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六章(1 / 1)
十几个妙龄少女踩着铃铛便进来了。
苏洪下意识得握了腰间的刀。
最后进来的是马铬马大人。
马铬一抱拳:“给王爷请安。”
纪修应到:“给马大人看座。”
马铬马大人是吏部尚书,旧臣派,同时也是前几天死了的杨都尉的表舅。
自己的侄子死了,凶手不用思考也能知道是谁,晋阳王爷这招着实厉害了,可怜我那大侄子!平日里不愿得罪任何人却还是惨遭荼毒,马铬尽量不露声色,道:“这些歌舞是陈大人与荣大人特地给王爷准备的,请王爷笑纳。”
能够极力容忍的人,必将是个狠角色,王谏给自己斟满酒,不知纪修有何应对措施。
“那想必安阁老与荣阁老都在瀛台了,晚辈真是失礼的很,也不曾过去拜会。”
“我有这边有位大师,善书画——”
不好!纪修是把主意打到了小白身上!
“王爷您捧杀我了!”
一声突兀而起,众人再一看,王谏站得笔直。
单雪臣不明所以。
纪修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这位先生的书画实在是了得,素问安阁老与荣阁老文人雅士,所以特地想为二老引荐此人。”
马铬扫了王谏一眼,道:“王爷惜才爱才,肯将此人作为引荐,那当然是无限光荣,下官便替二老谢过王爷了,今日逢节,还请王爷尽兴。”
“那就等哪日我让大师裱好画,亲自送瀛台去。”
“不胜荣幸。”
说完马铬便离了,留了一屋子妙龄少女。
妈的!王谏忍不住心里抱怨,纪修啊纪修,你到底什么时候没有算计过别人呢?王谏嗑着瓜子,看着美女,心里却也在盘算着小九九。
单雪臣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旁边的军人左一杯右一杯的喝着,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曲水流觞的快乐,右边的纪修倒是正襟危坐,和那些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的宴会显然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下面的人喝的面红耳赤,勾肩搭背。
那群跳舞的姑娘中,忽然有一个抖着面纱轻快地向主席位上的晋阳王爷飘来。
然后。
单雪臣脸一下子就红了。
热辣的西域舞娘身上穿着短薄的衣料,整个人都贴到了纪修的身上。像蛇般,用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摩擦着这位年轻的王爷。
其余人等开始叫好起来,一大群人开始起哄,就连王谏也欢呼起来。
粗俗!肮脏!下流!单雪臣脑子里忽然蹦出出这些词。他何时见过这样额场面!就是在锦州,他与那些花娘也是只谈风月,不做其他,这真是太放荡了!
整个帐篷已经酒气熏天了,酒气、廉价的脂粉气混合着,还有男人臭烘烘的汗味。单雪臣心里翻滚着一阵恶心,再坐下去陈年的米汤都能吐出来了!于是趁众人不注意溜出了大帐。
赶紧离开这儿!
太康之乱之后,大宁朝已经分崩离析,但表面上还是保留着名号,各地也表明尊崇都邑。常年的战争让人民可不堪言,不仅是人民,士兵也受不了,于是在这乱世中有一不成文的规定——节日庆典期间一律不许开战!作为一年中为数不多可以放松的一些日子,整个晋阳的普通小卒这时候也是放松了的,除了有几个轮着来站岗的倒霉蛋,别的都在狂欢。
单雪臣的面前就是这样一所狂欢。
狂欢的有点……变态。
将士们围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中央是巨大的篝火,篝火的旁边围着一群裸体的少女,那些少女单雪臣听王谏讲过,是从俘获的奴隶中挑出来的,成了名副其实的□□隶。翩翩起舞,围坐的人拿着一个大囊,囊里面装着酒,一人喝一口,最后一个将酒喝光的人,可以获得和少女亲热的权利,然后,单雪臣见到一个精壮的汉子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囊酒,后面的人咒骂与感叹交替着,然后得意的向篝火中间走去……
罪过罪过,善哉善哉。
单雪臣连忙转身,这种地方不是他应该来的,以后还是不要来的为好。
忽然,一个黑影伏了上来,黑影捂住了他的嘴,身子一闪,正好落到了帐篷的背面,一片暗影中。黑影一只手钳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灵活的解开他的衣带,嘴巴里还不断地念念有词:“心肝儿宝贝想死我了……”
单雪臣恶心地眼泪都流出来了,难不成今日就要被侮辱?
苦于被捂了口舌,他只能空流泪,那人是个军人,军人另一只手钳住了他的四肢,动弹不得。
这个军官很高兴,今天节日庆祝,新来的军师主动提出给大家找女人助兴,他是喜欢男人的,下面那帮小兔崽子很孝敬的表示要请一位少年过来给自己开开荤,在帐子里等了半天,那边都开始□□了这边还是没人过来,妈的巴子!急的自己打算出去找,没想到,在半路上美人儿来了。
上天还能有比这更美的事吗?
这位人长火急火燎的解开自己的衣服,准备硬生生顶入。
谁知,颈上一凉。
“我数三下,立刻从这儿滚出去!否则,”晋阳王将剑从脖子的位置转移到□□。“我不介意帮你给刘太监写荐书。”
那军官立马抖成了筛子,衣服都没敢要就跑了。
纪修将剑收进剑鞘,望着地上的单雪臣,毫不掩饰地表现自己的厌恶:“没想到你还有这嗜好。”
他刚刚出去醒醒酒,却发现了这事,单雪臣的衣服已经被那军官剥了一半,白白的月亮照成了象牙色,这小子原来是个断袖。
纪修单雪臣整个人都红成了番茄,像是被抓到了现行的小偷,怎么会、怎么会!单雪臣觉得自己丢了此生以来最大的人,纪修是救了自己,但……情绪不断地发酵,统统湮没在了嘴里,最后只变成一句:
“谢谢。”
“呵,原来是个卖屁股的,”纪修讥笑着,“还真把自己当贞洁烈夫了,有空给你册封个贞洁牌坊,别搁在晋阳就行,”纪修竟然没意识到今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平时自己最看不起的玩笑话,“所有人都护着你,你也不过如此。”
单雪臣被他这席话打击的一愣一愣,见他这样,纪修转了身,骂道:“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要当着全军的面裸着吗!?”
单雪臣手忙脚乱的系衣服。
回去的时候,一人骑一匹马,一言不发。
纪修的脸一直是阴着的。
单雪臣见他脸色难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骑了马跟在后面慢慢走。
初岁的集市是要闹到五更天的,现不过二更,街上人头攒动。为了方便,二人都下了马,牵了缰绳慢慢走着,走着走着,也就到了来时路过的章台。
今天是初岁,章台是格外忙碌的,纪修一扬眼,盯着一个地方看,那是本地最大的妓院,凝香馆,想起来,那位杨都尉大人就是暴毙于此。
古色古香的雕花镂空窗后,粉红轻纱随风摇曳,飞舞间阵阵浓郁香味袭面而来,轻纱后,朦胧可见数道妙影交错,环肥燕瘦,姿态各异,风情万千,似彩蝶般翩翩起舞,细看之下,个个柳眉媚眼,眼底藏春,身姿玲珑,嫣然一笑,勾心勾魄。
凝香馆一共三层,纪修聚精会神的是顶层。
顶层的阁楼里坐了位很漂亮的花娘,抱着琵琶边弹边唱,唱的是《南歌子》,“脸上金霞细,眉间翠钿深。倚枕覆鸳衾。隔帘莺百啭,感君心。”
声音悠扬,铮铮入耳,就算是车水马龙,这声音也直直的入了心底。凝香馆楼顶内那位弹琵琶的姑娘亦是看见了纪修,亦是微微函头一笑算是招呼。
纪修也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回复。
这一笑,笑的单雪臣心里满是委屈。
回府后单雪臣病了三天三夜,不知是因为纪修的笑还是因为纪修的怒。
今天是单公子久病初愈后的第一顿饭,大伙儿格外上心。但是,纪修竟然破天荒地出现了,其实从那晚以后,纪修就和大家一道开火了。
当这个冷面冷心的王爷端着饭碗和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众人心里还是略微激凸了一下,本来不算很热闹的饭桌因为这块大冰山的到来更加不热闹。
纪修完全无视了这些,这位吝啬王爷的理由很简单,省钱。
王谏很鄙视这种做法,高冰这人虽然平时嘴巴毒,但一旦开饭,便闭上了嘴巴专心吃饭,纪修来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这其中唯一高兴的就是忠叔,虽然说加了王爷这个贵族,吃的却还是平民的饭菜,每次都是纪修第一筷子夹下去,下面大家才如释重负的跟着开饭。
于是,今天单雪臣见到自己旁边纪修扒着饭的时候,身子差一点又软下去。
单雪臣大病初愈,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棉袄,棉袄是忠叔给的,短了一截,露出一截赛雪的胳膊来。
纪修冷哼了一声。
这一冷哼使得原本就不大利索的单雪臣手一抖,手里的碗差点掉下去。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姜还是老的辣,做管家的反应就是快,忠叔笑呵呵地给单雪臣舀了一勺萝卜汤:“补补气,大病初愈,喝点萝卜汤再好不过的了。”
唉,桌上五人,各怀心事。
刘书生和王谏一声不吭,埋头刨饭,这见光死的节奏还是早走早好。单雪臣哆哆嗦嗦的吃着饭,也不敢多言,这些天他想了想,前几日纪修见那样是想多了,得寻个机会跟他说了才好,士可杀不可辱。
这顿饭吃的,不可谓不难过。
忠叔将门口收到的信函交给纪修。
纪修看看,其实也没多大事,刘伶刘大太监又开始作死了,说什么新洲是伪政权,叛国罪,希望各州各道能合力剿灭。笑话,新洲本来便是缓冲带,哪有伪政权一说,纪修的回应且三字:“谨遵瑜。”
遵是遵的,但做不做,又是另一码事了,这个身上缺点东西的东西三番五次谕这谕那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王谏是这么说的。都邑的现任皇帝是齐元钦,齐元钦是纪修的大哥,恭帝的嫡长子,齐元钦这个人纪修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不知道都邑的齐元钦是怎样的窝囊废,被一个六根不全的人欺压到了现在。
谨遵瑜是要各地父母官们用馆阁体工工整整的写上去的,然后再盖上大印。
以上操作都由刘大夏完成。
可这次,却是纪修亲自书写上印,原因很简单,这儿先不便透露。王谏得知后很很无奈的笑笑,也没反对,只是适时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观点,国家都不在了,还搭了个假朝廷唱戏,也只有晋阳王会配合那个傻逼太监把戏唱下去。
于是,单雪臣在书房里碰到了前来取印的纪修。
纪修看都不看他,直接去取印。
“王爷,”眼看着纪修就要离开,单雪臣开了口。
纪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单雪臣见这人木头似得脸,也不知他生气与否,连忙将在心里打了好几天的草稿背出:“恐怕那晚上王爷想错了!”
纪修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关我鸟事!
单雪臣见他要走,心里一急,竟然大着胆子去拉纪修的衣袖,纪修本能地反手一个大力推搡,“扑通”,单雪臣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纪修更加看不起这人了。
和王爷商议了很久的王谏,申时才回了屋。屋内一片漆黑,他料想单雪臣睡了,便也不好意思开火,蹑手蹑脚的准备上床睡觉。
“先生回来了。”
“呵!吓死我了!”王谏定了定心,这小子竟然还没睡,但又一想想,刚刚那个单公子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和以往不同的,好像是……哭过了的。
“小白怎么还不睡觉?”
单雪臣不语。
“小白不舒服?”
“没。”
“啊呀,”王谏自顾自的脱了衣袜,想了几秒,单雪臣那个矫情的小少爷真是难琢磨的紧,累了一天他也不想管他的事儿,但想想这段日子这人也像自己的弟弟一样,人是笨了些却是善良,脸皮又薄,遇上什么事万一真的想不开寻死也不大好,便道:
“我说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文人,成天伤春弄月的,哀这个哀那个,好像全天下都欠了自己,”王谏拍拍枕头,“我当时天南地北的摆摊,收到的奚落和嘲笑比你的多的多,遇到事儿就当找刺激了,反正自己又不少块肉,这儿生意不好就换个地方支帐篷摆摊儿。”
“凡事看淡一点,心放开一点,一切都会变好。”
晋阳的夜晚是没有月光的,不像锦州,每天晚上都有好看又好亮的月亮挂在天上。这些黑暗,侵蚀着自己长久以来从未遭受过的心,黑暗中的那个人,远远的、冷冷的、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不施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