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谁家樱树落满堂(1 / 1)
簌簌秋风卷起千堆落叶,天边火烧云聚成一片,细细的少女声语调微扬,对着身边寡言的少年不住地絮絮叨叨。
“镰鼬?你们那一族的地方,肯定不好过吧?极寒之地。”安昙抱着自己的手臂打了个寒战,“想着就冷得慌。”
“……”少年不语,只随着女孩的脚步往前行走。
“不过也总比我来的好些,连身世都是别人告诉的我。”低了头,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身为妖怪耳力出众的铸铎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那四分之一的血到底是个什么啊……”
他转头淡淡地看向基本上就是在独自言语的女孩,沉默了几秒后对方觉察到以后惊觉失言,暗中懊恼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新人说出这种话。嘴上立刻转了话题:“啊抱歉,自言自语了这么久。快走吧,我们去吃饭!”
“哦。”
他点点头,倒很是从善如流。
拉开门看见冷丽和紫依旧端坐着等待,而旁边两只早就已经是趴在地上,只剩了一口气的样子。
安昙好笑地走过去,拿脚尖轻踢了踢那边的不明物体:“再不起来我就不给你们留了哦!”
闻言地上的两个吃货妖怪顿时一个鲤鱼打挺蹦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抄起筷子开始风卷残云地扫荡。
一瞬间虽无言,原本僵硬的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
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今天煮的是火锅,在已经渐凉的天气里吃着正好。
见安昙对着腾起的蒸汽发愣,雨造窃喜着向女孩碗里最后一个丸子的方向伸出筷子,带着无人能敌的气势意欲夺食,我戳!
只是成功在望的瞬间雨造就石化了。
他没有料到安昙会突然回神利落将其打开,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他:“雨造?”
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雨造心中好不惋惜,迫于安昙的淫威却也只得悻悻缩回被抽到了的手背,安分守己地继续进食,不过心中的河童小人却龇牙咧嘴一阵挠墙。
看着雨造憋屈的样子,安昙嘴角上扬了些许,但是在不经意看到那个项链的刹那便又沉沉压下了去。
“哎……”
莫名的,冷丽听到了旁边女孩的一声轻叹,待她转头看去,安昙仍旧是那副巧笑嫣然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声音是幻觉。
“……昙?”不知为何,她竟是脱口而出,呼唤安昙,眉目间隐隐有些担忧。
“唔?”女孩闻言抬起头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腮帮子鼓鼓的,咽下嘴里的东西,她笑了,“怎么啦冷丽?”
墨色的眼中亮晶晶的,满满都是笑意。
“啊没事……”见状冷丽微怔了下,摇摇头,果然是自己听错了么……
但是啊。
看着桌上挣食吃的两个同在一旁默默无闻的新人先生还有一脸看好戏的安昙,她掩住嘴,笑得开怀。
这样久违了两年的生活,也是再好不过了呢。
入夜,好容易整理完狼藉一片的三个女性妖怪歇了口气,抱着衣物打算去泡澡放松一下,冷丽先行一步去烧水,只剩了紫和安昙在山路上慢慢悠悠地晃荡。
时不时有风穿过森林,树叶子沙沙的响声,一片半绿的叶子正好落在安昙怀里,她看着那种绿色眨了眨眼睛,又抬头看了看从树叶里探出半个的几乎要圆满了的月亮,发出了短促的惊叫:“啊不好!”
“昙?咳咳,怎么了?”紫回过头来,一双无光的眼眸直直看向安昙,嘴角却是弯弯的。
“抱歉紫,你先到冷丽那去吧,我还有点事情没有做好。”她怎么就忘了今天是满月!刚才这么一闹腾,那花还没来得及挪过去呢!
昙花若在月圆之夜种下,辅以花妖的几丝妖力,在开花时便能如星光一般耀眼夺目,那场景安昙记得她不知何时曾经见过一次,简直胜似仙境。只不过不这样做即便能开花,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朵,和外界的没甚区别。
「那是独一无二、最美的风景。」
想让他看到这般景象。
约定过了,唯有他。
下山途中,安昙看着快要饱满的月相,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
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不管会不会影响到同院子的其他人,安昙只顾以最快的速度破门而入抱起房里角落包得严实的花盆就往后门跑,因为跑动而松散的鬓发撩着脸颊她也无心去管,只甩了甩头吐出吹进嘴里的发丝。
院子后门的山上有一棵巨大的千年樱花树,据说其悠远的历史和奴良组院子里的不分伯仲,那便是安昙的目的地。
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安昙放下怀里的花盆,来不及等呼吸静下来她就敲了敲树干:“喂!阿琉你在的吧?”
回答是一片寂静。
“阿琉!”
空荡荡的山谷中回荡着女孩的声音,惊起树林里一片归鸟,唯有山泉继续叮咚作响,女孩皱眉抬手。
半空中有翻飞的锦缎垂下搭在安昙肩上,树上懒懒响起女子漫不经心的声音:“好了昙小祖宗你别喊了,这大半夜的有何贵干?”
安昙拉开肩上的缎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放在脚边的花盆,言简意赅:“种花。”
“哈?”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树上紫发的女子生生多出了想要掐死眼前女孩的冲动,带着那堆锦绣愤愤跃下树,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绕着那花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你大半夜没事干把我叫醒就为了这盆劳什子的花?!一看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好么!”
“……这是昙花,不是什么杂种。”一手搭上樱花树干,一手握住胸前的挂坠,安昙笑得威胁:“阿琉你作为花妖,倒是眼力劲儿渐弱了啊。”
“!!”
见自己命门掐在对方手里,阿琉立刻蔫了,心中宽粉泪飞流而下:“呃,好吧半夜种花也有益身心不是?小祖宗你慢点先把手放下来成不成啊……”
算是经历千辛万苦,欲哭无泪的阿琉终于将昙花成功挪到她本体旁边的一大块空地上,挥手用叶子盛了些泉水很是贴心地滴灌好,一脸狗腿地转过去却发现黑发的女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在树下睡着了,樱花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了一身。
安昙手边放了一个细长的小盒子,压着一张明显折叠过的镶着樱花花纹的浅粉色薄笺:「给阿琉」,她拾起来打开看,有一瞬间怔忪。
白皙的手指拂过细长的琉璃点花锁,尾部坠着水滴状的紫水晶,正是她在丫头临走前央了好久的那个样式。
她竟然还记着。
花雨纷纷随风而下,树下千年的花妖缓缓合上手中的盖子,摘下身上的和服外罩轻轻盖在女孩的身上,面上笑得再没有的温和,如沐春风。
“……谢谢,昙丫头。”
早上醒来安昙才惊觉自己是在自己的被窝里,房间里有落了几瓣樱花花瓣。还没到普遍起床的时间,整个院子里没有什么声响,静极了。
透过开着一条缝的纸门里,她看见了院子里小樱花树周围洋洋洒洒地落了甚多花瓣,想起樱花妖的能力,她确信昨晚是阿琉送她回来的。
动了动鼻子,安昙少女发现了房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好像还是从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拈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果然一股熟悉的汗味扑面而来,她猛然想起昨天忙了一天自己还没来得及洗澡!
问题是那个……昨天她把那个木盆扔到哪里去了?
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安昙最后精疲力尽地倒在了门口,止不住喃喃:“啊竟然找不到了,怎么会这样……”颠倒的世界让她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门缝中露出的一块棕色,重新燃起希望的她小心翼翼地拉开纸门,在看到失而复得的木盆瞬间欢呼了一声。
有一张纸条飘飘而下,字迹歪歪扭扭,比当初的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笨蛋半妖澡盆扔错院子了。
……哎?
她眨眨眼,这个字不是雨造的,不是淡岛的,也不可能是冷丽,紫看不见也不怎么会写字……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只剩下了一个人。
隔壁院子的铸铎少年你真的是好人!
对着清晨的日光,安昙抱着木盆眯起眼睛,如此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