有减弱半分。他说：“你不必再等了。你二人之间的这段情怨实在太重，判官已然送孟偿去了轮回盘，你们此生，结束了。不必再想着了。”

......

她终于失声痛哭了出来，那种隐忍被冲破，剩下的全是她的悔恨。“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宿修犹豫着不肯吐口，我催促他：“你就说吧，总归他已经走了，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说，想转世成一棵槐树，一株永远不会伤害别人，却可以为别人遮风避雨的槐树。他愿永远做这槐树，好等你永生永世。”

好一个永生永世。

燕凌已经哭到心衰，阿卿回来见了，有些不知所措。我将一切如实告诉了她，她虽也伤心，却十分的冷静，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冷静，她只说：“父亲嘱咐，阿卿要守护着母亲，让她余生平安，静逸如许。父亲的心愿便是阿卿的心愿，所以，阿卿不会一直伤心。”

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想来再说也是多余。

已近傍晚，夕阳斜照，院里的光直接反射到房中，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傍晚。他闯进了她的视线，她持鞭指他：你，过来与本公主比试。

燕凌从怀中取出那支混铁荆藤鞭，轻柔的笑道：“对了，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在下孟偿，济阳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