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番外9（1 / 1）
南白生葬在A市，南乙鸣去世的地方在C市，所以他们需要前后跑两个城市。
当日抵达C市后，已是下午五点。
四月份，国内还是早春时节，依然夹杂着几分寒意，天色灰败，他们刚下飞机，就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没有预料到天气不好，担心多多受冻，提前先入住了酒店，小孩子经不起旅途劳顿，多多没有吃晚饭就睡下了。庄南也没有胃口，和衣躺在多多身边发呆。
庄嘉禾洗澡出来，坐到庄南身边擦头发，“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庄南慢吞吞的说，“不想吃。”每一个字好像是从嗓子里硬揪出来似的。
庄嘉禾捏捏庄南的脸，庄南自从上飞机后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庄嘉禾本想逗一逗他，可想到是要办丧事，也就歇了这个心思，毕竟南乙鸣是庄南的生父，血缘中隐含天性，庄南不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庄嘉禾揽着庄南的肩，“不吃饭，明天怎么有精力？多少吃一点。”
庄南还从没有直面过亲人去世的经历，还需要他亲手埋葬，他一直以为他可以泰然处之，可是到了这里，心里却忐忑又迷茫，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我该怎么办？”
“已经来了这里，你想反悔吗？”
“我如果想反悔呢？”
“那我们就回家。”
“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反悔了，”庄南也只是嘴上说说，真的要回去了，他也不会同意，只是他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罢了。
庄南目光又开始涣散，庄嘉禾捏着庄南的下巴左右晃晃，“好了，不要再想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庄南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而第二天确实起得很早，六点起床，赶到医院的时是七点半。他们到的时候，庄嘉禾请的殡葬员已经等在那里，灵车也停在楼下。
医院的太平间是独栋的三层小楼，现在医生还没有上班，已经等在这里的，只有他们一家。
天气没有比昨天好多少，给多多穿上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开衫和一条牛仔长裤，这下可把多多难受坏了，他从小在苏律长大，一年四季都是轻便的短袖短裤，现在猛然穿上毛衣，浑身的像被绳子绑住一样，坐在庄嘉禾怀里不断蹭来蹭去，哼哼着，“爸爸，我好难受。”
庄嘉禾也知道他哪里难受，因为早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穿上衣服，“多多乖，不穿毛衣你会生病的。”
多多抱着庄嘉禾的脖子，头抵着庄嘉禾的头，撅着嘴不断地吭吭吭，小模样可怜极了，“我想回家。”
“乖，要把你爷爷送回家，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爷爷在哪儿？为什么我看不见？”
“爷爷睡着了。”现在和这么大的孩子说死这种事情，他们是无法理解的。
等到八点一刻，刘律师才匆匆赶来，庄南看见他就下车了，庄嘉禾也猜到是谁，跟着庄南下车，刘律师只认识庄南，走过来就先要和庄南握手，“庄先生，您好。”
庄南还没来得及伸手，庄嘉禾已经截过去，重重握上刘律师的手，“刘律师，久仰。”
刘律师望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而且庄嘉禾用力非常大，像是要把他的手捏断似的。
刘律师哎哟哎哟两声，庄嘉禾放开了他的手，可是他的手酸的好半天泛不过劲儿，再对上庄嘉禾幽深的瞳孔，刘律师莫名的心里发颤，也不敢问庄嘉禾为什么和他握手，愣愣的只知道不断点头，嘴角的笑容都快僵掉了。
刘律师傻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庄嘉禾说，“既然您来了，我们一起进去吧。”
刘律师才反应慢半拍似的，“啊？啊……请……请。”
到了里面，医生需要可以证明是亲属的材料，庄南以为刘律师手里有材料，结果刘律师更震惊，“您不是他亲属吗？”
庄嘉禾本来就对刘律师没有好印象，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当下寒声说，“你可以走了，这里不需要你。”
刘律师看见庄嘉禾就忍不住的哆嗦，拿着手绢不停的擦汗，“我的律师费还没有……”
“到时候把费用清单和银行帐号寄过来，会打到你账上。”
刘律师其实也不想呆在这里，庄嘉禾这样说，他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想问地址，又想到还有庄南的电话，也不敢在庄嘉禾眼皮子地下再问，一溜烟儿的跑了。
庄南着急的问，“这怎么办？”
庄嘉禾把多多给庄南，“没关系，你抱着多多，我再去问一下。”
庄嘉禾当初安葬南白生的时候，在医院领取遗体也是需要有证明，当时庄嘉禾无法证明和南白生有亲属关系，也让南白生的遗体在医院躺了几天，最后还是DNA证明庄南是南白生的亲子，他是庄南的法定监护人，才领出来办了葬礼。
所以庄嘉禾直接找到主管询问，“我们赶得太急，很多证件忘记带了，可以做亲子鉴定证明是亲属关系吗？”
“可以。”只要能提供证明，不拘是什么格式材料，医生都会答应。
得到医生的肯定答复，就在医院做了急用DNA检测，但最快也需要六个小时，所以下午三点才正式办好了领取遗体的手续，再赶回A市也什么事都办不了，先由灵车把遗体拉回殡仪馆，第二天再搭机去A市。
在多多看来，他过了最无聊的一天，回到酒店才能把厚衣服脱下来，多多才像满血复活似的，在床上蹦蹦跳跳。
庄嘉禾在外间的客厅里处理一些工作邮件，庄南心情压抑，也没精力来哄多多，不过带着多多在外面跑，多多没有按照日常的作息午睡，所以也不用应付多久，多多就睡了。
庄南向客厅望了望，庄嘉禾还坐在地毯上专注的看着电脑，庄南走过去靠在庄嘉禾身上，“爸爸，我们明天就去A市吗？”
“嗯。”庄嘉禾把庄南抱进怀里，一手滑动鼠标浏览邮件。
庄南在庄嘉禾耳边低声嗡嗡一句，“那明天会不会见到你妈妈？”
庄嘉禾看了看庄南，庄南一副哀婉的小媳妇模样，摸摸庄南的头，“不会的，不要担心。”
“明天就能办完吗？”
“不会，当初我也没什么钱，买的南老师的墓很小，合葬地方不够，所以还要给南老师办迁葬，已经在明阳山重新买好了，你不用操心，到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庄南惊讶，“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他们可是时刻都呆在一起的。
庄嘉禾点了点庄南额头，“你整天恍恍惚惚的，知道什么。”
庄南本来想反驳，却只能牵强的拉扯一下嘴角，庄嘉禾抱紧庄南，“有我陪着你，不用担心。”
“嗯。”庄南贴上庄嘉禾嘴角，轻轻碰了碰。
第二天还是早起，先去接了南乙鸣的灵柩到机场，再飞到A市，送进A市殡仪馆，然后去永念公墓先为南白生举行迁葬仪式。
迁葬的场合就很庄严了，一家人全换上黑色的西装，左胸缀着一朵白色的花。
庄南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还是管理员领着才依稀有些印象。
南白生墓碑上镶嵌着黑白照片，男人的面容俊秀温雅，目光透出慈爱，庄南怔怔的看着，似乎听到了他温柔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庄南压抑着的哀伤终于喷薄而出，瞬间泪流满面。
多多看到庄南掉眼泪，害怕的拉着庄南的手，撇撇嘴也快哭了，“南南，你为什么哭？”
庄南泣不成声，蹲下紧紧抱着多多，多多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个小的哭成一团，庄嘉禾心疼的蹲下抱着两个人，“好了，南南，这对南老师来说是好事，你别哭了，你看你都吓着多多了。”
庄南靠在庄嘉禾身上，又哭了十多分钟才慢慢缓过来，看到多多跟着哭的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庄南才停止了眼泪，抱着多多哄他。
管理员见家属情绪稳定了，问：“那我开墓了？”
庄嘉禾把庄南扶起来，庄南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而庄南双眼又不自觉的湿润了，只能听见石板开启摩擦的声音，粗粒而沙哑，庄南擦擦眼泪，看到了墓穴中，紫黑色的骨灰盒。
庄南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庄嘉禾一手压着庄南的后脑勺，一起三鞠躬。多多瞪着泪眼看着他们两人，庄嘉禾把多多抱起来，“多多，这就是爷爷，你叫一声。”
多多看看骨灰盒，不明白为什么这会是爷爷，“爷爷为什么是盒子？”
童言童语，让庄南心如刀割，眼泪又掉了下来，庄嘉禾对多多说：“爷爷睡着了，就变小躺进了盒子里。”
多多看到庄南又开始流泪，以为是他不叫庄南才哭的，马上清亮的喊了一声，“爷爷！”
庄南闭上眼睛，全身都在发抖。庄嘉禾轻轻推了推庄南的后背，庄南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半跪下去，双手捧起了南白生的骨灰盒。
庄南脑子里一片空白，双眼红彤彤的望着庄嘉禾。
庄嘉禾揽着庄南的肩，“我们可以走了，回殡仪馆吧。”
庄南捧着骨灰盒，低着头走在前面，庄嘉禾抱着多多走在庄南身侧，多多不明白是在做什么，跟着哭了一回，现在也不敢说话了，紧紧搂住庄嘉禾的脖子。
回到殡仪馆，先把南白生的骨灰盒放在灵堂，然后把南乙鸣的遗体火化，装殓进骨灰盒，和南白生的摆放在一起。
虽然知道不会有人来吊唁，但是灵堂依然做了精心的布置，没有悬挂黑色的幕布，清一色的白，摆放骨灰盒的供桌两旁，插着两瓶百合花，从摆放骨灰盒的位置瀑布似的倾泻下一片白花粉蕊的龙沙宝石，房顶上垂着迷你伊甸做成的花球，四周的墙上缀满了白色的菊花。
诺达的灵堂，只有他们三个人坐着，但是因为身在花的海洋，香气四溢，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热闹，好像所有的花都在为这对恋人死后的重逢而鼓掌。
多多睡在了庄嘉禾的怀里，眼睫毛还是湿润的，庄南伸手轻轻摸摸多多的脸蛋，“这两天累到他了。”
“南老师和南先生都是多多的爷爷，也是应该的。”
“嗯，”庄南望着头顶的花球，说：“这里好像一个结婚的礼堂。”
是庄嘉禾嘱意这样做的，“他们生前分离，死后可以同穴，也算是另一种美满，我想他们也一定很高兴，所以这里不应该再有黑色，应该把最美的花献给他们。”
“嗯。”庄南点点头，庄嘉禾想的什么都比他周到，“你抱着多多回去吧，让他好好睡一觉。”
“不用，我抱着他就行了，”庄嘉禾抱着多多换一个方向，让他枕着另一只手，“南老师去世的时候，你还什么都不懂，南先生你也不在身边，所以今天就当为他们守灵了，我说了会陪着你的，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
庄南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情愫，紧紧抱着庄嘉禾的另一只胳膊。
两个人就这样轮流抱着多多，相守了一夜。
第二天八点，准时从殡仪馆出发，前往明阳山公墓，明阳山虽说是在近郊，但是到了那里已经是十点。
庄南捧着南乙鸣的骨灰盒，庄嘉禾捧着南白生的骨灰盒，多多走在两人的中间，小手分别抓着两人的一片衣角。后面跟着阳明山的管理员和一名请来的神父。
公墓依山而建，庄嘉禾新买的墓地在上面视野最佳的地方，这就苦了多多，迈着小脚跟着他们上山。
将近半个小时才走到，上来后是一片二十平米左右开阔的平地，空地中间放着白色的大理石墓碑，用金色的字刻着南白生和南乙鸣的名字，简洁流畅，没有其他任何花哨的装饰，墓旁种着两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墓穴背靠青山，面朝他们走上来的路，山上桃花灼灼，一派春意。
将骨灰盒放置进墓穴，封上大理石盖板。请来的神父念诵完祈祷词和经文，简单肃穆的仪式就算完成了。
神父和管理员走后，这里只剩他们三个，庄南站在墓前久久不动，多多累的坐在旁边的小石头上看着他们，庄嘉禾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庄南张了张嘴，又摇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样站在那里，庄嘉禾陪他一起站着。
今天的天气出乎意料的晴朗，春风和煦，山上飘下一阵桃花雨，随着风被吹到了墓碑上。庄南蹲下拂去花瓣，慢慢抚摸着墓碑上的字。
多多跑过来问：“爷爷回家了吗？”
庄南转头对多多笑了一下，“对。”
“那我们也回家吧。多多想家了。”多多抱着庄南不断的亲着庄南的脸颊，好像他不答应，就能一直亲下去。
庄南抱起多多，多多高兴的双腿夹着庄南的腰，八爪鱼似的挂在庄南身上，庄嘉禾摸摸多多的头，说：“那多多和爷爷再见吧。”
多多伸出小手，对着墓碑不断摆着，大声喊：“爷爷再见！”
庄南和庄嘉禾最后回望了一眼墓碑，一家人一起下山，到了墓园门口，远远看见除了他们的车，还有另一辆车停在那里，赵雍站在车门边，看到他们后，对着庄嘉禾点头致意。
庄嘉禾瞬间戒备的神色，让庄南也猜到了，“是你妈妈吗？”
庄嘉禾握紧了庄南的手，“不用怕，我妈不会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