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些曾经（二）（1 / 1）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莞然和那位穷追男同时看向傅鸿宸，前者是心虚，后者是意外。
倏地一下，莞然把手抽回来，她拘谨地把双手握在怀前，咬着下唇看着两个男生。
她属于那种天生头脑爱发热型的女生，经常做事不顾后果，没有闯出什么大祸来，已经是她这二十年里最幸运的事了。
穷追男瞄了眼傅鸿宸，看到了对方的淡漠，再看看不说话的莞然，他感觉这个世界好奇妙，追个人都能追出这种事儿来。
“小莞，你就真的这么不喜欢我？你搞这一出，唉……”穷追男摇摇头，舒了口气，表示很不理解她的做法，但是，很明显他要放弃了。
一旁的傅鸿宸看了看雨势，打开雨伞，准备离开。
“你，你怎么走了？”看着要离开的傅鸿宸，莞然倒是有点过意不去。
傅鸿宸转过身来，双眸注视着她，莞然只看到他薄唇微启。
“同学，我还有事，我想，并非你男朋友的我，不必掺和你们的事！”他故意把男朋友三字咬得很重，不用鼻孔想也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一次注视着莞然，冷冷地说道:“如若再有此类现象发生，可以给自己浇点凉水，凉水退热。”
说完，莞然便见他举起撑开的雨伞，走进雨里，很快，他的身影便融入雨雾中。让莞然想起江南烟雨中叹雨的诗人背影，仿佛，他与雨融为了一体，成为一卷清雅淡抹的水墨画。
看着痴痴的莞然，穷追男还是忍不住拍了拍他。
莞然这才回头看他。怎么他还在？
穷追男想，她该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吧？他自己的女神看痴了的人，他有必要向她告知一下。
“傅鸿宸。”他说。
“嗯？”
“这是他的名字。傅鸿宸是医学院的名人，是孔教授钦点了要亲自传教的人。你，真不认识他？”
原来是他，他就是傅鸿宸。
见名已倾心，见人已如故之人。
莞然听后笑了笑，淡淡的笑容，然后笑意越来越深。
这次，轮到一旁的穷追男看痴了，她的女神笑起来真好看，他想这样就够了。
那天晚上，莞然窝在被窝里仔细地回想他说的话，她知道他在说她头脑发热，可是她细想着倒是挺开心的。他在她挽着他的手时，没有推开她，虽然言辞上回击了，但是，她觉得一点也不讨厌，反倒是有点喜欢。
带着这点小心思，莞然很快就入睡了。
“鸿宸，嘻嘻。”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有点小小的惊讶，旋即便恢复了原来的淡漠。他今天穿了蓝色的运动服，五官清隽，甚是清爽。
她已经摸索到了，舍友的男友毛毛与傅鸿宸同班还同舍，莞然轻而易举地贿赂了舍友，顺便贿赂了毛毛。如今，她已掌握了傅鸿宸大部分行程。
比如，他喜欢每天早上七点到操场慢跑。
他没有问她，她怎么在这。准确来说，他懒得搭理。凭经验告诉他，有一就有二，为了莫有二，必须先斩一。
“我知道你爱运动，所以特地早起的，感动吧！”莞然一边跑一边笑望着他。
她居然没有用“好巧啊”这等句式开头，还这么直白。
傅鸿宸拧过头微微看了看她，她穿着浅灰色的运动衫，同样浅灰色的运动裤，头发用黑色橡皮筋扎成了马尾，漏出光洁的额头。她满满的笑意，整个人透着阳光的气息。其实，她长得倒真是很好看的。
见他不作声，她可不喜欢闷着。
“鸿宸，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莞然想，这才隔了几天，他不会就忘了被他说过她头脑发热的她了吧！
“慢跑耗氧量大，少说话。”他轻言，倒是没正面回答她。
于是，莞然就跟着傅鸿宸慢跑了半个小时，他不停，她就跟着跑。
慢跑完后，他们在操场上慢走，一边缓气。
“以后，请别再跟着我！”他这话说得有点绝。
莞然偏过头看着他，他额头上渗出点点汗来，身上却还携着浅浅的清爽的香气，很好闻。
“鸿宸，你跑你的，我跑我的，我们都是在运动，这有什么好矛盾的，一点都不妨碍你！”对，一点都不妨碍我追你,莞然是这么想的。
“我走了。”
傅鸿宸拿她没辙，她开口闭口直呼他鸿宸，还一点都没有女生该有的娇羞。可是，她的声音很好听，叫他名字的时候，听起来软软的，说话虽然毫无娇羞状，但是那语音语调听起来舒服，也不妄为学校播音员。
不行，女生得矜持，还要欲擒故纵，这点莞然懂。
于是，她比他更快的拿起挂在他旁边的小汗巾，走在他前面，一脸兴奋地告诉他“我明天还来！鸿宸，你记好了，我叫林莞然，莞尔一笑的莞！”说完，她就揪着汗巾跑了。
留下傅鸿宸站在原地。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更为不解，她为何要缠上他？
林莞然，这个名字他早就听过了。他比她高一级，他如今大三，她大二。在这间以医学闻名的大学，去年特招了传媒生，她应该就是那时进来的吧。
一个金玉其外，有着传说中完美嗓音的女生，在这所男生比例颇高的大学，他怎会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她不安静，很闹腾。
然之后呢，莞然会在各种场合出现在傅鸿宸身边。比如操场、图书馆、食堂……
她把自己的课余时间都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了傅鸿宸。所以，莞然经常被自己的奉献精神感动到。
傅鸿宸看见她，不避，但绝不迎。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她：“你一个女生，老跟着我，这样好吗？”
“好好好，怎么不好。我都是跟随你去的公共场合，又没偷偷摸摸的。你是哼哼，我就是哈哈，哼哼在哪，哈哈就在哪！” 莞然答得倒是理直气壮。还把哼哼哈哈搬了出来，亏她想得到。
公共场合？正是公共场合才不好！她是当操场没人去跑步，图书馆没人去看书，食堂没人去吃饭啊？学校里已经开始在传他们俩的事儿了。甚至有好事的人在校园网站上发帖称，帮两人占卜过了，星象也算了，绝配！
这，他会信？
他对谣言从未回避，也未声讨。反正越解释越糊涂，也没有用，他知道。
而她，却以不可比拟的姿态，在不经意间，在他毫无防备之下，早已一日一日，住进了他的心房。
像往常一样，她等他下课，尽管他对她说他了习惯一个人，她就是不肯放弃。
“还得等多久，你要是再不出来呢，我就走了，我要是走了呢，你就见不到我了……”
傅鸿宸被教授留住了，她还在实验室门口来回走着等他。他一出门，就见她揪着辫子，在嘟着嘴喃喃自语。
嘴角微微上扬，这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向她慢慢走近，直到她发觉他来了，一抬头，便是他根本无法拒绝的灿烂笑容。
“可以走了吗？”她问。
“教授还要指点我一会儿，你先回去。”他有点愧疚，让她白等了，但是，实在没办法。
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莞然低下了头，看到他还戴着手套，手里还握着镊子。
于是，她疑惑地问他:“镊子？”
“嗯，锈了，正打算出来扔掉。”他怎么会承认他是出来看她。教授留他跟他讲解，他这是第一次打断教授的讲解，为了出来看看她，顺便叫她别等了。
“锈了？要不，我去帮你买一个新的。反正我没事干，你在这等我，别走，我很快回来。”莞然会意，并且认真地对他说。说完，不等他拒绝便跑开了。
其实，他想阻止她说，医学院，镊子有很多。又想到她完全不考虑周全却只为他着想的模样，笑了。然后才回到实验室。
“鸿宸，有女朋友也不告诉我这个教授啊？以前可没这样打断我讲话，还出去的啊！”孔教授推推眼镜，笑意浓浓地看着他，孔教授当然不反对他这样，他倒是欣喜，就生怕自己的好学生为了医学误了终生。
“孔教授见笑了。”他也笑了笑，倒是没否认。随即，两人又投去到实验中。
莞然没有走远，她知道这校外有一间专门卖给学生医用器材的店，可是她没想到隔壁居然有一家精品店。
要不，先去逛逛精品店，鸿宸那边应该没那么快结束，她这麽想。
她在精品店兜了一圈，看上了一只玉白色的发簪，发簪上有朵小小的白色梨花，很精致。莞然看着喜欢，小心地拿着它去付钱。
“二十元。”
莞然打开钱包，一看，糟糕。她只有二十五块钱，她忘了今早借了点钱给舍友，后来去等他，想着不用花什么钱，就没准备着点。
“能不能少点？”莞然问她，她真的很想买。可是，万一镊子也贵，她买了簪子不够钱买镊子怎么办？
“我们标的都是实价，不讲价！”店员虽然很客气，但坚决不讲价。
莞然有些气馁，也罢，下次再买，还是鸿宸的镊子比较要紧。
在店门口徘徊了一小下，她转身进了隔壁的医用器材店，浑然不知傅鸿宸已经在不远处，看向她，缓缓走过来。
“精密度高，材质好，耐高温不锈钢的进口医用镊子，看你是学生，低价二十五。”二十五？天，莞然第一次发现小小的镊子也可以卖得这么贵，虽然她刚好够钱。
“普通的塑料镊子五毛钱就可以买了，姑娘你要是想用好的，当然要买好的。”老板再推销了一下。
于是，莞然付了钱，买下了镊子。
后来，莞然才从朋友那儿听来这么一个说法：怎么测试你是不是真的爱他，就看看如果你手里有十块钱，你愿意给他多少？
她想，她会是给他全部。
她一出店门，就看到傅鸿宸站在店外不远处看着她。一贯的高冷，持书而立，卓尔不群。
她欣喜地奔过去，耍宝地献出手中装着镊子的盒子。
“鸿宸，你看，我买到了，不锈钢的镊子。”她把盒子打开，让他来看。
傅鸿宸没有看镊子，而是注视着她，她刚刚才跑过来，脸颊微红，说话还有点微喘，如蒲扇般的长睫毛忽闪着，她正兴奋地跟他讲着，这个镊子有多好有多好。
而他，已经开始将她在精品店门口徘徊了小会儿，最后踏入医用器材店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这个女生，把他需要的东西视为珍宝，而他又为何不可把她视若珍宝？
从那时起，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她。
想到这里，莞然不敢再往下一想了。止于此，都还是甜蜜的回忆，若再往下想，她怕她真会哭出来。可是，思绪还是不断地牵扯出这八年里，她心底深处最疼痛的地方。
那晚，她以为是她最后一次见他的那晚，他约她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约她啊！明明可以是最最幸福的时刻，却变成最最残忍的离别。
若不是舍友的男朋友毛毛无意中透漏了傅鸿宸被校方推荐去国外一所一流的医科大学深造，可能十年八载的不会回来。那她是不是在接到他的电话，说要约她后，还应该一次一次的试衣裳，挑出最美的一件，化上最精致的妆，然后满心欢喜地去赴他与她最后的一次约。
“傅鸿宸！你走啊！走啊 ！走！”
她最终歇斯底里地冲他喊，每一句嘶吼都用尽全部的力气。她没有想到，她最狠的一面，竟然是面向他。她悬在无助的边缘挣扎，但这都是他给她带来的。她追了他整整一年，这算什么？为什么，连他最后的拒绝，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她最终沦为喜欢他的无数女生中最白痴的一个？
而她当时，早已没有力气，去看他错愕，失望，乃至绝望的表情。那么信心满满的他，那么镇定自若的他，听到她的嘶吼，感到心疼，自嘲，五味杂陈。
他从来不相信爱情，直到遇见她，他以为她是天使，虽然是有点闹腾的天使。但，她成为他生命里唯一的亮色，如今，那点亮色被一一抹杀。
他原本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虽然没有烛光，没有美酒，没有玫瑰，但是，有他最真诚的心意，有他最深情的告白。对，他是要来向她表白，向他最爱的女孩表白啊！
他一听到校方跟他说想要推荐他去国外深造时，他首先想到了她。去国外深造原本是他为自己规划的人生中关键的一步，而遇见她，爱上她，是个美丽的意外。
为了这个美丽的意外，他直接拒绝了校方的荐举，哪怕校方董事让他再考虑一下。
他当然不知道，那些说他答应了出国的消息传到了莞然耳里。
结果，他携着满满的期待，在池边忖度着如何表达他心中的爱意。她的姗姗来迟，让他更为紧张。
但当他看到她出现的那一瞬，他想好了。他要告诉她，她让他相信爱情，他想，他将爱她一生。
“莞然，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这是铺垫，他想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这是她的回答，冷冷的，不似往日。
她知道？她知道什么？
未待他开口，她的泪水已经溢了出来，接着，她说出了让他以为她早已埋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傅鸿宸，我真是自以为无可救药的爱你，才痴痴追了你一整年。”
“我不要那些纯情小男生，为什么要来招惹薄情寡义的你啊？”
“你走！从我的世界里走开，我要忘了你，过回我的生活，就当我从未喜欢过你！”
“傅鸿宸，你走啊！你走！走！”
她一直被人说她痴，他傅鸿宸要是真心喜欢你，还用得着你每天去等他，跟在他后面，而他却一点也不回应你吗？她听后也只是笑笑，笑她们不懂等他的滋味儿，其实也是幸福的。可如今，她真正变成了最大的笑话。
曾经，她决定非他不嫁，从而展开了一系列的苦苦追求。她以为以她骄傲的资本，再加上她的坚持，他喜欢她，指日可待。原来，她的选择不过是飞蛾扑火，他从未考虑过让她做他的女朋友，否则，又怎会答应十年八载不能相见的留学深造？
然后，有了她的歇斯底里，有了她的决绝，有了她的转身离去，有了他的静默无言。
傅鸿宸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站到池边最近的灯都不亮了。
他掏出手机，拨起一个号码。
“是我，傅鸿宸。对，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