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章（1 / 1）
“夫人要画什么样的？是要全身还是半身还是单单面相就好？”
美人儿望向坐在一边悠闲品茶的男人。
“画师随意。”那男人却不是很在意。管云很明显地看到美人儿脸上的失望。
“夫人今天的一身裙子很好看，那归陌就做主画全身了？”
“嗯。”那男人没兴趣，美人儿也兴致缺缺。
管云倒是没什么影响，该干嘛干嘛，毕竟五百两的银子呢。
这一画就是三个时辰，美人儿面部轮廓已经差不多。
管云歇了口气，动动酸涩的肩颈和快僵硬的手指，钱哪里是好赚的。
一抬头竟然发现那名男子就站在旁边，貌似很有兴趣的看着她的画。
“客官，画已成型，接下来要花上一两天着色定稿，您和夫人可以先回去了，两天之后着人来取即可。”
美人儿松了口气的样子起了身，就算是坐着，六个时辰不能动弹也很熬人。旁边立即有人搀扶着走了过来看画。她看着管云面前的画，画未着色，也未细细雕磨，是以二人都没什么满意的表情。
“这半成品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管云谦虚：“都是大家赏口饭吃，谬赞了而已。”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是很赞同。
“师承何处？”
“自学而已。”
“哦？这倒是难得。”
“谬赞谬赞。”
管云仍然很是谦虚。
男人看了看管云寡淡的表情，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京城里近年来突然名声大噪的画师，精于美人图。他也见过几幅。本以为画这种风月画的不是行迹猥琐的中年男子，就是老严昏花却还满眼狼光的老头子，在听说画画的是个年轻女子后怔了一怔，然后就心生见一面的欲望。
恰好比较宠爱的妾缠着他要他陪着去画一幅美人图，顺势就答应了。
结果，见面不如闻名，样貌一般不说，性格也不是很讨喜。
他对此行很是失望。
当下就要离去。
送走了一尊大佛，管云内心是愉悦的。
然而这愉悦，在见到等在大堂里的红玉时粉碎殆尽。
管云几乎能把那男人脸上由无趣到惊艳转变的过程画下来——如果她还有这份心情的话。
七月半还是有点热的，就是晚上也不会很冷。
但是站在大堂里的红玉却有点冷得打颤的感觉。
她因为担心姐姐而迟迟未睡，生怕姐姐向来不够和气圆滑的性子惹怒了贵客，特地等在这里，等来的却是姐姐几乎有点生气的目光。
管云确实是生气的。
她早在那男子打量她的目光中看出来这人是为猎艳而来——他以为名满京都的云归陌会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然而他想错了，云归陌叫他扫兴，他就要离去了，却遇上了另外一个女子。
一个云归陌藏着掖着从不给她画美人图，上台弹奏琵琶都要隔着个帘子的美人儿。
她的妹妹红玉。
男人几乎是有点贪婪的目光盯着红玉。纵是享尽天下美人阅人无数的他，此前也从未见过此等叫他惊艳至此的美女。
红玉自觉自己闯了祸，却又不敢就此离去，颤颤的立在原地，更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不顾身边另有一个美人儿正扒着自己的手臂，硬甩开之后，他理理衣袍，状似自然的走向红玉。
管云却快他一步拦了上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难得有天空档喘口气还不好好睡一觉，你之前不总抱怨那些臭男人闹得你整夜不得安睡吗？”
红玉有点茫然的看着管云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一边朝她眨眼睛。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她还是懂事的顺着话茬说道：“啊，我起来起夜，这就回去了。”
既然姐姐没事，她就放心了。那边那个男人的目光也叫她很不舒服，道了声晚安就回房了。
“这是这楼里的姑娘吗？”
“嗯，对啊，不懂礼数，叫客官见笑了。”
男人被管云坏了好事也不恼，笑道“这儿竟有如此绝色。”也没再说什么，倒是安分的走了。
红玉扯着僵硬的笑送走了贵客，一回头就愤愤的骂。
骂天下男人净是好色之徒，骂有些人仗势欺人，再骂自己，早知道就不要接这单生意了，接了也不要在楼里画。
骂来骂去，最后也只能叹，命运弄人啊。
但求老天有眼，保她姐妹二人平安。
之后又过了几日，管云将画着色完善就要装裱，又不禁展开看着画里的没人道：“看你也是国色天香，但是能承恩几日呢？但凡有点远见，都不要走那条路罢。”
“姐姐说哪条路？”红玉从门外进来，看见管云手里的画，“哇，好美的人啊。”
管云笑道：“再美也没我们家红玉美……”话刚出口就变了脸色，戚戚叹道：“只是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啊……”
红玉更不明白了，最近姐姐说话总是有一句每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
待要问，管云又笑了，她在红玉面前总是笑着的。
“我们家红玉这么美，姐姐给你也画一副美人图吧。”
然而，管云还是天真了。
还没等管云画完红玉的美人图，之前那个佝偻的身影又来了，仍然坐着一辆隐秘的马车。
这次带来的，是圣旨。
管云猜到了那日来的是皇宫里的人，也不是没想过就是当今圣上。
想到了又怎样，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接了圣旨，管云几乎是有点颤抖的拉过红玉：“我们收拾东西，走，立刻走。”
红玉惊讶的看着她：“走？为什么要走？”
管云抚着红玉娇艳的脸颊，眼神直直的望进那双美丽的眼睛中去：“那是皇宫，你知道有多少年轻美丽的女子死在了那里吗？”她几乎是扯着红玉进了房间：“衣服少带点，多带点银票就够了，大件的首饰就不要带了，挑轻便细软的带……”她颤着双手收拾着东西，一回头却发现红玉仍愣愣的站在那儿。
“红玉？”
“姐姐。”红玉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我们能逃到哪儿去？”
“往南也好往北也好，我们都……”
红玉打断她：“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姐姐，你肯定知道这句话的吧？”
“总有地方，山高皇帝远……”
“那你要留明月楼这么多姐妹们被迁怒吗？”
“……”
皇帝看上的女人却逃走了，不说皇帝迁怒楼里的人，光是这桩皇室秘辛，也要杀人灭口。
管云瘫坐在床上，就没办法了吗？一定要去那吃人的地方吗？
“姐姐。”红玉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现如今，肯定是要进宫的了。往好的地方想，姐姐，你总说红玉倾国倾城，就当红玉狂妄一次，除了龙椅上的那位，世间还有哪个配得上红玉呢？”
还有谁能配得上？
在管云看来，世间那么多男子，一个也配不上。
柳妈妈不明白，红玉可是被当今皇上给看上了啊。这么一件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好事，姐妹俩不高高兴兴的庆贺一番，躲在房间里抱头痛哭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两个人眼睛通红的从房里出来，柳妈妈赶忙问准备事宜。三天之后宫里可就接人了，这可是嫁进皇宫，新嫁娘一应事宜想来两个孤女是办不成还得靠她了。没想到管云只是摇摇头，说不急。
当天晚上，管云将自己闷在了画室里。
第二天，京城里就传开了，一月只两幅画的云归陌，这个月破例出了第三幅画，并且还亲自提了诗。一时明月楼被围得水泄不通，争相要看是什么样的美女能让云归陌破例。
云归陌没有让他们失望，新画在明月楼大堂挂了一天一夜。
一个团扇纤弱的美人立在树旁，明眸善睐，肤白齿红。
题诗云：
清风明月两相误
画眉当照槐花树
花神月姐恰相逢
皆叹美人无双处
无疑，这是一首赞美人的诗，赞的便是画上立于槐花树下的美人。
很快，京城里所有附庸风雅的贵族子弟就都知道了这副云归陌的新作，又过了不到三天，京城里遍传满了红玉这个名字——
那画上所赞之人，便是红玉。
红玉是清风明月楼的姑娘。
红玉姑娘确实长得美啊。
红玉姑娘弹的一手好琵琶。
红玉姑娘的舞也很美。
怎么以前没见过她，这么美的姑娘见一面肯定不会忘记。
听说以前是清倌，一直被楼里藏着就等着这一天艳惊四座哪……
……
上一个名声大振的是□□招的头牌林紫儿，也是因为云归陌的一副美人图。
红玉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然是众望所归的京城第一美人。
然而还没等大家从惊艳中回过神，明月楼就又放出了消息，红玉被皇帝看中，不日就要进宫做皇妃了……
当下哀声遍野，京城几十年才出的如此美人儿，大家还没欣赏够，竟然就要被藏进皇宫了，真是，天下都是天家的啊，下手也忒快了些。
管云也在哀嚎。
她被打了，却不能报复。
这让她哀嚎得更厉害了。
红玉坐在一边，只当她疼得厉害，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被打却不能报复，其实管云并不觉得很疼，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玩手段，叫全天下都知道皇帝要纳妃，皇帝会生气是在意料之中。
杀又不能杀，也就只能打几下。
管云心里得意，就是要这个好色皇帝不痛快，就叫他不能如愿的把红玉从偏门偷偷带进皇宫。她疼了十几年的红玉，能进宫是他的福气，不烧高香就算了，还想从偏门偷偷把人运进去？当她们姐妹俩无父无母好欺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