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8]
阴霾。欲要落雨却在犹豫。
此刻,对于迁途的候鸟来说,天空似一道枷锁,逾越不过。徒留撕心裂肺的哀号,听得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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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哭的时候以为抬头看看天,眼泪就会流回去。可是,后来才发现,眼泪不过是淌进了心脏,形成一道暗伤。虽无泪妆,心却早已经百孔千疮。
“想哭就哭出来吧。”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条格子手帕,安泯不由一愣,现如今,还在用手帕的屈指可数了吧。
安泯推开怜悯的关怀,眼神依旧孤傲:“我不需要,谢谢。”抬眸,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清秀出众的男生。浅灰色的眸子,不染纤尘的皮肤和头发,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你……是谁?”
这三年,叶笙像只浴火凤凰,为她迎接了一次涅磐重生,只为博她一笑。他努力考上安泯所在的学校,努力去学做安泯喜欢的事情,努力想变成安泯所喜欢的样子。努力想变得更强大,比安泯强大,强大到有一天,他可以保护安泯,让她不再受伤害。
可是她现在却问他是谁。但叶笙却丝毫不介意,露齿一笑:“安泯学姐,我是叶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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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浮云压得很低,仰头,好像天空随时要塌陷下来似的。
哗——
像是冷不丁泼了一盆水,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风雨叱咤而来。恰巧是在放学的时候,女生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同打一把伞,而男生们则是不顾一切地把书包举过头顶在雨中疾速奔走。校园一阵拥堵过后,又是一片寂寥。
由于轮到安泯做值日生,所以婉言拒绝了大家一起撑伞走吧的好意。凭着自以为是的经验推断,一般暴雨是不会持续太久的吧。
慢条斯理地在垃圾桶套上新的黑色塑料袋,单肩将咖啡色的书包顺到身后,关窗,熄灯,锁门。因为时间很充裕,所以一切并不着急。等走出了教室,一股凛冽的寒意在潮湿的空气中氤氲,安泯下意识地把衬衫领口向上提了提,缩了缩脖子。
事情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呢。雨势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迟而减缓,反倒因为时间的纵容而更加肆虐。
豆大的雨滴在大大小小的水洼上接连击起一个个水柱,在漫溯开一圈圈幸福的涟漪。安泯拉紧单薄的外套,在屋檐下躲雨,无望地看着世界一点点被雨颠覆,征服。
而雨中的一个同样单薄的身影,撑着透明的雨伞。雨天暗色的天空把他浅色系的穿着湮没。一步一个脚印卷起一浪一浪而来的水花。
“安泯学姐,我是初中部艺术班的叶笙。唔。我……我想和你交往。”一个可爱的男生,说话的时候会盯着脚尖。兴许是害羞,没有敢直视安泯的眼睛。
初中部?可是当时的安泯都是高一的学生了。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却总是让人不忍的去爱怜。安泯带着笑意刮着他英气的鼻子。他笑起来,嘴角陷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很暖意。
安泯这才看清他有着浅灰色的眼瞳,雪白得不染纤尘的皮肤和头发。像转瞬即逝的安琪儿。
“不过,叶笙小朋友。我不喜欢比我矮的男生呢。况且,我喜欢能带给我安全感的大男人,而不是需要我去保护的小男生。”
叶笙终于敢对视她琉璃般流光溢彩的茶褐色眼瞳,铿锵地许诺说:“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强大,变得比你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你。”
他的较真让安泯嗤笑,她饶有兴趣地答:“好啊,叶笙小朋友。我会等。等到你有一天变得强大,我再给你答复。”
手里,是她勉强接受的透明雨伞;雨中,是他奔跑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浅淡的背影,好像随时都会被大雨泯没,然后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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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泯……学姐?”他小心翼翼地唤着她的名字,终还是诚惶诚恐地添上了“学姐”的后缀。
只因她一句“我不喜欢比我矮的男生,我喜欢能带给我安全感的大男人,而不是需要我去保护的小男生。”他便变得如此英挺。一句话的影响究竟有多大,爱的力量究竟是有多可怕。
“呵,几年不见,叶笙你真是长大了。”
他羞赧地微笑,掩不住稚气。
就算长大变得颀长英俊,但还保留着那无暇的真挚,依旧是那个可爱纯挚的白衣少年。
“可是……我还是没法爱*。”这话虽然残忍,但也许要比什么都不挑明,让他还心存侥幸直至最后摔得粉身碎骨要好吧。
他眼里的希翼忽闪之后坠落。安泯不再看他那双浅灰色黯淡的眼瞳,怕会心软。
她望向远方,很是神往,“我要离开了,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会有一段崭新的生活,无关爱情。”
她怕了,甚至开始害怕那种不着边际的甜蜜,在分离的时候成了痛苦的记忆,更衬悲戚。
爱不起了。那种飞蛾扑火的勇气全部都交给了真正飞蛾扑火爱过的那个人,那种怦怦心跳的*全部都交给了他。
可是,他不是他。就算再优秀,对她再好,始终代替不了。
他急促地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像在拼命抓住星星点点的希望,“我会等,会等到你重新相信爱情。”
终究是个没有真正成熟长大的孩子。等待只是徒增无奈。
她无奈地摇摇头,他终于无力地松开他的手。
道别的时候,她对他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他就粲然一笑,给予她他所有的温暖,让她心安。
在这个要下不下的雨天,他对她说:“我会一直等下去的。就算是知道一定会被拒绝我也会一直等下去的。”
她苦笑他:“叶笙,你怎么那么傻呢。”
爱情似一场风暴,太容易冲昏头脑。谁又能担保风暴平息,爱依旧不离。
叶笙落寞的背影在拐角消失不见。天空蓦然伤感,雨水滂沱而至。
衣裳被雨淋湿也毫不介意,好像只有在接受命运摧残时才会真实感觉活着的气息。
眼皮渐沉,只是感觉好累……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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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张扬跋扈的酒红色头发,遮掉三分之二表情的墨镜,拖着纯黑的行李箱,不带留恋地打开车门,疾驰离开。
一闪而过的身影,孱弱,坠落。
刚出院就自虐地去淋雨,真是让人放不下心。
叱——
车身瞬间掉头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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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覆盖的是有着淡淡薄荷清香的素色被子,安泯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要卧坐起来看是什么地方,却发现全身乏力立不起来。
“既然身体不舒服就不要乱动。”熟悉的酒红色头发,莫名让她看着发慌发怒。
她强撑着力气吼道:“穆星辰,你怎么在这里?给我滚。”
“这里是我家。”
“那好,我滚。”逞强地想要起身,却被他霸道地摁下,陷在柔软的被窝里。
虽然收敛许多,但他还是那个霸道的他。消失不见的倒是一贯的油腔滑调,或许说,那根本就是他吸引她注意的伪装。
他不作声,温柔异常,只是将小米粥搁置床头,说:“把粥喝了之后再吃药。”
冰凉的指尖触碰水杯,水竟然还是温热的。闹钟指针指在凌晨三点整。她稍稍有些感动。
只是耳边再度响起那首特别设置的《melodiyadozhdya》铃声,还是会刺痛,但他接电话时,再不会特地站在她身边,让她不揣度疑心。
他下意识地看安泯一眼,安泯低下头,避开差点相撞的目光。
穆星辰走出房间,摁下接听键。
“穆星辰,你真的要离开S城吗?”丫头的声音带着惶恐,小心翼翼怕不小心戳到他的痛处。
“嗯,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况且,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语气漫不经心,异常平静。
“那什么时候呢?我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了,我这里还有一些琐事需要亲自处理。”
……
琐事?安泯隐约听到这个生硬的字眼,生闷气地将被子蒙过头。
他走过来呼啦一下拉开被子,说:“这样下去会缺氧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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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死掉,你会心疼么?”忽然很想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生吞进肚里。女生总是这样虚荣,就算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还是要确认下自己在对方心里处于何地。
他握扶她起身,舀一小口粥,亲自喂她。她却像是闹脾气样执意不肯张嘴,让他无可奈何。
“你不是有事吗?那么就请不要再管我的死活好了。”
他放下勺子,佯装,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谢谢体谅,那我先走一步了。”
临走前,不忘嘱咐:“我近期不会回来,我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女佣室在楼下,有事你摁床榻旁的电铃就可以了。”
“请”、“谢谢”,多么做作的套话,他们竟运用得娴熟自如。
他走后,她伤心得几近落泪。记得有人说过,女人口是心非,嘴上说不愿意,其实是愿意。可穆星辰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他不懂。
靠在迂回走廊的墙壁上,他忽而崩溃,沿墙瘫坐下来。熟稔地拨下一串号码:“丫头,怎么办?我看到她还是紧张。我不知道怎么办了,除了逃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怎么办?你告诉我,失了心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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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睡到晚上,方才好受一点。她换上自己的衣服,轻轻走出穆家别墅。
总要有那么一个地方,适合疗伤。绝不是噪杂的夜店,而是需要一种清静,让心情慢慢沉淀。迷途便是如此。
轻烟缭绕,伊人飘渺。安泯抽烟的样子并不似寻常女子般风尘,反倒是有一种不可亵渎的高贵。
但她很快捻灭了烟头。用尼古丁和酒精麻痹神经来缓解疼痛,真是愚蠢。
谁说抽烟伤了肺就不伤心了,是不是因为失恋就要糟践自己得癌症才甘心。
虽然说匈牙利的伟大诗人裴多菲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可是,一旦抛了生命,谁还谈得起爱情?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梁祝化蝶的命。她是偏激,她是叛逆,可她还是有理智的。
“嗨~美女,我们又见面了。”熟悉的紫发俊颜,似乎在哪见过。
“你是……上次那个‘蓝色香槟鸡尾酒’?”却是是上次帮她调配蓝色香槟鸡尾酒的那个调酒师,可是,却好像不单单这是这样浅薄的缘分。似乎……不,是一定,一定还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面。
司空涧只觉嘴角一阵抽搐,“蓝色香槟鸡尾酒”?还真是个不错的绰号。
四下无人,琴声寂寥,安泯一直很疑惑这究竟是不是正宗的酒吧。
震动不断的手机扰得她心烦,安泯毫不犹豫地将电池板抽出,一个抛物线,目的地是垃圾筒。
司空涧若有所思地说:“美女,是失恋了还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看过太多这样的场景。
一语击中,两者皆是。安泯瞥他一眼,默不作声。觉得没有必要和陌生人倾诉太多,毕竟,她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他转身取出一碟精美的甜甜圈,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虽然说你病态的样子依旧很美,但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不怕发胖的话,多少吃点吧。”看见你憔悴的样子我会心疼。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怕她受到惊吓。
她浓密睫毛下的深邃眼瞳写满了怀疑,他叹了口气,她的城府究竟有多深。
“怕有毒么?我只是想,如果我尝过的话,你身为一个女孩子应该会介意的吧。”
“没有。”她冷漠地拿过,像小兽一样啃噬着甜甜圈。
忽而,她仰起笑脸,孩子气地说:“很好吃呢。”
她似乎还是那个只要美味甜点就会心满意足的单纯的小女生。真希望时间可以在此刻停驻,快乐定格,悲伤搁浅。
“喜欢就多吃点吧。”他宠溺地看着她,清隽的琥珀色眼眸水波潋滟,藏得太深的忧伤,见不得光。
七分饱后,安泯微微笑,准备起身离开,临别言:“谢谢招待。”
须臾间,他拉住她,他抬起她高傲的下巴,让她对上他神情的眼,转而又侧向她耳边,暧昧地说:“我叫司空涧,记住我的名字,司、空、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