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谁是亲人（1 / 1）
陆西奥当时就怔在了原地。
到了晚上，他踌躇再三，给父亲去了个电话。本来是抱着要劝和的初衷，却不料一打通电话，那边父亲不耐烦的声音就出来了：“你跟那老太婆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不要来替她说好话。”
他想了下：“爸，她……”
“不要叫我爸，我没你这种儿子。当初我问你要不要跟我来美国，你死活不肯来。好了，现在你妈陪我来了，又跟人跑了。我现在回也回不去，你还叫我爸干什么？”
那边发生的事他早有耳闻，一个月跟父母两三通电话也没听他们说起过。生活费什么的还是定期打到他卡上，本来以为传闻只是传闻，却没想到那边已经翻天覆地。父亲的口气现在不管不顾，怕就是因为跟奶奶吵架的后遗症。
“想不到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妈昨天还跟我通过电话……为什么你们一直不跟我说？”
“跟你说了有用吗？你还在念书，今年才好毕业。怕影响你学习……不过现在我管不了这么多。”
“爸，要不你回来吧。你总跟奶奶吵架也不好，毕竟她生你养你，你总跟她怄气，她也难过……”
父亲提高了音调：“西奥我告诉你，那女人根本不是你奶奶。你亲奶奶早就死了。”
他还当父亲赌气：“爸，不要这么说。”
“为什么不能说？本来我不想说出来的，但现在却不得不跟你说。这个女人跟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她对你好肯定也是另有目的。我告诉你，你亲奶奶叫颜贞卿，根本不是这个女人。你奶奶死之前收留过一个要饭的女人，那女人来了没多久家里就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你奶奶根本没跑出来，那个烧化了脸的女人就是现在那个老女人。她冒充你奶奶跟你爷爷过了几十年，除了我这个大儿子，其他的子女都不是跟我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他震惊不已：“爸，没证据的话不能乱说。”
“西奥，我有证据的。这个女人心肠太毒了。你亲奶奶死后她给她立了一个坟，坟上刻着‘阮风和’。她说那女人死之前跟她说起过名字，就叫阮风和。有一回清明上坟，她叫我们先走，她说她要跟风和说几句话。我们就走了，走到一半我要抽烟，想起打火机还在坟头，就折回来拿。结果你知道我听见什么了？”那边的父亲声音低低的，“她说：贞卿啊，你不要怪我狠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场火是我放的，但我也是没办法，有人要追着杀我呀。我没想你白白替我送命，可我不这么做哪还能活到现在？”
电话这头，他本能地摇头：“我不信。”
那个“阮风和”的坟他去上过，自从他知道真相后，每隔半年会刻意过去一次。他相信那个躺在里面的人才是他亲奶奶，也不敢承认那个人真是他亲奶奶。
不过，他就是在那个坟头认识的苏佳人。
他记得那天佳人也来上坟，他很奇怪会有不认识而又这么漂亮的女孩来给奶奶上坟，就问了声：“请问，你跟我奶奶是什么关系？”
犹记得佳人只是苦笑了一下，回头说：“你是她的谁？”
“我是她……孙子。”
佳人就微叹：“也对，过去这么多年了，该有孙子了。”
他奇怪年纪轻轻的佳人会说这种老成得不像话的话，他试探一问：“你跟我奶奶是亲戚关系？”
“不是。我是她一个朋友的孙女，我奶奶年轻时跟她挺要好的。”
他强笑了下：“这个……我奶奶生前从来没听她说起过之前的事。”
苏佳人也不是非常爱说话的人，好像因为得知他是阮风和的亲孙子，所以格外觉得客气点，多聊了会。知道她要找租屋，他就邀请了她合租。
电话那边，父亲还在喋喋不休：“信不信由你。我当时也不相信，后来回家偷偷问了你爷爷，你爷爷说你奶奶出事之前脾气挺倔的，出事之后脾气反倒顺了。你奶奶死的那时候我还小，当然什么都不晓得。再后来，我观察过这女人，总觉得她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后来我给自己验过血型，也找机会拉着这女人去验过，才知道我跟她之间根本不可能是母子关系。我本来不信这个邪，也拉了你小叔和你姑，他们的血型倒跟她存有母子关系的可能性。再后来，我要拉着她做DNA亲子鉴定，她就翻脸不认人了，死活不肯，还骂我不孝顺，竟然怀疑我不是她亲儿子。”
陆西奥已惊得不能自己，好半天整个人跟哑掉了一样。
“西奥，这女人害死了你奶奶。要不是她，你奶奶怎么会无缘无故被火烧死？爸不是非要跟你说这些，是这女人太过分了。她根本就是个要饭的，你爸我这辈子就算在外面饿死穷死也不要回国再看见这女人的嘴脸！”
啪——电话挂了。
嘟嘟嘟话路被切断的扎耳声将陆西奥游离的思绪拉回到已经整个颠倒过来的世界。
转过头去，奶奶正端着一碗给他煮的枣子汤站在房间门口。汤水没拿稳，在她颤动的指尖洒出了不少。“西奥，跟你爸通电话呢？”她装出的若无其事没躲过他敏感的眼神。
她把碗递给他，他僵着手接过，喝了。
之前喝了还会嬉皮笑脸说一声“谢谢我的好奶奶”，彼时却已完全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奶奶……”他欲言又止。
“没什么事的话就看个电视，奶奶再给晓雅送一碗去。”她走时的脚步有些仓促。
刚走到门口，她却又停住了：“西奥啊，你爸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他怔了怔：“没，他什么都没说。”
“没说就好。”她说，“就算他说什么了，也不要相信。他已经不认我这个娘了，也不认你这个儿子了，我们就当他死了。”
再后来，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奇怪。
那张被他塞在奶奶枕头下的结婚证，突然有一天发现被奶奶撕成了碎片扔在炉子里烧了。她烧着那些纸屑的时候，眼里说不出的恨：“叫你再回来跟我抢孙子！西奥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你要是看不惯就永远不要回来了！当年我能弄死你妈，照样也能弄死你！”
奶奶禁止他跟父亲再联系，然后也不许他去上阮风和的坟上，连爷爷的坟也不让他去。那次他们去上爷爷的坟，他一个人打包离开了这个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温存的家。
这次再回来，已是鼓足勇气。
本以为可以忘却的过去，现在实实在在还是摆在跟前的一道厚得不能再厚的城墙。
“怎么能不说？”可能也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老人家的眼神比之前安详了不止百倍，“西奥啊，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当年做的那些错事我也不是没后悔过，不过我对你的疼不是装出来的。”
“我明白。”
“你从小就懂事，跟着我吃了多少亏奶奶都知道。你六岁的时候，他们拿石头砸你你额头都出血了，跑回来还跟我说没事，我哪会不知道？我知道都是因为奶奶长得丑，所以他们看不起你，欺负你。奶奶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有些事索性也就不想再瞒你了。你奶奶当年的确是我害死的。我明明知道那天他们会来找我麻烦，还故意找了个理由叫你奶奶跟我睡了一个房间。”
“你为什么要放火？”
“因为自私。我知道除非我死了，那些人才不会来找我麻烦。所以我在你奶奶喝的水里放了点药，把你奶奶放倒了。”
陆西奥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头慢慢从她的手上抬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做？”
“对，是我没人性，忘恩负义。但我实在是没办法，当时我不找个替罪羔羊就只有等死一条路子。”
“可你也不能害对你好的人！”
“是的，你说得对，我最大的错误就在于这辈子害死了两个对我好的人。”她的眼神慢慢迷离起来，“一个是荷清，一个是贞卿，她们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收留了我。然后我都在她们感到需要帮助时把她们送上了绝路。你奶奶那时候跟你爷爷吵架，两个人分房睡了很长时间。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天的事压根就不会发生。”
“那天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本来是要来杀我的，我怕他们发现房间里的人不是我，就先把帐子给点着了。你奶奶睡得死，等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没能跑出来。他们以为烧死的人是我后，就罢手了。我在屋里待了一阵，脸被火烧化了，索性就一错再错，冒充你奶奶。这些年，你爷爷不是一点都没察觉，只是不想揭开那个伤疤而已。”
听到这些惊心的事情真相，陆西奥已控制不住自己的一点情绪：“难道你就不会受良心的谴责？”
“不，我一直在受折磨。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觉得踏实过。”她动了动手指，“西奥，我最对不起的人不是你奶奶，而是一个叫陈荷清的女人。她至始至终都不知道是我设计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