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自由不是地摊货（1 / 1）
沈氏——
“玖玖这是要把这些给我？”
沈从彦略有诧异地翻开君玖递过来的合同，挑眉一笑，“不在意我的身份？”
君玖今天精神极佳，不见半点颓态。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左手手腕一条普通的银质手链显得肌肤尤为细腻。她似乎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常人看不出什么的手链，懒懒道，“你是沈从安的弟弟，沈氏的当家人，易化的竞争对手······”
黑色的钢笔在她修长白皙的手中打着转，她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卖了易化的股份，谁出的价高，就是谁的。”
很淡很随意的口吻，沈从彦对君玖的这幅散淡神情极为陌生，甚至隐约觉察出一些让他不喜的相似。他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来。
“听说沈从安要娶花沉姬。”
君玖手中动作微不可查的一顿，“一个死人而已，沈从安太过优柔了。”
沈从彦仔细观察着君玖的神情，唇角微挑，弧度锋利。
“哦？玖玖有何想法？沈从安对花沉姬的感情，比起你我二人如何？”
这般违心的话出口，沈从彦面不改色，捏着合同的一角，笑意盈盈地看向君玖。
君玖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
“我的脚步，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停下，更何况一个死人。”
她伸手抽走了沈从彦手里签好的合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沈从彦略带怅然的声音，“玖玖，你说的是我吗？”
君玖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心口却隐隐抽痛。
不是你。
因为死了的那个人，不是你。
君玖合了合眼，从手包里拿出耳机戴上。
“锦年，下个月的企业峰会，我会以江氏代表出席，你准备一下。”
“好。”凤锦年的嗓音略有喑哑。
“让花沉晏去花家一趟，我有东西要给花井轩。还有记得查一下沈氏的打款，数目不对告诉我。”
“知道了。”
君玖顿了顿，“你怎么了？”
凤锦年轻笑一声，“没事，最近太累，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那找个秘书给我吧，你还要带端庆会，辛苦了。”君玖随口应了一句。
凤锦年轻声应是，放下电话，怔怔看着医院报告出神。
······
迎面遇见楚烨，君玖在短暂的失神过后，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
面对君玖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楚烨眼神略暗，指了指沈氏附近的公园，“我们走走吧。”
君玖看了下时间，颔首应好。
天色渐晚，冬日的阳光依旧温暖灿烂，零零散散地落到他们身上，照不进人心。
“我和杜老谈过了，”楚烨抿了抿嘴角，“我知道了。”
“嗯。”君玖没有惊讶，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不属于这里的，你也不该回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楚烨停步，直视君玖双眸。那双向来沉静幽深的凤眸中，此刻冷色逼人。
“你了解古界吗？你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君玖眼神极亮，极冷。她缓缓停下脚步，举起左手，银链沿着手腕向下弯起一个轻巧的弧度。
“古界与俗世隔绝，俗世的一切，对古界来说都是禁品。君家凰脉传承，杨家书香门第，赵家商贾大户，隐门武力卓绝，在这之上，古界之主统领古界，禁止大规模插手外界事务，禁止大规模离开古界，禁止大规模对古界之主进行探查，一单违背规则，立即有人出手惩戒。”
君玖笑容微冷，看着楚烨逐渐变化的面色，语气极轻。
“古界没有发展，没有未来，你们所以为的世外桃源，只是上位者手中的玩具，你们的榜样花家，只是一条死皮赖脸的看门狗罢了。”
“就像一群野狗，拼了命地却抢的，只是堆没有肉的骨头。”
舒戈公带着淡淡讽意的话语，突然在君玖的耳边响起。
她的笑意加深。
楚烨神情复杂，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你真的是这样想？还是因为他？”
宛如一道惊雷在君玖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想到了楚烨可能会说的话，却没有想到，他原来知道了这么多。
从被秋子初带到古界的第一天起，她就不喜欢这个地方。后来她发觉秋子初对待她成为凰女态度的矛盾，在之后，她看到了古界民众的愚昧的麻木，在束缚之中，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敢于反抗。
王家千年大族，怎么可能在宋煜一人阴谋下覆灭？冥辽天资聪颖，怎么可能因为听信宋煜一人之词而扬言灭绝王家？古界之主，又为什么因为冥临一个人的死，而处置千条人命？
直到隐门一役。
秋子初的死，真的是因为宋煜吗？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连成了一个令人心惊的秘密。
她不是一个有理想有力量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秋子初的死，即使发现了什么，她也会永远地掩埋下来，以君家凰女的名义继续逍遥古界，不去管过去二十年的荣辱，不去在乎曾经的信任和决绝，不去实现所谓的复仇和荣光。
直到现在，她也不曾想过抗衡古界之主。
王家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她来承担？
千家的抗争，王家的覆灭，与其说是隐门的错，不如说是···
错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个世界。
古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君卿颜，冥辽，王家，秋子初，这些与她有着莫大关系的人死的或多或少与某些隐秘有关，似乎按照故事的发展，她也应该顺着他们的轨迹，斗争，然后死去。
然而她逃走了。
她不愿意。
为什么要拼了命地，去争取一些她唾手可得的东西？
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去拯救那些本身麻木不仁的人们？
自由不是地摊货，它只能自己得到，自己享受。
今天她站在世界的顶端，野心勃勃生长，她姿态从容，神情微冷。
极端自私，又极端冷漠。
君玖理了理袖口，笑容清淡。
“阿烨，这些事，你还是不要管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清丽女子轻柔开口，仿佛是老友一般的温和。
温和背后，是谁也驱散不了的疲惫。
她本是一个浅薄懒散的小姑娘，只是有一天当她明白，这个世界上随遇而安的人都死光了，爱情需要争取，权力需要争取，自由需要争取······所以当她在十四岁的那一年捅下了那一刀，伴随她的，便是永不停歇的追逐。
楚烨的双拳紧握，压抑着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
“阿玖，我也想···我也想保护你啊！”
当年那么明媚狡黠的女孩，变成如今从容沉静的女子。
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艳，他觉得心疼。
阳光渐渐收敛，公园里的树干光秃秃的，留不下阴影。
君玖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摇摆不定的贪心的女孩，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的内心。
楚烨带着不甘和绝望的语气，狠狠地击痛了她。
仿佛又回到那一年，竹林青丝飞舞，那个修长而立的苍白男子，嗓音温柔悲伤。
“阿倾，你眼中，可曾有我？”
君玖的手微微颤抖，强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睁大了眼睛。
“楚烨，记住我说的话，你不能代替他，你也代替不了他。”
色厉内荏地丢下这句话，君玖头也不回地离开，一手死死捂住嘴，不肯出声。
秋子初，我坚信有失必有得，所以我从未对什么后悔过。
现在，我后悔了。
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天，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
秋子初，我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