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肖雅(1 / 1)
我曾经以为幸福太困难了,困难到四周都是黑暗,撞到头破血流都撞不出个结果,后来我终于以为自己要一条路走到底的时候,出现了风澈。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生命中会出现那么一个人,这个人太神奇了,他带着我开辟了另一条路,然后,我看见了不一样的风景。
夏天,雨季来临,整天整天地不见晴,到处都是厚重的湿气,乌云遮住的天空压得很低,天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风澈最近一直想带我去欧洲,事实上我已经在办护照了,大概半个月才能办好,肖雅说她也要去英国,我想这姑娘可真行,非得跟着我们当电灯泡,再高高兴兴地问她有没有空和我一起来一场姐妹俩的异国旅行。
我和肖雅热烈的讨论引起风澈的不满,因为他意识到我和她讨论的内容明显排除了两位男士的参与。
晚上我和风澈聊天的时候说起,我在初中就和肖雅计划要进行一次旅行,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实现,现在大家都有时间了,怎么的也得完成我们青葱岁月时的梦想。
并且,闺蜜和男友是不能对等选择的,因为我绝对会选择和肖雅双宿双飞,让风阿澈一个人独守空闺。
风澈再嫉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对。
我的小说快接近结尾,我想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纪丽慧在几天前送来我曾经住所的钥匙,她说那幢房子她后来买了下来,作为这些年对我不闻不问的补偿,把这幢房子送给了我。
我本想拒绝,但是风澈后来和我说,那幢房子是我爸爸和她结婚时,她指名将这所房子归于她的名下,父亲破产后她拿出准备好的双方早已签好的离婚协议书,房子自然没有被收走,不管她用了什么手段,我都不想再去理会。
我对那幢大房子感情不是很深,当初搬出来我搬得干净利落没有什么留念,但我还是想去看一看,那里至少还有我和肖雅成长的痕迹。看完后,我会把钥匙还给纪丽慧。
我正好有事要去一趟银行,风澈把我送到银行后就离开了,他说和李宗文公司的合作,他要好好考虑考虑,毕竟我对纪言嘉这个弟弟还有些亲近,如果给纪丽慧这个面子,或许会让纪言嘉以后的路更好走。
“等下就下雨了,你好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不要乱跑知道吗?”这时候的风澈还戴着眼镜,看着还挺正经的。
我笑出来,“喂,你这话太像爸爸对女儿说的话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道:“如果我们的女儿得像你这样让我操心,还是儿子来得好一点。”
“嘿!”我开车门,“你丫就扯吧你!”
他拉住我手,“带伞了没有?”
我忍不住笑,“带了!包里呢!”
后来我想,如果我那天没有去这幢别墅,我会不会等到他们亲口告诉我的那一天,如果他们亲口告诉我或者早一点告诉我,后来发生的事会不会都不一样?
这天的天气太阴沉了,黑漆漆的云压在头顶上像是随时都要坠落下来,隐藏在那之后的是野兽呜咽一样的闷雷,伴随着黯淡的闪电的白色光芒。
估计又是几天的大雨。
这幢房子早就被搬空了,我记得大厅这个位置原来有一架钢琴的,那是爸爸给纪言嘉买的钢琴,但是他不喜欢练钢琴,他喜欢弹吉他,爸爸觉得不能浪费,试图劝我去学,我向来学不会那么安静的乐器,爸爸也就放弃了,所以后来那架钢琴放在那里也就成了个摆设。
角落应该有一株金桔树的,那是我过年的时候在花鸟市场买的,我买的时候以为那上面的金桔是能吃的,但是我爸说不可以吃,大年初二的时候我忍不住摘了一个来吃,味道——那个味道比较不好形容,反正我的建议是小朋友们不要对买来的盆栽金桔树有什么好奇心。
落地窗前曾经有一个真皮沙发,但是最好不要把真皮沙发放到阳光下,因为我喜欢在落地窗前面晒太阳睡午觉,我爸为了我睡得舒服才买的,那个沙发被我闹得脱了线,离开前我爸一直寻思着要给我再买一个。
二楼南面向阳,最好的那个房间是我的,后来纪言嘉来了之后,虽然他的房间位置没有我的好,却是最大的一个,我的房间里墙漆的是蓝色,我从小就钟爱蓝色,窗帘是蓝色的,书架也是蓝色的,就连小时候买的束发的皮筋都是蓝色的。
我记得我的书架上堆着的每一本书,还记得书桌上的游戏机是哪一款,日历总是那一页懒得去翻……
原来不是没感情,我那些青春年少里一帧一帧的画面,都随着我父亲的一场车祸,毁在我永远后悔莫及的墓碑下。
我关上铁门,对着草木繁荣的那个小花园发呆。
“你是……小向?”
我转过头,眼前的这个妇人有些眼熟,我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是阿雅的姑姑。”妇人说,“我还记得,阿雅那时候最爱和你一起玩,我每次来,阿雅她爷爷奶奶就要给你们两个做小蛋糕吃,是不是?”
我想起来了,肖雅的父母一直在国外,她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肖雅她姑姑每周都会回来看她爷爷奶奶,由于和我们家离得近,我也偶尔见过几面,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能记得我。
“阿雅遇难后,她爷爷奶奶就被我哥哥嫂子接去国外了,这幢房子也就我们一家子住……”
我愣了一下,“什么遇难,肖雅她……”
“你还不知道?”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叹了口气,“当初她爷爷奶奶死活不同意她做战地记者,她怎么都不听,结果三年前,唉——本来她是要回来的,可是飞机延误,她听说发生了□□,就冲着去了……只是一次小□□,谁也不知道,那些人里面有枪啊……”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你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也不容易,倒是阿雅,在世时写回来的信里经常提到你,现在她爷爷奶奶还会念叨你呢,你不知道她的事也难怪……”
“肖雅她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我还见过她……”
“你不要太伤心,如果你想去看看她,我给你地址,在文安路的公墓里……”
我打断她,“她没有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现在有些耳鸣,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那些声音似乎侵入我的大脑,让我无法思考。
明明前几天,我还和她一起吃饭来着,她告诉我英国哪些地方好玩,大家都去过的景点其实没多大意思,那些小镇才有真正的异国风情……明明,前几天……
轰隆——轰隆——
我的耳鸣还是没有缓过来,这让我觉得有些晕眩,眼前像是盖着一层浓厚的黑纱,在那些吵杂的声音中,我后知后觉地听到了响亮的雷声。
我抬起头,雨水滴在我的脸上,起初我还看着天空,但之后我就开始睁不开眼睛了,我捂着耳朵,耳朵很痛,头也很痛,但我说不出具体是哪里痛,只好捂着耳朵,捂着捂着又觉得手酸,于是我放下手。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我还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想懂,我为了性格内向腼腆的肖雅打架,后来知道是场乌龙,但我还是和这个长得像洋娃娃的女孩子做了好朋友,渐渐地,她变得开朗外向,她爱在周末的时候给我送小蛋糕,爱和我、我爸爸一起玩,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初中的时候,我告诉她我讨厌顾林山,肖雅说不要讨厌他,他多帅啊,高中的时候我和肖雅说我好像有些喜欢顾林山了,她说不要喜欢他,他太帅了。
我姨妈痛的时候她给我泡红糖水,一边泡一边幸灾乐祸,我就不痛啊,每个月那么几天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说她觉得坐在她后排的那个男生有些帅,不过喜欢欺负她,我说我帮你揍她,她比我更横,说你要是揍他,我就揍你,我开玩笑说姑娘啊,姑娘你太重色轻友了,我们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初中的时候测八百米,她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我们俩落倒数第三一大截,体育老师看我们两个人的眼神恐怖得堪比惊悚片里小孩子的眼神,放学后我们去面馆吃面,她喜欢吃辣我却不喜欢,我每次都跟看外星人一样看她放很多辣椒酱。
我和她在大街上唱走调的歌,阳光太过灼热,我和她却还要比谁跑得快,后到的人请喝可乐,还得负责拉开拉环。
我在文安路的公墓园,看着上面的照片,明明是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她分明还活着,这一定是个玩笑,没有□□没有遇难没有墓碑,她还是前几天我看见的那个爱开玩笑,抱怨男朋友太冷淡的姑娘。
我想起了,回来后她从没有在白天和我见过面,即使在白天,她都要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我想起她吃东西时隐藏着的难以下咽的表情,我想起她在黑暗中能看清我地上放着东西,准确地绕过去,我想起她冰冷的手冰冷的脸……
我想起的所有细节,所有的,像是小说情节一样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