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曾许诺（1 / 1）
邹起承替凤锦年拉开车门，曹魏武习惯性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凤锦年面色有些许苍白，简单卸了妆，轻声道：“回端庆会。”
邹起承应是。
“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曹魏武沉声道。
凤锦年轻抚小腹，神色有些茫然，听到曹魏武的话，笑笑道：“阿玖传话回来，阿昭现在应该到了，她回来帮我。”
曹魏武愣了愣，语气复杂，“小姐，你何必这么对她，今日之事算是惹了众怒了。”
“何必？我为什么不这么对她呢，”凤锦年将发丝捋到耳后，露出白皙纤细的颈间，她的唇角泛着自然的嫣红之色，显得生机盎然。
“我们三个人分分合合，到最后还不是各奔东西？阿玖是什么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她能站在这里对你笑，明天她就能笑着再捅你一刀，做敌人可怕，做朋友更可怕。所以我们现在分开，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反而能做更长久更真诚的朋友，像小时候一样。”
她说着这么凉薄的话，目光落在车窗外，思绪漫无边际，无边无际。
她们是什么样的交情，幼时相识，守望相助，在那个大环境下互相取暖，一起流过的泪，一起天真的笑过，许诺未来的日子，以为苦难只是一时的，只要挨过去，她们可以背靠背，去面对那些光怪陆离。
这个世界到底有多残酷，人心到底有多残酷。
凤锦年合上眼，靠在带着凉意的软垫上。
她再也不曾见过君玖真真正正的笑过，也许灿烂，也许明媚，却掺杂着复杂的情绪，隐忍，沉重，哀伤，像一株凤凰花，耀眼，灼烈，却生长在断鸿声里，有归雁哀鸣，有夕阳落幕。灿阳下光芒万丈，骄傲从容，夜色里不肯暗淡，沉默地挺直脊背。
所以哪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依旧想要小心挽回。
君子不器，这是她们一生秉持的信念。
“我们活下来，并且一直要好好活着···”凤锦年轻声喃喃，指尖滑过玻璃窗，窗外银装素裹，高楼林立，冷硬而寂寥。
车一直开进总部的停车场，凤锦年迈步下车，高跟鞋换成了柔软拖鞋，姿态优雅，带着些小女人的慵懒风情。
“当家。”淡淡的一声，一身清爽白大褂的陆昭缓步走来，不露痕迹地扶住凤锦年。
“阿玖那边怎么样？”凤锦年也不逞强，任凭她扶着。
“她很好，倒是你不太好。”陆昭一副冷淡模样，清高眉眼间却掩不住几分忧色，“没见过你这样的孕妇，头三个月忙成这样，折腾不死你。”
“陆大医生这是在关心凤儿？”凤锦年丝毫不在意四周手下投来的暧昧目光，几乎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陆昭身上。
“我管你去死。”陆昭清清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来，本该是嗔怪的语气，从她口中说出来，却仿佛再寻常不过。
“呐，你不生气了？”凤锦年顺势贴近了陆昭耳后。
“我从不为胸大无脑的蠢女人生气。”陆昭目不斜视。
凤锦年戳了戳陆昭水润清白的脸颊，另一只手拂开帘子，二人走进房间。
陆昭摘下听诊器，俯身一边洗手一边说：“没什么问题，你需要休息了，让曹魏武出面。”
凤锦年半眯着眼躺在床上，宽大的睡衣半遮半掩，“阿瞒做不了，舒北归那个小子精明的很，胆子也大，阿玖之前说的一点不假。”
陆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拨弄几下额前的头发，闻言轻笑道：“让你凤大小姐都觉得棘手的人物，我还真是好奇呢。”
“你要是有兴趣，就来玩玩看，大学你念的不是金融管理专业吗？不如来帮我出个面？”
陆昭一件件整理着衣服，头也不抬，“没兴趣。”
凤锦年杵着脑袋看着陆昭的侧脸，笑吟吟道：“舒北归是个漂亮男人哦，比阿玖都漂亮呢。”
陆昭哑然失笑，“我娶回家摆着好看吗？”
“总要找个人吧，京都里能配的上你的不就那几个，阿昭你也多考虑考虑。”指了指床头的文件，凤锦年打了个哈欠翻身缩进被子里，“东西都在这里，你看看吧，下周就是签合同的日子，我就当你答应了，睡了。”
陆昭随手拿起那沓资料翻了翻，起身替凤锦年关了灯走出房间，在自己的书房里安静查看。
古界——
“冬天快过去了。”君玖披着胭脂色的狐狸领披风，长发柔顺地垂在腰间，她采了一把新生的草芽，嫩绿嫩绿，煞是喜人。
秋子初枕着手臂躺在凉亭里，脸色病态的苍白，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妍丽之极。
“上昆仑的好时候，阿倾。昆仑之巅大片的雪荛，春日摘了酿酒，夏日再取出，最是醇烈，之前和大哥喝过一次，我还怕以后再没有这样的好口福了呢。”
君玖将手心的嫩芽顺手撒入汤中，浮起一抹青绿。
“那明日便启程，过了冬，雪就化了，昆仑也没了意思。”
秋子初舒服地眯了眯眼，嫣红舌尖轻舔唇角，薄唇微启，妖媚惑人。
“啊——”
单一的音节在低哑男声的演绎下显得格外撩人心弦，君玖眼角一跳，舀了一勺清汤喂给他。
秋子初舌尖尝到汤汁，却没有任何味道，他怔了怔，随即睁眼笑道：“阿倾······”
“嗯？”君玖放下汤蛊，应了一声。
秋子初撑起身子一手拉过她拥入怀中，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在君玖看不见的地方，他苍白却妍华之极的面容上悄然滑过一滴泪来。
“很好喝。”温柔低哑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在君玖耳边回响，君玖缓缓搂住他的腰，轻轻地嗯了一声。
“以后我都会做给你喝，锦汁红鲤，素青白玉，八宝玲珑五羹，清脂蓝尾绣圆合······”君玖语气轻柔，细细念着那些繁复的、让人听着便花团锦簇的名字，清艳面容上带着笑意，带着轻悦深远的喜悦，她静静倚在秋子初怀里，眼神笃定，温柔。
“这样啊···那我岂不是要活的很长很长了？”秋子初的泪掉的愈发汹涌，却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柔和的让人迷醉。
“嗯，很长很长，一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凤凰一族一生九转涅槃，我不要多，一次就够了，这样，如果你离开了，我就等你，一直等你，等到你回来，然后嫁给你。”
女子柔和轻悦的声音在凉亭中散开，弥散在风中，上至苍天，下昭黄泉。
秋子初轻叹了口气，抹掉脸上的泪水，放开君玖时，又是一脸轻松笑意。
“我记住了，阿倾。”
我记住了······
哪怕日后魂飞魄散，见不到你凤冠霞帔，只留下半生残念。
也是好的。
远方传来呜咽箫声，和着夕阳下渐冷的微光，燕雀掠过水面，不留丝毫涟漪，轻巧而迅猛地掠向天际。天边不见繁星，不见日月，唯有一袭幽沉，不满整片大地。
君玖枕着秋子初的肩膀安然睡去，披风裹住身子，毛绒绒的领子噌在下巴上，显得温暖宁静。
秋子初睁着眼，定定看着凉亭檐顶粗糙写意的木刻，潋滟眸子中映出沉寂的天空。他莫名叹息一声，半响合上眼。
人啊，是不是不可以太贪心呢···
这些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候，阿倾，我觉得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