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怀疑(1 / 1)
七点三十,城市喧嚣华灯一片,每个地方上演着迥异的故事,流光溢彩里不知道是怎样浮华的世界。
夏夜,气温二十九度,西南风。
肖雅踏着点到达,经过蔷薇花香的小院,一身黑衣简约优雅。
这些年她从不给我寄照片,明信片多是美丽的夜景,全世界的城市或如拉斯维加斯激情奢华,或如耶路撒冷静谧沉默,她一一将这些风景寄给我,虽然没有她的画面,我却知道,我在用同样的眼睛和她观赏同样的美景。
从前的她喜欢白色喜欢水绿,偏好都极其淡雅,我不知道她也会穿上黑色长裙留着波浪卷长发,没有化妆,脸色苍白,肌肤如同莹白的珍珠一样细腻光滑,眉眼似乎比以前更精致。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仿佛把她最美丽的年华停留在此刻。
她眨了眨眼睛,稍显俏皮,“怎么?五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我奔过去二话不说给了她一个拥抱,老乡见老乡,欲哭无泪,“姑娘啊,你是不是去高丽了啊,哪个医生开的刀啊?”
她“啪”一掌拍我背上,“说什么呢,我基因优良,长得漂亮是大势所趋。”
我“啪”一掌重新拍回去,“小样儿,出国几年连汉语都说不齐整了,老祖宗发明谦词是让你无视的么?”
肖雅继续要“啪”我,被我迅速闪开,她这才环视我的屋子,默默点了点头,“过得还不错,甚好甚好。”
“那可不,我可饿死了,你来外面热不热?”
“我特地挑晚上来的,白天来那是要我的命。”小妞抱怨。
我表示理解,“今儿四十三度高温,不得了了,我都想把鸡蛋放外头看看会不会熟了呢。”
肖雅大笑,然后很敏锐地吸了吸鼻子,“你这脖子……”
我嘿嘿转移话题,“闻到好吃了的吧,我可为了你请了厨子。”
正说着,风澈就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头走出来,他戴上了眼镜,看了肖雅一眼,嘴角微微勾着。
肖雅脸色一变,充满戒备地一把拉着我的胳膊要把我拖到她背后。
风澈不动声色自我介绍,“我是朝阳的室友,我们住在一起也有好几天了,听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今天这顿饭她可盼了好几天。”
肖雅动了动,看了我一眼,“你们住一起?”
我默了一会儿,“他叫风澈……我们就是单纯的室友关系?”
“单纯?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叫单纯?”她抱着胳膊盯着我笑,“向儿你了不起啊,都和异类同居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什么异类,异性,异性,他住楼上呢,真的,再说了,风澈人不错的。”说他人不错我很违心的,“唉呦我都饿死了,开饭吧,吃饭吃饭。”
肖雅狠狠削了风澈一眼,我眼见着她看他跟划拉刀子一样的,“先吃饭啊,肖阿雅。”
结果一顿饭下来吃得我差点胃出血。
一方淡定老僧,另一方怒发冲冠,我夹中间,冰火两重天。
完毕了我借机洗碗逃离没有硝烟的战场,暗叹时光是把杀猪的刀,曾经文雅的小姑娘经过战火的洗礼,直接升级成了御姐,眼神犀利,一般人真扛不住,然后再暗叹我的室友果然内力深厚,金钟罩根本就是钛合金无污染纯天然手工制作,这厮刀枪不入。
陡然觉得室内温度下降了几度。
肖雅坐在沙发旁边,风澈告辞上楼,我们俩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向儿,真的,不要和他同居了,他那样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还是搬走吧,最好明天就搬。”
我大笑,拍了拍她肩膀,“我都在这里住了三年了,哪能说搬就搬啊,你不要看风澈长得帅一点就觉得人家不正经,我们俩关系挺好的,他人也不错,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向儿,你熟悉他吗你就说他不错,和他住就是危险,不行不行,这么想我觉得你还是现在就搬吧,先去我现在住的酒店,明天我给你找地儿。”
“阿雅。”我轻笑,“真不用担心我,我们一起住了几天,他还帮我来着。”
她正色,“你说实话,你这脖子是怎么弄的,怎么缠绷带了?”
“你别跟个老太太似的,搞不好的都以为你更年期了,我前不久遭劫了,风澈还救了我,脖子是别人划拉的,还好不是很深,喏,就是他帮我弄药的。阿雅,你知道我不喜欢去医院。”
肖雅不语。
我镇定按着遥控,默数:一、二、三。
“好吧,你要和他住也行,不过我也要住进来。”她恶狠狠说:“你也是,防着点人家,别人家咬了你你都不知道。”
我轻笑,“行啦,知道你关心我,别这么傲娇嘛,来,笑一个。”
肖雅“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你和别人同居都不告诉我,翅膀硬了啊你,我伤自尊了。”
当晚我和肖雅一起睡,我们久不见面,却半点没有生疏的感觉,天南地北她的世界很大,聊起来也没有丝毫隔阂,只是我知道,她总在避讳一些词,比如,五年前的事。
她说:“这个世界上看似和平,但还是有很多地方充满战争与暴力,很多孩子刚刚懂得一加一等于二就已经无家可归,很多老人上一秒还在感谢上帝赐予的生命下一秒就步入天堂,很多人没有面包没有牛奶,但是在旭日东升的时候,他们都会感慨大自然赋予的美。”
她说:“朝阳,这个世界黑暗太多,而我存在在黑暗中间,很多时候我都在庆幸,还好你还活着。”
我握着她的手,“阿雅,越是黑暗的地方,光明才越显珍贵,这个世界上,总有我们为之奋斗的光明。”
我昏昏欲睡,迷糊中觉得她说的话逻辑上我有些不理解。
“朝阳,我只有你这一缕阳光了……”
肖雅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她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乖巧孝顺,她初中的时候爷爷奶奶去世,她爸妈要把她接到国外,这姑娘平常看着挺听话的,撅起来谁的话也不听非要守在这里,我知道她舍不得这里舍不得我,高中毕业她爸妈下最后通牒,她不得不离开,因为这件事她自责了好久,她时时给我打电话,我在没钱吃饭没地方住的时候告诉她我过得很好。
即使分别五年,她还是这样关心我最理解我,但我不知道她的习惯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睡醒起来的时候她把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并且别上回形针半点光都不透,她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她不喜欢吃从前最爱吃的蛋糕,喜欢红酒,闻到油烟味逃得比谁都远。
私以为,这小姑奶奶难伺候,非常之难伺候。
“我说,”我叉腰,“这异国混合文化得把我们好好的爱国主义青年摧残什么样啊挑三拣四,你丫强迫症啊,这么大太阳窗帘不拉就算了,丫开个门还不准了,完了我是不是给你请安说奴婢告退啊。”
肖雅低着头听我训,抱着沙发垫可怜兮兮的,“这脾气还是这样躁,半点没改过。”
我把菜刀往案上一拍,“什么?”
“没什么,我要冬瓜汤。”
我菜刀再一拍,她吓得缩了缩肩膀,“你随意你随意,做什么我吃什么。”
我“哼”了一声,心情很好。
风澈从楼上走下来,看了看我们楼下暗得和晚上一样,只有厨房开着灯,“你们干什么?演午夜惊魂?”
肖雅说:“太阳太大了,热,你不怕热?”
风澈笑了,“这个夏天气温是很高,这样也好,我待着也比较舒服。”
我在厨房里凉凉地说:“你又要蹭网?”
“我蹭饭。”风澈瞥了一眼满脸摆着逐客两个字的肖雅,“不介意吧。”
我摸脖子,开玩笑,我哪敢介意。
我说:“你给不给你花浇水啊?”
肖雅又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他。
“嗯。”
他提了水壶去开门,肖雅“咻”得蹲在沙发下面,然后十分震惊地看着风澈关门。
她的嘴大得可以塞下两个鸡蛋,脑袋机械地转过来看着我,“他……”
我莫名其妙。
十分钟后风澈又进来,浅笑着坐在餐桌旁边,我端出了我们的午饭,肖雅还是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
我拿筷子敲她的头,“干嘛呢你看别人跟看吃苍蝇一样的。”
风澈举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微笑着夹起一块肉,微笑着塞进嘴里,再微笑着咽下去。
肖雅看了看我,低头扒饭,“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点儿真背。”
“啧,说什么呢,谁点儿背来着。”
肖雅就抬头看风澈,继续扒饭,“没什么。”
下午风澈出门,肖雅问我,“你那室友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我促狭地看她一眼,“怎么,看上人家了?”
“切。”肖雅抬头,“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你不知道?”
我点头,“不就是阳光帅气邻家大男孩那样的么,就凭这一点就说明,姑娘,你还是有点地方像女人的。”
肖雅作势要削我,挺了挺胸,“我哪里不像女人了啊!”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
“我说认真的,你别扯开话题。”
“我也不知道啊。”我打游戏腾了空,“不过他挺有钱的,开得起劳斯莱斯呢。”
“……废话。”肖雅白我眼。
“啊?”
“除了这个?”
我盘腿坐在地上,“阿雅,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不需要了解太多吧。”
“……那你和他住一起,就没有觉得什么异样?”
“我和你住一起才觉得异样嘞,白天开灯很浪费的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