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装来装去(1 / 1)
不知怎的,眼眶忽然就有些湿热,心头似被什么堵住,有些难过。是啊,宁缺毋滥,就连对待感情我们都如此相似,这真的是遗传因子在作怪吗?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思考,思考在莫涛远离我的生活后,我要怎么做才能够将他忘记,怎么如往常岁月般对待周遭所有一切。或许我真的天真幼稚,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以为莫涛就跟老太太一样,从我闯入他们的生命开始,就在他们的心头烙下深深的印记,从此之后,再也抹去不掉。
可他还是离开了,如此决绝。
老太太看我怔在门口半天没动静,眼眸子红的跟兔眼似的,单手抠着墙皮,指尖泛白。
她从书桌边站起来,慢慢走到了我跟前。静默半响,她说:“你跟莫涛那孩子的事妈都知道了,你要觉得难受,觉得委屈,就好好哭一场,哭完了咱该干嘛就干嘛,爽快利落点,别整得小家子气的。知道了吗?”
我揉揉鼻子,声音从喉咙里闷出来:“人爸妈在孩子受委屈了,第一时间就抡拳头帮孩子出气,你怎么就光想着让我哭,我还是你亲生的么?”
“你的意思是要我这把老骨头去跟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抡拳头?”老太太脸顿时就黑了,那叫个寒霜满布。
我唏嘘了下,有些心虚,支吾道:“那倒不至于,可你总得说上一两句场面话意思意思吧,不然我真觉得我是你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你就当你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现立马给我回垃圾堆去!”老太太手指书房外,冷面冷声,完了继续吼:“你个小兔崽子的,当初就不该听你小姨的怂话,同意你俩的事,高中生谈什么恋爱,那么小的年纪,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义务,什么是忠诚,毛都没齐活呢,她以为你是她,以为莫涛是齐威轩(我小姨父)呐……”
一声声跌宕起伏、荡气回肠、汹涌澎湃的怒吼声从我妈嘴里蹦跶出来,那叫个火山爆发,岩浆横流,我一下就懵了,就觉得自个要继续待这肯定被烧的尸骨无存,赶紧截住她话头,就差抱大腿了,我挤了一大把眼泪,哭腔道:
“妈,我错了————”
晃晃就十月底了,香山的红叶开得格外灿烂,那么喜庆。在这匆匆的半月里,何萧打电话跟老太太出去了几次,两人互诉衷肠,就跟一对久违的老朋友一样谈天说笑,丫俩真够装的。而我那免费便宜弟弟就跟一粘皮糖似的,要我陪他逛遍这北京城。
我自然一百一万个不同意啊,劳资跟你没认识几天,劳资是学生要上学的(泥垢,你平时除了考试之外在学校么你)但老太太发话了啊,说我要偷懒耍滑不接待好外国友人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咱必须不能让老太太抓了把柄啊,谁让在这家里,人是一等公民,我三等呢。什么?你问二等是谁?喏,瞧见了么,对面储藏室旁边的小房子,对,别惊讶,就是那条正在对着你龇牙咧嘴、吠叫不停的大狗。
就在我百般不情愿,跟被人逼良为娼似的,十月28号那晚,我那爹终于说要回澳大利亚了,当他在饭桌上对我妈说出这句话时我都快热泪盈眶了好么,就觉得丫是这世上最慈祥的爷们,连如来佛爷也比不过的啊。
送机那天,我妈早早起来,破天荒自己开车,美名其曰“司机小王好容易放次假,就不打扰了”。她让我坐到副驾驶,天晓得我那心蹦蹦跳的叫个激烈,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有木有。要知道,这老太太起码五六年没动方向盘了,驾照估计都落满了灰。她开车,我滴天,那还不如直给我一刀痛快呢。
我打着商量,说妈,要不我来开,您歇着,到后头跟我爸再说说话。
我妈瞪我一眼,说你到底上不上?
我就委屈啊,我想说我还年轻,跟花骨朵一样的,就是毛爷爷说的那□□点钟的太阳,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英年早逝。可我知道,要真把这话说出来,我估计自个就真的英年早逝了。所以,在老太太寒霜一样的眼神威逼下,我哭丧着一张脸爬到了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就看到何维柯乐得跟朵喇叭花似的,那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轻轻扬起,右脸上露出个浅浅的酒窝,完了后发现我在瞅他,冲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愤愤瞪他两眼,哼,反正丫就要走了,以后见得着见不着还是未知数,不怕得罪人。我正瞪的起劲呢,我妈突然吼我一声,说安全带系好,说了多少次了,怎么每次都不长记性。说着探身过来要帮我系。
我顿时受宠若惊,赶紧抓过安全带就往腰侧塞,手心都出汗了啊,这老太太怎么就突然温柔,知道关心人了呢。
可因为紧张,两次都没塞进去,还是老太太看不下去,直接从我手里拿过去,“吧嗒”一声,就系好了。
车在机场高速上飞快行驶,道路两旁的绿色迅速朝后掠去,留下道道阴影。原本我以为何萧会跟我妈说些什么,毕竟要分别了,下次再见也不知猴年马月的。可没有,就连这几天最爱纠缠我的何维柯竟也眯着眼装睡。
车内如此安静,除了呼啸而过的汽车引擎,什么都没有。
整个世界就这样沉寂了。
隐约中,我似乎看到何萧在看我妈,那视线长地落在我妈身上,那有些混浊的眼神里夹杂了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仿佛过往曾经所有的记忆在他眼眸上一段段闪现一样。而前头,老太太专心驾驶着车子面无表情,风轻轻从车窗外吹进来,几缕发丝随风飘扬。
只是,我看到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
何必呢?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送走我爸后我心里堵得慌,想当年他拎起行李箱闪远远我都没这么堵心过,此刻就仿佛血管、心脏、喉咙……全身上下堆满了盐巴,因为太多太多而又苦又涩,满肚子的牢骚无处发泄,刚好温宁打来电话,要我去她家蹭饭,说她爸做了我俩最爱吃的可乐鸡翅,正热气腾腾,让我麻溜儿过去。
我一听有吃的立马蹦达起来,千叮咛万嘱咐,说瘟神你悠着点,要我过去你把鸡翅消灭完了,你就等着我给你挫骨扬灰。
温宁哼了声,特傲娇,根本就没把我那点威胁放心上,说你还是先过来吧你,整天挫骨扬灰、扬灰挫骨的,十几年都过去了,能不能给点新意,还自诩什么中国十大杰出文学青年,话都不带变的。
说完“嗵”一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