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沧海桑田时，何丽颜（1 / 1）
果不其然，姐姐说的是真的，刚刚进宫拜完年，十四的大婚就开始马不停蹄的筹办，倒是没有我什么事，我看着十三每天跟着那帮人团团转，不禁失笑，“你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大婚的时候也没见得十四弟这么上心吧！”
他翻白眼给我看，“说什么呢！我和十四弟大小就一起长大，他要成亲，我这个做哥哥的能不上心么！你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我撇撇嘴，不再搭理他，走进书房就见初琳拿着什么过来了，我接过来一看，呦呵，不止我一个闲人，十福晋也还闲着呢，还邀请我过去神侃。
但是当我看见斓玥的时候那种闲的没事的心情全没了，才短短几年没见，斓玥憔悴了不少，但是神情却很安详宁静，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那甚至可以称之为……幸福。
“斓玥，你怎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不说话，先是笑，想要说话的时候却开始咳嗽，急促的，旁边的侍女有条不紊的为她递了茶水还有手绢，她用手绢捂住嘴，好容易不咳嗽了，才就着侍女的手轻啜了一口茶水。
“秋宁，如你所见，我今天找你来，不为别的，只是……只是想说些话。”她挥手让侍女都退下，把刚刚捂着嘴的手绢展开给我看，上面赫然是一点血迹。
我捂住嘴说不出话，她笑，指指她身边那个座位，“坐近一点吧，我说话不费力。”
我起身挪过去，“斓玥，怎么会这样，你……你明明很健康，怎么才几年，就病成这样子呢？”
斓玥握住我的手，“秋宁，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讲。”她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房门关着了，“我家里人给了我一种药，让我下给爷。”
我握着她的手徒然一紧，她缓缓摇头，“你以为我没有吗？不对，我真的把药下给他了。”她叹了口气，“不过，全是我自己吃掉了，爷……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也不愿意让他知道，所以一直瞒着他。他四处给我找大夫，宫里的御医都成了十爷府的常客，可是我不断的吃着药，又怎么可能好起来……”
我皱眉，“斓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立刻停止！”我拎起她的手，“你自己看看，你还记得你入宫的时候这双手是什么样子，可现在呢？斓玥，爱一个人有很多方式，你不能再这样作践自己了，听我的，将一切告诉十爷，一切让男人来解决。”
她哀哀看着我，“秋宁，你不懂，我要是好起来，就会有新的事情要我来做……我这个样子，才能让家族放弃我。”
“你可以装病，躲过一切啊。”
“装病……”她慢慢的摇头，仿佛这个动作很吃力，“府里至少还有五个人是我家里的，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我从家里贴身带过来的，就是为了盯着我，额娘说，要是我有所不从，她会直接下令让人暗杀爷。”
“那为什么不直接派你杀了十爷？那样岂不省事？”
“……杀人……我杀谁都可以，杀了爷……”她把头支撑在椅子背上，“你让我，怎么舍得。”
我咬紧了唇，“不可能，绝对有别的办法……”她凄凄惨惨的笑，“秋宁，时间不多了，我家里的人……”她又开始咳起来，“……我家里的人，马上就回来了，我求你一件事……”
“……好。”
“……求你……让十三爷帮衬着爷……紧要关头，饶他一命吧！”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不管是谁赢了，依十三爷还有你的性子，一定会有一席之地的，我求你们，帮帮他……我只要他活着，就好。”
她倏然从椅子上滑下来，一下跪倒在我面前，我急忙伸手去扶她，一捏才发现，她已经骨瘦如柴，和抓一把稻草的手感查不了多少。
她颤抖着用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扣得我生疼，她看着我的眼睛，我几乎将嘴唇咬出血，终是不忍，郑重开口道：“斓玥，人不可能没有底线，你懂的，如果……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们反目成仇，在不危害十三爷还有我的亲人的条件下，我答应你。”
她眨了下眼，眼中似有当初的狡黠一闪而过，手上的力气一下就松了，“我了解他，他不会的，他……就是个孩子。”
话音未落，斓玥已经昏迷过去，嘴角溢出大片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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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的大婚上，看着那灼人眼睛的红色婚服，我仿佛看见了斓玥嘴角的血，红的刺目，整个人坐在酒席上不住的发抖。
酒席是在宫外办的，我本以为德妃肯定会来，结果来了的却是姐姐，她巧笑嫣然，双手将贺礼送予十四，十四怔怔看着她的笑脸，一时忘了接礼物，我正想出声提醒，旁边十三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帮他解围了。
姐姐穿了一身暗红，化了很浓的妆，气场直逼雪荆，雪荆奉茶的时候瞟了我一眼，轻声叹了口气。
雪荆被送进洞房之后，姐姐就要离开，我找了个借口也出去了，上前拦住她。
她挑眉看我，弯身一福，“十三福晋吉祥。”
“兆佳晨落，你想做什么？”我看着她，她却并不看我，只伸手打量自己手上的蔻丹，“我想做什么，福晋您这话说的好，可是我能么？我没你的本事大！”她伸手一推，我没料想到她会推我，一下崴了脚，眼看她要走，立马出声叫住她，“姐姐！”
她脚步一顿，肩膀似乎一下塌下去很多，“……秋宁，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你在他大婚上穿的红红火火伪装得笑容无懈可击就是你认为的对吗？你把我推向十三就是你以为的对吗？你坚持不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笑着去互相折磨就是对吗？
你活得这般辛酸，又让我怎么去恨你呢？
回到府上我打算马上将此事告诉十三，结果他的小旗子过来了，两个人偷偷摸摸说了什么，他瞪大眼睛看着小旗子，又回头看看我，像个偷了糖的孩子，见我一直盯着他，冲我笑了笑，“那个……我出去一下。”
我奇怪道：“你出去出去呗，还得跟我打报告啊？”他一拧眉毛，推着小旗子撒腿就冲出了屋子。
我走下榻拿起火钳拢了拢火盆儿，又加了几块碳进去，弄好之后就无意识的坐在火盆儿边烤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才有响动，我循声看去，十三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问：“出什么事了，大晚上的你瞎转悠什么呢？”
他关好门，也凑过来烤火，身上一股浓浓的桂花味儿，我微微咳嗽了下，“她又怎么了，你说吧。”
他看看我，“谁怎么了？”
我起身去铺床，“锦艺啊，你刚刚去她那里了吧。”
他不吭气了，我把被子铺好，回身坐在床边，“你说不说，不说睡觉了，明儿你还上早朝呢，起不来别折腾我。”说着就把鞋脱了。
十三起身，晃晃悠悠的过去把烛火盖了，坐过来，“你睡觉不脱衣服了？”我靠着床板，“你快说了吧，我累着呢。”
“……念儿……念儿这几个月你来照顾她……”他吞吞吐吐的。
“锦艺她病了？”
“没。”
“没病孩子就送别人啊，我明天再说她去……”“不是，她怀孕了。”
我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拆头发，发钗和头发别在一起，我生生拽了下来，扯得头皮生疼。
“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把发钗还有假发髻搁在床尾的箱子上，抹黑换好了衣服，躺下，看见他还坐在那里。
“你那会子没嫁过来，我……”
我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也有事情和你说。”
他猛然回了头，眼睛亮亮的，“难道……你……”
我一巴掌扇过去，“你想什么呢，我还没有呢，我要说的是斓玥的事情。”
他失落的“哦”了一声，也换好衣服躺上来。我将斓玥的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他，他沉吟一瞬，“你答应了？”
“斓玥都那个样子了，我再不答应她，恐怕她会死在我面前。”
“答应就答应吧，其实说这个干什么，都是兄弟，谁就希望谁不好了。”
我侧头看他，他打了个呵欠，“睡吧，困死了。”说完就瞬间没了声音。
为什么在听见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的时候会很难受？却又那么释然的接受。姐姐说得对，以前的秋宁总是那样天真无害，以为执着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美好的诗句却出自于卓文君与夫君的诀别词之中，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我只希望，能够好好活下去，回报爱我的人同样的关心。
我在现代还算是个勤劳的女孩，早睡早起这个习惯保持了十几年，但是自从服侍德妃开始，时间点不是固定的，我就开始犯懒了，生物钟早就不知道是几点了。于是，由于昨天睡得过于晚，十三没能在寅时醒过来，反而是我辰时被一泡尿憋醒了，醒来一看微微发白的天，我就知道晚了，正在纠结还要不要叫醒十三，十三自己一个激灵醒过来了。
他匆匆洗漱，我帮他拿来朝服换上，他不停的念叨我，“你怎么不叫我……”我着急忙慌的帮他系好攀扣，“我也起晚了，以后可是要早点睡下了。”
他抱着帽子急哄哄的冲出了府门，我站在门口看他走了，才回了屋子去睡回笼觉。
初琳叫醒我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中了，我还没洗漱完，锦艺就带着念儿上我门口候着了，我忙叫初琳先让她们进来。
念儿肿着两个眼睛，扯着锦艺的袖子哼哼唧唧的，锦艺毫不留情把念儿推过来，“念儿就麻烦福晋了。念儿，叫额娘。”
念儿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挣扎，然后怯怯的看向锦艺，哭喊：“额娘！”
锦艺伸手就去拧念儿的嘴，“我教你什么了！”我忙伸手挡开，心下暗惊，也明白了，估摸上一回那个手指印也是她自己的杰作，一个母亲竟然这么狠……
“不必了，锦艺，你养好身子就罢了，念儿就养在我这里吧。”
她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念儿，看向我时已经温婉多了，“那就多谢福晋了。”
我点点头，“你缺什么东西都跟初琳说，她会转告我的，你现在身子重，金贵一点也是应当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笑着应了，跟我要了些物什才回去了。
念儿自从她走了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我怎么逗她，她都眼泪汪汪的跟我说要额娘，我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哄她，“额娘要给你生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你喜欢吗？”
念儿看着我，摇摇头，“我不喜欢，我哪个都不喜欢……”
我疑惑道：“为什么呀，念儿一个人不孤单吗？”
念儿呜呜咽咽的，“因为，因为额娘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念儿了……”她抬头看着我，“她把念儿扔给福晋了不是吗？”
我蹲下来，伸手轻轻搂住她，“念儿，你额娘没有不要你，你想一想啊，怀孕是很辛苦的事情，额娘要把弟弟妹妹在肚子里怀十个月才能生下来，要是你在她身边，她肯定照顾不了你，她是为了你可以生活的更好，才将你托付于我的。”
她揉揉眼睛，我拿帕子帮她擦去眼角掉落的睫毛，“念儿，以后不要叫我福晋了，叫我姨娘好吗？”
她似乎是动容了，“……姨娘。”我笑着应了她一声，点点她的鼻尖，“真乖！”她伸手抓住我的袖子，“那姨娘，额娘生了弟弟妹妹，会来接我回去吗？”
一个三岁的女孩，脑子里却装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搂紧她，“会的，念儿，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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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九爷府上，端着敏卿敬上来的茶，一时竟然忘了回应，十三拿手肘捅了我一下，我手一抖，茶水飞溅到了敏卿的手上，九爷迅速伸手拉过她的手察看，敏卿羞得使劲低头。
我忙笑笑，“九弟可真是疼人的紧啊，我看着这隔夜的新娘子太漂亮了，一时入了神，莫怪莫怪。”
敏卿抬头瞪了我一眼，我抿唇笑，把茶喝了一口，放回了桌边。
我们当初在轿子里吵闹的丫头终归都是嫁了，雪荆嫁的最是无奈，我嫁的最是万幸，敏卿嫁的，就最为幸福了。九爷府中姬妾多，孩子自然也多，九爷什么都没说，敏卿一入门就从一个侍妾那里给她过继了一个聪明的女孩。
对于此，我自然不知道敏卿作何感想，只等敬完茶，我想着能和她好好说说话。
“秋宁你就是爱说笑，都成了十三弟的福晋了还是嘴贫！”七福晋拿着一颗葡萄吃的正欢，我反驳回去，“七哥，您可看好了您的福晋，留神她又把哪家姑娘物色成自己妹妹！”
七爷淡淡瞟了韶意一眼，唇角的笑却很明显，韶意恶狠狠的吃掉手里的葡萄，扭过头不再和我说话。
我笑着摇头，却看见敏卿站在雪荆面前，雪荆是一个人来的，不动声色的接了敏卿的茶，喝了一口放在了桌边，侧头见我看她，对我笑了笑。
我对她点点头，自己心里却是暗叹不已。
姐姐，只剩下姐姐了，她又该怎么办呢？
五福晋最近感染了风寒，五爷略坐了坐就领着她回府去了，韶意拉着七爷说要去买花糕，我让十三拉走九爷，他推推拖拖，还是拽着老九走了，只剩下我和雪荆还有敏卿了。
雪荆坐在那里，我心里没底，她以前一直未曾入宫，我也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如今见面，身份却已经天翻地覆。
敏卿看看我，先是走到雪荆那里，叫了一声姐姐，雪荆抬眼看她，眼中竟蕴了泪。
“敏卿……唉……秋宁，你和敏卿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你们的幸福来之不易，不像我，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是错。”
敏卿看她哭了，自己也红了眼睛，“雪荆姐姐，不会这样的，十四爷人很好，他不会苛待你的，晨落姐姐也不会怪你的，我们大家都不会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雪荆眨了眨眼，早已把眼泪咽了回去，敏卿却哭的一抽一抽的，我道：“雪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你好自为之，不要做无谓的事情。”
她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帕子给敏卿擦脸，“嫁人第二天就哭成这样，这是干什么呢，到时候九弟回来得质问我和你说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了，把他搁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弄成这样。”
“敏卿，九弟他……那么多媵妾，你……你不介意吗？”我拍了拍她的肩。
敏卿红着眼睛连连摇头，“秋宁……你是不知道的吧，我……宜妃娘娘找御医给我看过，说我的体质……我的体质……不适合生孩子，若是勉强要了孩子，也许会在生产之时母子俱亡，所以爷他才将孩子过继给我，他说不会让我承受生育之苦……他都可以这样对我，我又怎么能介意呢？”
雪荆捂住嘴，“那你……真的不自己生孩子吗？”
敏卿吸吸鼻子，“我听爷的，他要我生，我就是拼了命，也要给他一个孩子，他不要我生，我就不要孩子了，能陪他已经很好了，我不想拂了他的意思。”
我和雪荆苦笑着摇头——敏卿，你真是，幸好你遇到了一个心疼你的男子，他可以包容你的天真傻气，还愿意撑起一片天空，让你继续天真，这是有多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