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他的异常（6）（1 / 1）
“轰——”那是机器停止运转的声音。
蹲在地上，死死抱住自己保护自己的寇兰缓缓抬起脸来，惊魂未定。她周遭被他们包围，自他们一个人一个人的间隙里，她隐隐看见了林牧阳的影。
他仍旧在机器边，他说：“你看，我就是这么邪恶。”
“你怎么会这么想？！”寇兰狠狠扒拉开了那些“人”，期间倒下来三两个，差点没把她直接压趴下了。
“林牧阳！”她爬出来以后，看见的就是背对着他，桀骜立着的林牧阳。可透过他的背影，她却看见了孤单跟寂寥。小时候听人玩笑说起过，有些大师能开天眼，对你的人生，一目即了然。寇兰觉得自己是不可能与大师企及的，她也不需要。她只是觉得，对你觉得在乎的人，用心去看他，甚至不需要语言，你就能感觉到他的心。
所以，尽管心中有紧张与不确定，她还是坚定地朝林牧阳走去。
“那些都是半□□人。他们的脑部神经直接与某台中央计算机相连。他们头顶上方的口未闭合，表示他们尚未被启动。”
寇兰“嗯”了一声，此刻，她已立在了他的身后，他的身体他的温度就在她的脸前。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安心，这就是林牧阳，与方才立在那墨绿色背影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感觉。
她盯住他的背影看，“你还有跟我多说一些吗？”
林牧阳的喉头动了一动，没出声。
寇兰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脸颊贴上了林牧阳的背。他们并未隔着肌肤相贴，她的脸只是贴在了他的衣服上。她这么对自己说。所以，她不算犯规。
“我想听呐，跟我说说吧。”
半响。
林牧阳道：“……恶心又罪恶，肮脏……”
寇兰拿自己的脸颊在他舒服的衣料上磨了磨，抿着嘴巴含糊道：“嗯，然后呢？”
视线转到前方的林牧阳。
其实，他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样冷静与不在乎，至少，此刻，他的脸色出卖了他。他双手紧握垂在身侧，他紧抿着唇角他额头青筋微暴他的牙齿甚至咯咯作响，他说：“谁又能肯定，我不是他们其中之一呢？”
寇兰：“？？”
寇兰：“！！！！！！！！”
林牧阳猛地转过身来，他的动作推得寇兰一个踉跄。她险险靠着机器站稳的时候，就看见林牧阳在暴走。
是的，是真正的暴走！他抱着头，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自那一头回到这一头。他有满腔怒意与恨意要发泄，可面对了那么多个“自己”时，只踢了其中一个一脚，再多的，他就做不下去了。
突然他就去到了墙边，狠狠一脚踢出的同时，一拳头砸在了墙上。
流血迸出！
寇兰强忍着自己，她不让自己上前，这个时候，她不能上前，她要留他自己一个人去发泄情绪，去面对自己内心最最阴暗的恐惧。那些黑暗的地方，只有他自己可以走过。
在林牧阳一拳一拳砸上墙壁的时候，寇兰双手环抱着自己，坐了下来。她知道了，原来，林牧阳也是有恐惧的啊。应该说，身而为人，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愿为人，甚至是被自己触碰到的地方。那些阴暗的地方，那些被我们不齿的地方，是越面对，越幸福的。
她在等，等林牧阳，正视他自己。
最后，整个室内终于安静下来。林牧阳以头点墙，他的声音低下来，“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林牧阳这个人的存在。一切，都是假的。”
“我只是这些东西的……其中之一；一贯自以为是的我，原来，只是比较好的一具躯体而已……”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因他的腰上，突然就圈上来一双小手，“你不是的，”小手的主人道，“不要这样说自己。”
寇兰自后头紧紧抱住了他，“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林牧阳嘴角无声一扯，“是吗？”
她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有许多想做的动作，想有的作为，却深知此刻并不合适。
正懊丧间，手腕一紧，林牧阳掰开了她的手。
寇兰：“！”
林牧阳转身看她，却并未将她的手松开。他就那样维持着双手控住她两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外两边拉开的姿势立在她的面前。姿势有些奇怪，却方便了她的说话表达，她急急对他道：“在我心里，你始终是那个林牧阳，谁都没有办法取代的！”
这样的姿势下，仿佛就是她主动圈抱住了林牧阳。林牧阳垂眸看她，他说：“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就是那个我？”
寇兰：“？”
林牧阳：“不要忘了，我们中间分开过，有太多的机会让人做手脚。你怎么就能确定，我还是原来那个我？”
寇兰：“……”
“我头顶的位置也有伤口，虽然在我记忆中，那源自一场交通意外。可是，”他嗤笑一声，“谁知道呢？连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都可以伪装，更遑论交通意外？”
寇兰：“………………”
“更有甚者，我已不知被人动过了多少次手脚。呵，”他冷笑一声，“或者说，换了多少副躯壳。”
寇兰：“………………………………”
他抬头，眼神越过寇兰而放空：“看，你也怀疑了，不是吗？”
寇兰急道：“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一切外在人事物都会改变，唯有我的感觉是我自己的！纵然可以欺骗所有人，我的主观感觉不会欺骗我！我知道……”
“也许，你在自欺欺人。”他打断她道。
“我没有！”寇兰大声道，她咽了咽口水，感觉到干渴。她突然发现除了说没有，自己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可以感觉到，此刻，林牧阳正垂眸看她，仿佛在等她说话。她又咽了咽口水，眼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然后，她干脆猛闭眼，破罐子破摔地豁然踮起脚尖去，一把就拎住了林牧阳的衣领。
“我说没有就没有！我说你是林牧阳你就是林牧阳！就是这样！没的商量！Over！！”
因为她的动作太过猛烈，林牧阳被撞得往后一个踉跄，整个后背都撞去了身后的柜子上。
“稀里哗啦——”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是个人！
“姐姐！”寇兰扑上去。
林牧阳却反而一把将她扣住，“不是她。”他道，冷峻了面色。
寇兰甩头发，与他对视一眼。只一瞬，她就挣脱开了他的手。
“姐？”寇兰声音颤颤，她蹲去了地上，看着眼前笔挺挺躺着的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眼前一暗，林牧阳蹲身了下来。
寇兰看他，眼里写着无助。
林牧阳将地上的“她”翻转过身来，拨开浓密的黑发，他就在她头顶心的位置找见了一个……洞。
这是寇兰头一次如此直观面对□□人头顶的洞。那是一个怎么样的洞呢？并不十分大而显眼。但是，看见它，你会觉得，这个“人”的脑部空空如也，她不是一个人，她只是一具空洞的躯壳。
林牧阳怀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寇兰突然一把抓住了身边林牧阳的手腕，“我可以感受到你！”她激动道，“我可以感受到你这个人真真实实的存在，你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
林牧阳看她，看他的手臂上她白嫩的手指。他不置可否，半响，在喉间发出了一声“唔”。
那么，眼下这个“女人”是什么？
“他们一定控制了姐姐！或者说，姐姐一定是被他们害的！”虽然她根本不清楚“他们”是谁。
想到此处，被寇兰压在心中许久的对姐姐的感情就起来了。过去那么久，她其实对姐姐的生还已不报多大希望，可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给了寇兰一种强烈的直觉——她不能放弃对姐姐的寻找，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林牧阳现出外科医生的手段来，将这个“女人”从头检查到脚。
继而，二人蹲在地上，面贴面，静默。
看了他一眼，寇兰递给他她的手帕。
林牧阳立时拿手帕擦手，“这是一具新躯体，培育成功时间不超过两年。不过……”他斟酌，“没有完全成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完全是一具空壳。”
寇兰：“说明了什么？”
林牧阳：“不知道。”
寇兰急躁。
林牧阳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站起来，抱着臂，在安静的室内踱着步。他又恢复成了那个沉着冷静的林牧阳。
自寇兰这个角度看过去，林牧阳完全是在一大群“林牧阳”间晃来晃去，穿来穿去。看着他与“他们”的对比，她突然无比确信自己的感觉，他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他就只是林牧阳！
然而，林牧阳自己有她那样的自信吗？
谁也不知道。
林牧阳突然停下脚步，看她：“也许，这件事情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也许，光明城里存在着太多我们不了解的事……”
回应林牧阳的是地下陡然起的震颤。
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