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野狗（1 / 1）
重新回到宴会上，君玖深深呼了一口气，心里竟也有些难言的酸涩。
临走时沈从彦仿佛宿命一般的话语，让她觉得心悸。
她希望和他断的干干净净，却还是不得不作为彼此一生的伴侣，没有未来，只是各自筹谋借势。
或许有一天，她真正想求一个安宁的时候，会和他相敬如宾。
只是······
那个生前懒散不恭死时孤高凉薄的男人，终究成了原本有机会重来的两个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成了她一生的执念。
君玖的右手缓缓放松，环视一周，没有向楚烨的圈子走去，而是取了一杯度数不低的勾兑酒，微笑向更深处的位置走去。
那里，已经不是这些小辈可以谈笑风生的了。
人群正中央的平头男人，每一次宴会的中心，迎接众多嫉恨畏惧的目光，怡然不动。
舒家戈公。
仿佛是有所感应，穿的简单理着平头站在一群大佬中央笑得阴阳怪气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来，冲着君玖微微一笑。
因为江芷阳的失踪而消沉了数天的江城一直关注着君玖的动向，见到君玖的动作，眼神微凝。
以他如今江家家主的位置，尚且因为资历年龄被舒戈公的圈子排除在外，可见这个颇有盛名的男人何等嚣张。而这个他一直以来有所亏欠的女儿，竟然从从容容地走了过去？
“舒家主。”君玖神情平静，颔首致意，“小女君玖。”
圈子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八大家中唯一能让舒戈公说几句不怎么刺耳的话的白家家主白少甫抬眼看了君玖一眼，平凡眉眼间带着上位者的亲和味道，落在年轻女孩眼里，便是成功男人的独特魅力了。
舒戈公似笑非笑地打量过她。
似乎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场中央的寂静，一时间，全场的声音也慢慢地低了下来。
“不知道舒家主对于端庆会怎么看？”
君玖的声音不高不低，极为平缓，站在舒戈公身前，颇有几分王闲与生俱来的雍容意味。
舒戈公眯了眯眼，语气不阴不阳，“是你？”
旁人不懂这一问一答，身为局中人的君玖自然心中有数，轻笑着点了点头。
舒戈公将手中酒杯一扬，然后放到身边的吧台上，转身向外走，头也不回，“把枪取了，还从来没人能带着枪和我说话。”
全场哗然。
随身带枪？哪怕是八大家的家主也不敢这么招摇。
只是怔了怔，君玖从手包里取出掌心雷，交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的楚烨，后者抿着嘴角点了点头。
迎着全场意味不明的目光，君玖仰头饮尽杯中酒，笑声沉稳，响彻全场。
“舒家主，君玖先干为敬！”
看着楚烨凝视着手中枪支的模样，白少甫挑了挑眉，平凡五官中隐隐显出一种跋扈气焰。
“君玖···吗？”
······
“您想说什么？”
直到被舒戈公带进舒家的财团，君玖终于忍不住开口。
舒戈公坐在黑色的沙发上，嗓音带着一种独特的阴柔，不让人觉得女气，反而是一种令人发麻的阴怪。
“端庆会当家，深藏不露。”
君玖洒然一笑，在舒戈公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君玖缩了缩袖口，摸到刀柄，方才觉得安心了些。
舒戈公无视君玖的小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始说话。
“我不想知道你和那些个老头子拼命推崇的古界有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你和江家沈家有什么恩怨。舒家人丁单薄，赚的是钱，玩的是命，打生打死的时候，哪有心思想什么渊源身份。”
“年轻人，就该有点儿年轻人的样子，一味布局是老人家守天下的手段，八大家已经腐朽到骨子里了，不折腾狠了，他们永远不知道疼。”
“偶尔做做样子是好的，但时间久了，在老人眼里就没了可取的东西，玩心机，你玩不过那些老怪物，所以只能吓怕他们，趁他们还没有反应，把握住自己的东西。”
君玖听出了意思，接口道，“就比如说您当年的崛起？”
舒戈公不置可否，语气中带一丝趣味。
“京都繁华，京郊乞丐遍布，你丢几块金子，就会有大批的乞丐疯抢，几十条人命不算。
和你的端庆会比，你会在乎金子吗？”
君玖摇了摇头。
“乞丐每天只要吃饱穿暖，你呢？”
“这就是所处地位不同所造成的欲望差异，也就是野心。”
舒戈公语气悠长，说着这些年来自己的感悟，仿佛丝毫不觉得将这些话说给一个非敌非友的小丫头而不是亲生儿子有什么不妥。
“人要是没有野心，或者眼界不够，再勤勤恳恳也就是一群野狗，拼了命去抢的，无非是一堆没有肉的骨头。”
“你站在什么位置，就意味着你的一举一动有多少人在看。单凭目光是杀不死一个人的，但如果有足够多的数目呢？剑走偏锋固然有好处，名不正言不顺，你摔倒一次，就有无数人想要把你彻底拉下来。舆论和造势对敌人是很好用的，落到自己身上，就不要寄希望于普通民众身上，愚民的力量是可怕的。同情心？富人不会有，穷人更不会有，给予你同情和怜悯的往往是自以为是的庸人，到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得到这种人的同情，就意味着你很快就会变成这种人的同类。”
夹杂着阴森的语气落在最后一句话上，舒戈公看着若有所思的君玖，眯着眼笑了起来，“人老了，就喜欢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耽误你的时间了。”
君玖笑容清浅，起身行一礼。
舒戈公仿佛没看见这代表了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他今晚目的的一礼，继续笑道：“江家的事办的漂亮点儿，将来我百年之后，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撑不起舒家，还要多向你学习。”
“家主客气。”君玖与舒戈公对视一眼，后者笑意渐深。
走出大楼的一瞬间，君玖伸手拂过肩头，极快地点开了两处大穴吗，感受着体内缓缓的暖意，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车窗半开，君玖微微偏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冬日的夜晚已经很凉，她却不觉得冷。
她绝不相信盛名阴恻狠辣的舒戈公今日真的是为了给她一番指引，然后托付舒家。舒北归的纨绔她有所耳闻，然而生在那样的家庭，骨子里便流着疯狂的血液，又怎么会是需要她来照拂的角色？
再者，舒戈公的话语实在和那日杜垚对她的评价有着极为相似的东西，她要是还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就不是年轻，而是傻了。
她向来喜欢借势喜欢幕后布局，或许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