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洗心革面(1 / 1)
昏暗的楼道,声控灯暗了又亮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一秒,也许一辈子。我看到莫涛站在我面前,就好像当年他待在我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一样。凛冽的风,肆无忌惮的雪。我忽然就想哭了,即使刚才看着他在舞台上忧伤的眸子我都没想哭。或许,自己真变脆弱了,成了易碎的娃娃。
我俩就这样站在女生厕所门口,沉默良久,直到声控灯再次熄灭。走道尽头的雪光映进走道,点亮了我们的轮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准备就这样站到天亮吗?莫涛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一动不动,那眼眸里是绵延的痛苦。他声音有些嘶哑,压得很低,他说,何维聪,你到底要我怎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笑了,说,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只是要我怎么样而已。人这辈子谁他妈别要求谁,自个要求自个就成。
莫涛哭了,眼眶通红,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在地上。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流眼泪,就连以前我不小心用订书机砸了他脑袋,缝衬衫时不小心用针尖戳了他的肉,用榔头敲核桃敲肿了他的小拇指,都没见他流过一滴泪。而现在,那在黑暗里闪亮的光,潺潺流淌,穿越时间。
我多想走过去,拥抱他。
可是,我只能站在原地。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恨你。
你知道我宁缺毋滥的,所以,又怎么可能允许一丝一毫的背叛呢?有些错,不是“对不起”就能够“没关系”的。
可我为什么觉得那么心酸呢。
特么的,我多想拉着他的手说,别哭了好么,再哭我也要哭了,我本来就是想哭来着,可看到你哭了,我就绝对不能哭了,多丢份啊,从小老师爹妈就教导我们,要做个坚强的孩子好么,你怎么能哭呢。
莫涛突然变了脸色,他将手搭在一旁的墙上,手指有些抖,腿脚都不利索了,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似地。
我忽然就有些害怕,赶紧问他怎么了。莫涛不答话,他嘴角抽动,似乎想说什么,颤巍巍地去摸裤子口袋,刚摸到什么,低头看了我一眼,撒腿就往走道另外一头跑去,那神情古怪极了。
我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呢,赶紧追了上去。
我边追边喊,莫涛,莫涛,停下,你到底怎么了,你跑什么跑。
莫涛听而不闻,将我远远地甩在后面。
我沿着楼道,他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我知道他就在前面的某个地方,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那样慌张紊乱的离开。
楼道里的声控灯全都亮了,我跑到莫涛消失的楼梯口,停在那里。然后,我听到了喘气声,特清晰,从楼梯后面传来,伴随着喘息声的是一圈圈白色的烟雾,弥漫在空气里。
我捂住了嘴,然后,真的哭了。
莫涛坐在楼梯背面的空地上,抬头看我,他痛哭流涕,眼却是笑着的,他语无伦次,喃喃的,说这次你真的可以离开了,这次我再也没法挽留了,我没法了,小聪,我没法了。
我蹲下去,手搭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我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重要吗?他呵呵笑道。
怎么可能不重要!我吼道,眼睛瞬间红了。我低下头,又抬头看他,我说,你怎么能,怎么能,浑蛋!
是啊,我浑蛋。
坏痞。
说的是。
去医院。
嗯。
戒毒。
好。
我紧紧抱住了他,将头深深埋在他脖子上。轻声道,我说,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我原谅了莫涛,在看到他躲在楼梯道里,孤寂地身影,就莫名地难过,就想要守护在他身边,就像这么些年他守护在我身边一样。鸡飞狗跳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走在了一起,还真像温宁说的那样,瞎折腾。
我妈倒没怎么,说你喜欢就好。然后就又陷身繁忙的工作,将病房当成了办公室,忙得天昏地暗的。
我托吕肖楠找一口碑较好的戒毒所,那姐们顿时就乐了,说怎么,您老什么时候好的这一口。
我说屁话,找还是不找。
吕肖楠不贫了,特正儿八经的调调,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她的严肃。她说何维聪我告诉你,虽说吧,这世界五彩缤纷、色彩斑斓、诱惑十足,但有些事儿它是绝对不能碰的……
她还没说完我就打断她,我说你觉得你妹妹我是那种经不住诱惑的人儿吗?
吕肖楠说,特有可能,就你那点EQ……
我特别想把她塞回我小姨的肚子里,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的话。
莫涛没说他怎么染上毒品的,也没说他跟叶文慧之间的事,我们俩就好像商量好的,都不提及。
在吕肖楠联系戒毒所的期间,他每天早上去公司实习,下午陪我去医院看我妈,晚上跟我一起散步,或者待在书房看着我在电脑上敲下一个个的文字,除却毒瘾发作,他正常的就跟这些年一样。
只是,我隐隐有些不安。尤其在看到他如水般温柔的眼眸时,那种强烈的不安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我一直希望是我脑抽想多了,直到叶文慧找到了我。
叶文慧找我的那天是个雨天,风刮得很大,刺在人脸上跟刀割一样,街道上的行人都戴着帽子,缠着围巾,戴着棉手套,全副武装,行路匆匆,我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门口等温宁。屋檐有点窄,雨顺着落下,打湿我的头发。
然后,一声车喇叭响,身旁的红色奥迪打开了车窗,叶文慧出现在我眼前。她没说什么,只是对着我笑笑,示意我上车。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雨沿着窗玻璃缓缓流下去,前车窗的刮水器不停的左右摇摆,晃得我有点眼晕。
跟我想的开场不一样,我以为她第一句应该是要我离开莫涛。可是她说的却是,听说你们和好了。
我点了点头。
她笑了下,说比我预想的要早了很多。
什么意思?我声音一下就高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人不是吃回头草的,谁想我眼瞎,第一次看错。她说的特轻松,就好像我跟莫涛之间的感情就好像她的游戏实验品一样,任凭她搓圆揉扁了。
我说你把话说清楚了。
叶文慧再次笑了,摇了摇头,还真一小孩儿。
我顿时脸就气绿了,我小孩不小孩这辈子也就我妈能说,旁的谁他妈说我跟谁他妈急,再说了,关你丫什么事儿啊!叶文慧一副了然的表情,她开着车,嘴角扬着弧度,好似她就是那如来佛,而我就是那只被压在如来佛五指山下的猴儿,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她将车驶进高架桥,然后说,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车子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了下来。
我刚准备拉开车门。
叶文慧就朝我摆手,她说NO,NO,NO,你待在车上,给你看场好戏。说完她拉开车门下了车。
雨天视野有些短,我看到叶文慧打了个电话。
三分钟不到,从酒吧里走出一个人来,打着蓝黑相间的条纹雨伞,有些熟悉,等到人走近了,我一下就怔住了,是莫涛。就见莫涛将雨伞遮到叶文慧头顶,脸上挂着笑,吻了吻叶文慧的嘴唇,两人簇拥着走了进去。
我整个人呆愣在车里,我甚至看到了叶文慧临进去前眼里对我的嘲笑。
怎么会是莫涛呢?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我在一起吗?他说要为了我戒毒,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么,现在这又是什么?
当我是傻瓜吗!
或许,我应该直接冲进酒吧,给上莫涛狠狠一耳光,然后丢下一句,从此陌路。何必呢,尊严呢,人总得活个气度。
我恍恍惚惚地下了车,沿着马路往前走。雨慢慢开始停了,风忽然也小了很多,等到我停下来打量四周的时候,太阳竟然冲出了云头,冬日里,温暖地照耀着大地。可心,为何如此寒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