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疏影（1 / 1）

天色渐暗，所有的光线都向着西方聚拢，四下里都渐渐地安静下来，这些日子天气渐好到了夜里那野风的呼啸也好了许多，我替肖子聿掩了掩背角，将桌子上那漆黑的无线电匣子的声音扭小一点，拿起桌上果盘里的橘子，缓缓的剥着皮。

她气色好了许多，也许是由于怀孕的缘故，整个人丰腴了一圈，不似之前那般骇人的皮包骨头，只是日子尚浅尚未显怀，精神状况也稳定了许多。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落日的余晖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进来，印的白色紫竹梅团的窗帘一片热烈的暗红色，和无线电匣子里已经是微不可见的咿咿呀呀声。

我捏起一瓣橘子来，递到她嘴边，她神情讷讷，依然没什么精神，只是麻木的张嘴接过去，刚含在嘴里却忽然又一口吐出来，似乎是有些愠怒的道：“大点声！”

我被她这一突如其来的怒火烧得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张皇失措，“什......什么？”

她从床上跃起，像一只脱笼的猛虎一般，我被她这一冷不丁的举动吓到了，只见她像触电一样扑到床边的柜子上，将无线电匣子的音量钮扭到最大，极大的声音就从那漆黑的小匣子里震出来，轰然一声，好似凭空一个炸雷，她也被吓到了，不禁朝后退了一步，又赶紧将音量调小了点。

那无线电匣子里不带感情色彩的女声却和那吱吱扭扭的杂音一起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和谈破裂......吱......川渝巡阅使肖义山......吱......”最后一个破碎的音节都融化在了无边了寂静里，无线电的匣子彻底的归于沉默。

“你听到什么了？！”她忽然回过头，焦躁的问我，眼神里透出的犀利的锋芒几乎都要将我的心脏击穿。

我被她这副鲜有的模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大约......昌平......还有护军使什么的......”

她整个人却忽然就平静了，像是一潭无边的死水，再也惊不起丝毫的波澜，眼神重新变成死灰一般，怔怔的站在那里恍恍惚惚的凝视着我，我走过去去，重新扶着她躺下来，拉过棉被仔仔细细的盖在她身上，笑道：“夫人要是不想吃橘子就先睡一会儿，我不吵你。”

说着转身便要走远些，她忽然就拉住了我的手，手心里一凉，我一惊回过头去，她一双眼角微微飞扬的眼睛浮起一层迷蒙的水雾，小声道：“你不要走。”

我拉开交椅，坐下来，“好，我不走。”将她的露在外面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去，“夫人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她依言闭上眼睛，呼吸平稳而和缓，整个人也不似当初皮包骨头，看起来让人觉得有几分温暖的色彩，然而我的心却总是吊着，七上八下的，总有很不好的预感如甩不开的黑影一般尾随在我身后，逃也逃不掉，似乎有一双眸子里闪烁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冷意，站在黑暗中凝视着我......

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昏暗极了，就连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都隐匿到地平线以下去了，窗户外面是麻苍苍的夜色，耳朵里却时不时的传来呼啸的风声，哗啦啦的响，不似从前那么猖狂，却也令人胆寒。

肖子聿躺在黑暗中，似乎已经睡熟了，我伸手替她掩好被子，走到窗前去将窗帘拉好，下意识的朝着窗外望过去，却只听得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门锁响动的声音，我心里一惊，一个不好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去，果不其然，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他站在门口，身影被楼道里照进来的光线拉的老长，依然是那件黑色的大氅和气势逼人的锋芒，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连忙低下头，小跑着过去从架子上拿了我的大衣，准备转身出去，却被一个伶俐的声音叫做。

那声音听在耳朵里让我有点发懵，一直以来病得药石不进，萎靡而倾颓的肖子聿竟然会发出那样犀利果决的声音，她从身后喊住我：“你留下。”声音不高，却露出不容反抗的果决。

我抱着大衣忽然就想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却也不敢回过头去看她，只好低下头去，瑟瑟发抖的望着自己的脚尖，夜色太深，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光线从那个男人的身后透进来，星星点点，微弱而渺茫。

我听到肖子聿从床上坐起来的声音，“我答应你可以回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这话显然是对门口那人说的，但是半天却听不到任何的回音，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的流逝，有那么一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境之中，就当我出神之时，他忽然开口了，只说了两个字：“你说。”

她道：“我要带上她。”

我大惊失色的转过头去，肖子聿整个人坐在黑暗里，一双眸子却雪亮雪亮的，正伸出一根食指指着我，“我的瘾要她帮我戒。”

他站在楼道里，一动也不动，我回过头去看着那个在那一抹光明中的男人，而肖子聿却处在这无边的黑暗里，仿佛像带她走出这无尽的泥淖和噩梦，他的眼眸中闪烁出阴翳而冷漠的光似乎在此刻被这一点光明融化了些许，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