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番外二、城春草木深（1 / 1）
推开轻掩的柴扉，穿过草木芃芃的小院，身着新式学生服的青年站定在屋檐下，还未敲门，就听屋内传出一人懒洋洋声音，“小天真你可真是执着，日日来此也有半月余了吧。。”
青年并未讶异于屋内人仿佛未卜先知的话语，他只是握了下拳，语气坚定道，“但求再见叶先生一面。”
屋内那人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答道：“我说了不再见你便是不会再见了。还是趁早去另寻他人罢，莫要做这无用功。”
“他人怎及得上叶先生！但求先生再听我讲述一次。”
“呵。再听一次又如何？余已然退隐江湖，如今不过是茅屋草堂、饮酒赏花的一介散人罢了。”
“我不信！叶先生乃命世之才，怎会甘于平寂？”
“信或不信，与我何干？你回去罢……”
那人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吴邪低着头立在门外，他咬着唇，目光死死定在自己脚下。
片刻后，苏沐橙听着动静，扭头对歪在榻上的人道，“走了呢。”叶修仍是懒懒地翻着手中的书卷，眼都不抬，只淡淡应了一声。
苏沐橙落下最后一笔，招呼他道，“看看我今儿这幅字如何？”叶修这才磨磨蹭蹭的起身，趿着鞋走到书案前。
苏沐橙习字时，乃是随了叶修，摹的是禇遂良，笔力雄赡、气势古淡中别有一番清远萧散。
叶修看时，却见她写的却是曹子桓的《大墙上蒿行》，这哪里是要他来看字，分明是来作帮手了，偏偏他还拿她没办法。叶修颇为无奈的点点她额头。他提起笔，苏沐橙自在一旁给他研墨，落笔写来却是一篇《归园田居》。
纸上未干的字迹，骨气劲峭，法度谨严，又透着一丝险绝飘逸，这是欧体，是另一个人常用的字体。苏沐橙对着这笔字凝视许久，“如果是哥哥的话，会怎么样？”她突然问道。
“他不会只是站在外面的。”叶修笑了笑。
“那如果哥哥晚生了十年和吴邪一样年纪呢？”苏沐橙继续问道。
“那么他一定与吴邪是密友。不过还是一样，他不会只是站在外面的。”叶修说。
苏沐橙无言，叶修见她这般，径自转回榻上。
半晌，才听得她微微叹了一声，“既然你和哥哥当年……却又为何这般为难这年轻人？”
叶修把手中书卷覆于面上，眼前依稀是那人在发起工人运动失败后，说着“不过是从头再来”的笑颜，彼时谁又会料到，不过分别数天他就在报上得知那人被暗杀的消息。
第二日，吴邪做好了依旧被拒之门外的准备，却不想进的院中见到敞开的屋门。他登时兴奋起来，扶了扶眼镜就带着忐忑又敲了敲门。
“给你留的门，还不快进来。”叶修的声音依旧透着懒散。吴邪忙抬足进门，似在害怕叶修又改了主意。他进得屋内，见一身月白麻布对襟褂子的叶修正在煮茶，他对面是一位身着红色洋装的女郎，那女郎对他微微一笑，吴邪正不知如何称呼，就听叶修道，“苏沐橙。”吴邪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位竟然是嘉世军那位赫赫有名的女炮兵团长，不想却是这般美人。叶修年前自嘉世军中退隐，销声匿迹于江湖，如今在此见着苏沐橙，吴邪方信外界关于这二人关系非同一般的传言。
吴邪问候过二人，便顺着叶修手势坐了下来，他犹豫一下，开口道，“叶先生这是答应我……”“那日你所讲述的思想，我早于多年前就已接触并了解过，你且无需多言。”吴邪有些无措的看着叶修，这人犹自低头烹茶，于是他又偷眼望向苏沐橙，嘉世女神也是轻轻一笑不做言语。这里吴邪还在整理语言想说些什么，叶修就推过来一杯茶，“若不是为了你们这虎跑泉与龙井茶，我才不会到这里来结庐。”他咂了口茶眯眼道。
“叶先生若喜欢，等雨前茶出了，学生定亲手制茶送与先生。”吴邪说。
“哦？不愧是吴氏茶庄的大少爷。如此便多谢了。”叶修笑道，只是那笑容旋即而逝，吴邪只见他神色陡然严肃起来，不由也端正坐好，“前日你所言的那些理论，我自是明了且理解，但我今日让你进门，却是想听一听你自己的想法，你为何要选择这样一条道路。”
吴邪垂了眸，杯中茶叶几番沉浮，一如他翻转的心思。那两人也不急，只淡定的对坐品茗。
沉思良久后抿了口茶，吴邪方才开始述说。他缓缓地讲述着自己的生平：
十几岁不耐继承家中茶庄，便偷偷混进发小家下南洋的船队，被发现后死赖着不肯下船。随着船队到了法兰西，便托了发小家的关系留下来进学。在法兰西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信仰相近，性情相投于是组成学生联盟。同时邂逅了那位一向寡言的导师，那位导师虽看似漠不关情，一副冷淡样，但其实很有责任感。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的日子里，那人的坚韧执着，不知多少次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吴邪讲到这里，似乎有些痛苦的抿起唇，略做停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
命运总是无常，轰轰烈烈的岁月迎来了鲜血的洗礼，他一次次从镇压与清洗中逃过，终于在最后的那次惨案中被打伤，而那位导师，为了掩护他离开，而牺牲。在这之后，他与存留下来的少数几个同伴们回了国。
讲述完那段过去，吴邪已是疲惫不堪，叶修给他斟满茶盏，等待着年轻人平静下来。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稍作缓和后，再度目光坚定的望向叶修，“叶先生，我再次代表我自己与我的组织，向您发出邀请。希望您能考虑加入或是帮助我们。”
“抱歉，我仍是要推却的。”叶修认真的回答道。
“先生能告知原因吗？学生不信您真的是归隐。”吴邪此时已无力激动了，他平静的问道。
“吴邪，我为何戏称你做小天真？在我看来，你即使经历了磨难，却依旧如此天真。”叶修直视着他的双眸，“身家性命、家国天下，如何能仅凭一腔热血做决定？”他挣扎着想要反驳，叶修却堵着他无法开口，“不用急着反驳我，我并没有断然拒绝的意思。”
吴邪闻言精神一振，叶修微微笑道，“不如，我们做个约定。我观你瞳中有星，待来日星火燎原之时，我便应你今日所求。”
“叶先生信我，我定不负叶先生。三年，还请先生待我三年。”吴邪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便起身离去。
叶修轻轻的笑着，苏沐橙斜眼瞪着他道，“你又在玩什么心脏。分明就已经决定了，还要等着许久。你便是不怕空等？”
“我自是不怕。今日一别，定有再会之日。他所选择的道路与我殊途同归。”叶修翘着脚，一派安逸，“且，我也尚需时日。”
“你是说？”苏沐橙颇具兴味的问。
“我已约好兴欣绸缎庄的陈老板。那位女士也简单呢。”
“如此，我便在嘉世等着你。”苏沐橙同样饮尽茶汤，飒然一笑就飘然离去。
一别经年，吴邪并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时间地点再遇叶修。
他借青帮少主周泽楷的地方秘会医药巨头王杰希，双方谈妥后，正在握手。叶修就踩着满园夕照走了过来，“久违了。”他轻飘飘的说着，仿佛只是来寒暄一场。
“叶军长。”吴邪听见王杰希这样招呼道。
“王老板可否容我与吴先生说几句话？”叶修说。
“王某此间事已了，就要离去，叶军长请便。”王杰希能做到这般地位，自然是察言观色的行家里手，当即告别离去。
吴邪看了看叶修，他一身墨绿军装，已和当年麻衣布鞋的模样大不相同，“叶军长此来所为何事？”
“星火燎原，叶某自来履约。”说话间，叶修点起一支烟，笑颜隐于烟雾之间，“叶某率兴欣军来投奔，吴先生可要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