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双栖篇 第八章 峰回路(1 / 1)
双栖篇第八章峰回路
皇宫御书房
赵祯坐在御案前,将一封信笺置于随侍的张公公手中。
张公公手托漆盘,躬身接过信笺,行到云缨面前,置于她面前,便退到了一旁。
赵祯问道:“凌暮雪,你仔细看看这封信笺,你可辨认得出这是谁的字迹?”
漆盘上正端放着一封展开的信笺,云缨细看之后回道:“回陛下,暮雪认得这是家父的字迹。”
凌逸风的字迹?包拯心中一惊,凌逸风已死了十七年,此时怎会出现这样一封信笺?
包拯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八贤王,只见八贤王神色平静,似乎对云缨的这一结论并不意外,看样子应是早已知晓。
赵祯又看向一旁的张公公,张公公躬身上前,自赵祯手中接过另一封信笺,行到云缨面前,将展开的信笺端放在漆盘之上。
只是不同的,这一封信笺显的颇为陈旧。
“凌暮雪,这一封便是你父亲凌逸风当年私通敌国的谋反密信。”赵祯顿了顿,又道,“你可认得这是凌逸风亲笔?”
这一问,包拯心中顿时明了几分,凌逸风已去世多年,而此时会出现一封以他字迹书写的信函,又暗指当年通敌密函有异,看来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凌家。
“凌暮雪,你仔细看看你面前的两封信笺,你可辨认得出有何不同?”
云缨垂目,仔细看了起来。
看了有一会,云缨蹙着眉,方才开口:“回陛下,此两封信笺字迹相同。不过家父已去世多年,第一封信函纸张很新,只能是有人模仿,但是第二封,也绝不是家父亲笔。”
这一结论一出,众人皆惊。
如若那封通敌密函不是凌逸风亲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当年有人伪造凌逸风的字迹,嫁祸给他。
八贤王追问道:“凌暮雪,你可确定?”
“回王爷,暮雪瞧的真切,这第二封通敌密函确实不是家父亲笔。”
“你何以证明?”
“王爷请看这里。”云缨伸手指着信笺上的一个字说,“家父有个习惯,他在写“之”字时惯用反笔书写,但是这两封信笺中的“之”字确是草书写法。反笔书写的之字乍看之下与草书极其相似,但是走势笔锋之间却有明显不同。”
说话间,张公公已准备了笔墨摆放在云缨面前。
云缨执笔书写,正用反笔写法写出一个“之”字,再用草书写法写出另一个“之”字。
两个“之”字书写完毕,众人乍看之下,两个字竟是惊人的相似。
云缨搁下笔墨,继续道:“暮雪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的通敌密函绝不是家父亲笔。”
御书房内静默无声。
“陛下,此密函确实他人伪造,诬陷家父,恳请陛下查清此事,还家父一个清白。”
云缨神情肃穆,目光如炬,跪在地上静静地望着御案后的天子。
等了好半响也不见圣上有何动静,包拯满腹疑虑,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八贤王,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也奇怪,本王今日早膳过后便在院中与王妃对弈,可是却一直觉得心绪不宁,一局未过半,本王便去了书房歇息。”
“一入书房,几案上正放着一封信笺,信笺旁放着一封密信,信中交代了此信笺关系着凌家之事的真相,只需与当年通敌密信进行比对,便能知晓原委。”
包拯奇道:“哦?那信笺与密信又是何人交予王爷?”
八贤王摇头道:“密信中未提及,本王也不知。”
包拯推断道:“如此看来,或许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帮助凌家。”
“不错,本王也是这么觉得。”八贤王点头,“于是本王立刻动身进了宫,找到当年先帝批准刑部定案的卷宗,这一看才发觉这信笺上的字迹竟与凌逸风的通敌密函上的字迹是一模一样。”
“这人都已死了十七年,断不会是凌逸风所写,本王便觉得此人所写信笺的目的应是告诉本王当年那封密函大有问题,可是无论我怎么看都没瞧出来有何不同。”
包拯接口道:“王爷瞧不出来,可是凌暮雪未必瞧不出来。”
“不错。”八贤王应道,“所以本王将此事奏禀了陛下,陛下派张公公赶去开封府拦下展昭行刑,希望他能说出凌暮雪的下落,岂料……”
八贤王看了一眼殿前正跪着的两个人,对着包拯笑道:“你这开封府大堂之上竟还办了场喜事啊。”
包拯轻咳了一声,淡声道:“王爷说笑了。”
此时,赵祯的声音缓缓响起:“包卿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包拯细想了片刻回道:“回陛下,臣以为,此事既有可疑之处,那凌暮雪就不应处斩,待查得事情真相方可定论。”
“真相?”赵祯淡淡道,“包卿,通敌密函乃先帝认定是凌逸风亲笔,才会颁下御旨,何况这事已过去十七年,如今仅凭一介孤女的片面之词,叫朕如何信服?”
“启禀圣上,一个人的字迹容易模仿,但是书写习惯与笔锋走势确是极难模仿得了。而凌逸风是否惯用反笔书写“之”字,只需调阅宫中其所写公文比对,一验便知。”
“目前证据确实不足,只凭凌暮雪的片面之词也不足以定论,但凌家既有冤情,微臣便不能不理,此事事关凌家一百二十余口枉死的人,臣恳请陛下慎重。”
静了半响,赵祯才道:“好。朕就依卿之言,限你一个月内重审此案,若证据确凿朕便还凌家一个清白,若仍是找不到证据,那凌暮雪便要依法处斩。”
“微臣领旨。”
“至于展昭……杖责二十,罚俸六个月,以示惩戒。”
众人叩拜:“谢陛下隆恩。”
展昭与云缨回到开封府已是黄昏时分。因云缨仍是钦犯身份,便在展昭的陪同下,又回到了囚室。
“你有伤在身,早些去歇息吧。”
展昭看着她,仍站着不走,云缨叹道:“我不会离开这儿,展大人不必守在此处。”
展昭温柔地看着她,唇边一缕笑意渐深,摇头道:“错了。”
云缨一怔,不明白展昭所指:“什么错了?”
展昭笑着走近她几步,轻声道:“你该唤我什么?今日你我已拜过堂,你忘了?”
拜过堂?云缨蓦地想起午时那场审案,那时展昭临刑在即,而她又因朝廷钦犯之身被通缉,她以为她与他此生将阴阳永隔,便想随他一同共赴黄泉,却未料到最后竟是峰回路转。
而此时两人独处,顿时使云缨尴尬了起来,低下头小声地说着:“那……那事……那不过是……是……”
月影流转,青丝婉转如云,面若飞霞带着无法掩饰的羞怯。
展昭心中一动,靠近她几分,俯下了身。
气息浅浅絮绕,云缨心头不由一跳,只觉的彼此间呼吸可闻。
“展大人。”
囚室外的一声叫唤打断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一个猛的抬头,一个猛的低头。
“展大人,府外有一位姓秦的公子说是来探视云姑娘。”
花千影在端给秦穆的茶盏中放入了迷药,足以让他昏睡一整日,待他醒来时,听到的便是午时开封府大堂上那一场感人至深,生死相随的情形。
衙役领着秦穆进入囚室后便退了出去,待只剩下了三人,秦穆原本焦虑的心绪在见到云缨无恙后放宽了心,一想到她午时那一幕的举动,仍责备她道:“既无媒妁之言,又无父母之命,姑娘家岂能这般草率的就嫁人。”
云缨瞧着秦穆冷着张脸,像犯了错的孩子般垂下头,低低唤道:“秦哥哥……”
秦穆行到囚室前,目光一带看了展昭一眼:“礼节绝不可少,我要你风风光光的嫁进开封府,万不能委屈了你。”
展昭如释笑着,郑重道:“秦兄放心,此事展昭定当照办。”
他看向云缨,柔声道:“这一下午你都没吃什么,我去准备些吃的。”
展昭的脚步声渐息,秦穆凝视云缨心疼着:“你今日太胡来了,竟然让千影帮着迷晕我,你若真出了事……”
他语声顿住,忍下翻腾的情绪,未再说下去。
云缨歉然的看着他,此番她一意孤行定是伤了他的心,还累及花千影受了责备。她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低声道:“秦哥哥,此事是我执意而为,你莫要怪嫂嫂。”
秦穆轻叹一声,伸手覆上她的头,温和的笑道:“你如今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之前他已从银铃那得知了云缨回京后的状况,几番思虑下觉得此事并不单纯,开口问道:“云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弄成这样?”
云缨凝神思索半响,将来京后的种种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心中似有决断,抬眸静静道:“秦哥哥,有件事,我需要托你去办。”
入夜,荣王府
荣王靠在案前座椅上,右手抵住额头,眉头紧锁。丁祥瞧着荣王不善的面色,战战兢兢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倏地,荣王站起身来,猛地一拂衣袖,案前的香炉被狠狠地扫落在地,咕噜噜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王爷息怒。”
“息怒?你叫本王如何息怒,本来此事应万无一失,怎会冒出来一封密函?”
“王爷,属下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西定侯一事已事隔多年,那丫头身份被揭穿,本就要按律处斩,可这样一来,不止令她逃过一劫,还使得当年的事让人起了怀疑。”
“逃过一劫?哼,恐怕言之过早,包拯审案一向以证据为重,如今单单凭那那丫头的片面之词不足以为证,一个月后她还是难逃一死。”
“王爷说的是,不过是让她多活一个月罢了,只可惜了这次没能铡了展昭。”
“开封府的事暂且不必理会,你给本王好好查查,这究竟是谁会去帮那丫头。”
“属下遵命。”
丁祥行了礼,退到门口,正举步跨出去时,荣王的声音又突然响起:“丁祥,当年你模仿凌逸风字迹的事,可不会给本王出什么纰漏吧?”
丁祥心底咯噔了一下,回身恭敬道:“王爷请放心,此事绝不会出意外。”
等了片刻,荣王淡声道:“嗯,可能是本王多心了,你下去吧。”
丁祥出了房门,回身关上,皱着眉,独自一人朝后院而去。
行了小半炷香时间,停在了后院一处不起眼的厢房前,看模样应该是府里素日里收拾旧物的杂物间。
他推开门走进去,行到最靠里的墙壁前,寻了一处轻轻一叩。墙壁应声而启,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出现在面前。丁祥拿出木盒急忙打开,看见里面摆放的信笺,轻轻地舒了口气。
他拿着木盒思忖起来,二十多年前,他因家道中落被迫在街上过着卖字画讨生活的日子,有一次一个小乞丐为了拾个包子,冲撞了某位达官贵人的马车,那马夫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小乞丐身上,他一时气愤,出手救了那小乞丐,也正是如此,得罪了马车中的贵人。他以为在劫难逃,却被一个一身华服贵气的男子所救。那男子欣赏他的勇气,又见他临摹柳公权的书法与真迹颇为相似极是喜爱,便将他收入府中。
之后,他便被安排进了西定侯府,几年的时间里一直偷偷暗中练习、模仿凌逸风的字迹,直到十七年,他受命写了那一封密函。
当年那封密函他交予王爷后,偷偷的留下一封副本,以备日后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如今包拯又重拾旧案,他是否该烧了这封副本以策万全?
丁祥皱眉半响,猛的合上木盒,他临摹凌逸风字迹的事只有荣王与他知晓,包拯是万万查不到他身上,也绝不会擅到王府来搜查。怎能因为包拯而毁了日后他自保的底牌?何况为了妻儿着想,有了这封信函,就算日后荣王对他有何动作,也是他用来做交易的最后筹码。
思及此,丁祥将木盒放回暗格中,轻轻叩了一下墙壁,墙面翻转,未留下一丝痕迹。
他步出屋外,回身关上门,张望着四下无人,朝着西院快步离去。
半晌后,后院屋顶上现出两条人影,花千影立在房檐上,对着秦穆笑道:“穆哥,云缨料的果然没错,这丁祥果真瞒着荣王留了一手呐。”
“哼,荣王谋算得再好,终究敌不过人心的猜疑。”
“穆哥,那丁祥便是能为云缨翻案的关键之人,要不将他擒来再取出那个木盒交给开封府?”
“不,如若现在贸贸然说出丁祥此人,必会成为荣王的弃子,到时他逼得丁祥将一切罪责揽在自身,那荣王便与诬陷凌家毫不相关。”
“那……该如何是好?”
“包拯办案注重的是证据,如今丁祥手中的信函是最好的物证,若他能亲口指认这一切都是荣王指使,那人证物证俱在,荣王便难以逃脱罪责了。”
“亲口指认?……亲口?……”花千影纤眉微蹙,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你怎么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花千影忽得抬头笑道:“穆哥,或许,我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