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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从自助银行出来,杜时下意识压低帽檐,给对方发去信息。
“钱已经汇过去,你们赶紧离开。”
没等对方反馈,她就删了信息,连同对方的号码。
回到家时,看到小知还在睡梦中,杜时松了口气,洗漱完毕躺到她另一边眯上眼睛。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邵知芮早就睁开了眼睛。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听不分清,但在黑暗中,她能清楚听到姐姐轻叹了一声。
那声音里带着轻松,又带着忧愁。如同一根无形的细绳,一头紧紧扣住她的心神,对方细小的一个动作,都会引起她莫大的反应。
邵知芮看着背对自己的人,她看不见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摸不清她心情的变化。黑夜的力量无比强大,强大到能让人原谅自己以往的行为,为自己找到各种合适的借口。
很久很久之前的疑窦,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化解开了。悄无声息地,不知所踪。
杜时睡得五六分熟,隐约感觉有人在背后抱住了自己,在这个寂静的雨夜里,她听到一声浅浅的呼吸声,“姐姐,谢谢你。”
神思也只在那一瞬清醒,外面雷声更甚,杜时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将小知送回去后,杜时突然接到了晁今的电话。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杜时有一瞬间不想接他的电话,可最终还是接了。
晁今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为李月铖的案子熬夜了。
“起来了吗?”
昨天晚上淋了雨,杜时今早一醒来就有头重脚轻的感觉,送小知回去时顺便买了感冒药,吞下药片,她缩在床上迷迷糊糊点头,“起来了。”
晁今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生病了?”
杜时从衣服里拿出体温计,软绵绵地甩几下手看了看,“没事,还没睡醒,正处在起床气期间。”
“所以,我的电话很不凑巧?”他突然笑了,笑声莫名有些滑稽。
“嗯。”杜时也不推脱,轻声一笑,她躺在床上,被子外面只露出一颗脑袋。白色绒被将她的身子裹了个牢牢实实,像一个胖乎乎的蚕宝宝。
听到电话里那声类似撒娇的声音,晁今也笑了,也许正处在生病期间,杜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笑。可是现在嗓子疼,她又不想开口问。
“那个案子,”晁今笑了一会,突然轻声开口,“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杜时闭上的眼睛勉强睁开,艰难翻了个身说:“那不是很好吗,你看,你又回到原来那个聪明的侦探了。”
面对杜时的调侃,晁今出奇地没有反驳,沉默了一会,杜时也终于发现话筒里没传来声音,忍不住轻声询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他毫不隐瞒,“昨天晚上我接到厉望的电话前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厉望……
杜时想起在酒店听到的另一个名字,吴婷婷。忽然有些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他……昨晚给你打电话了?是自首吗?”
“是。”
杜时突然鼻头一酸,想打喷嚏但怎么都打不出来。
晁今在那边问她:“你知道厉望和吴婷婷的关系,对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说明他已经知道结果。
今天还在下雨,雨势相比昨晚有过而无不及。杜时看着窗户玻璃上的雨珠,脑海中浮现出吴婷婷那张脸,那张到哪里都带着笑容的脸。
吴婷婷和厉望,正如她和沈应祺,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可实际上,无论多少年的磨合,都不能磨平横贯在他们之间的棱角。
剑锋与麦芒,不能相拥,只能相争。
吴婷婷的死她虽不知原由,但明白此中根源一定与厉望有关。
没等到杜时的回答,晁今并不失望,相反,他倒轻松般笑了笑,“如果你是厉望,你会这样做吗?或者,如果你是林蕾,你会帮助他吗?”
无论是林蕾还是厉望,都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造成这种后果的,只有李月铖一人。
杜时的声音更哑了,“我会。”
像是知道她会这样回答,晁今又问:“那如果你是吴沫沫呢,你会那样做吗?”
晁今问的莫名其妙,杜时却听明白了。
“会,”声音虽然无力,但更坚定,“而且我会比她更加利索,比她下手更快。”
站在亲属的角度,这件案子简单明了,如果不是林蕾和厉望在其中胡搅蛮缠,吴沫沫的手法很快就被识破。可也正因为厉望和林蕾有意无意的掩饰,让众人的疑心分散到他们身上。
杜时无心插手别人的事情,就算事情的主要人物有厉望,那也与她无半点关系。以致于接下来晁今讲述整个案子时,她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照先前晁今的语气,她就知道了谁是凶手。
吴沫沫,那个还年轻的孩子,为了替姐姐报仇一时错手。而林蕾和厉望,则在这件事上加了许多线索和可能,为的就是将嫌疑转到自己身上。
林蕾,或许原名不叫这个,杜时不知道她和吴婷婷是什么关系,也从没见过这个人,可当厉望从晁今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时,她清楚看到厉望放在膝盖上的手收了回去。
紧张,愤怒,不满。他在害怕林蕾坏事,或者在害怕林蕾暴露。
所以他们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杜时的上眼皮已经快撑不住了,连连打着哈欠,“那你告诉肖警官了吗?”
晁今声音弱了下来,“还没有,他们现在已经找到林蕾谋害李月铖的证据。”
“所以?”
“如果是你,你会告诉他们林蕾不是真凶吗?”他终于来寻求她的建议。
林蕾很明显是要保护吴沫沫,厉望也出于同种原因。
别人都说杜时不懂人情,更不通事故,可这次她犹豫了,没斩钉截铁地就告诉晁今自己的做法。
“我不会,”她闭上了眼睛,窗外雨声连连,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可此刻她心中无比安静,那弯水无波无澜,“既然有人愿意承担,有人愿意悔改,为什么不成人之美?”
良久,话筒里一片静默。
“可是我会。”长时间的反应后,晁今终于开口。
杜时低声哦了一声,“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晁今,如果有一天,我也会像林蕾和厉望那样,拼尽所有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或许他们有错,或许他们还不知悔改,可是我依然会那样做,没有原因,我想保护她,就这么简单。”
顿了顿,晁今低低笑开,“有时候,你还真是固执得让人头疼。”
杜时:“现在你终于体会到当初我第一次见你时的心情了。”
他笑了笑没说话,杜时也跟着扬起唇角。
“杜时。”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让杜时没来由眼角一跳。
杜时没出声,他接着说:“我会告诉肖海案子的真相。”
“我知道。”
“可假如有一天,你做了和吴沫沫一样的事情,我也会像厉望他们一样帮你隐瞒。”杜时没打断他,晁今默了一瞬,吸了口气似是提起了勇气,继续说,“因为我也有想保护的人。”
话很简短,明明什么都没讲清楚,杜时却听懂了他的心思。
晁今的心意来的太突然,杜时还没想好说什么,耳边又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你不要说什么‘我不值得’之类的话来拒绝我,因为我根本没想要你接受,这是我的想法,你不能强行改变。”
如果上一句还不明了,现在这句话就完全让杜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不知道晁今对自己的心意是从何时起的,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我知道我值得。”
她叹了口气,晁今在电话那边笑了。
“晁今。”
晁今声音明显柔和了,“嗯。”
杜时眨眨眼,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重新认识,你再来跟我说这句话好不好?”
晁今没有犹豫,笑声悄然,“好。”
爱情是什么,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品,在她的一生中,可以没有,也可以有。她以前没想过身边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也没想过会和沈应祺闹得水火不容,或许从一开始,她和沈应祺就注定了没有结果。
要是在乎,又何必等到现在?
杜时不拒绝身边出现的其他男人,这一个,或许沉闷,或许骄傲,但她可以试一试,爱情的开始不都是从给对方一个机会开始的吗?可现在不是试一试的最佳时期,等到有一天,她重新回来,如果晁今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她愿意和他试一试。
“晁今,如果我没回来,你也不要等我,你要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或许哪一天,我们就在街角重逢了。”
那个孤傲沉闷的男人,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另一种幻想。可她不会自私到让他等自己,生活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她不知道晁今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挂了电话后直接就闷头大睡,一直到下午三点才醒过来,脑袋也不烧了。一场饱眠后,换来的是饥肠辘辘。
杜时去书房打开了电脑,登上网页查找‘郑晓鸥’三个字,果然见到了郑晓鸥失踪的报导。
关了电脑,她现在心情很好,突然想做一顿饭了。幸好,冰箱里的蔬果还没过期,简单做了两样菜,杜时头一次吃了两碗米饭。
在去仓库的途中,她的手机一直亮个不停,短信,电话蜂拥而来。
杜时就挑了晁今的短信回他。
“我已经醒了,很好,勿念。”
毫无悬念,郑晓鸥一个人在仓库也无忧无虑,就是看到来人是杜时后略微吃惊。
“怎么是你?”她被绑在柱子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杜时过去解开了绳子,郑晓鸥一见没了束缚拔腿就想跑,可是毕竟站了很长时间,刚一迈腿就腿软了。
杜时手脚利落地压在她身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刀来磨在她脖间,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别忙着走,先陪我说会话。”
郑晓鸥都能感觉到刀锋的冰凉,脖子里有轻微疼痛,是她在压迫。郑晓鸥顿时红了眼低声大吼:“杜时,你是不是疯了!”
杜时拉起她,可刀依旧架在她脖子上,面上依旧风轻云淡,“你陪我说会话,就一小会。”
“不是邵知芮让人绑架我的吗,怎么又和你有关系?”郑晓鸥明显还不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的。
听到小知的名字,杜时眯了眯眼,刀往她脖子里又送了一寸,“你对她说过什么了?”
“怎么,她害怕了?”
郑晓鸥翻身想去抢杜时手中的刀,可明显力气不够用,杜时年少时打的架可不少,轻而易举就再次将她压在身下,这次不再拉她起来,拿来先前的绳子,磨蹭了许久才将她手脚都捆绑起来。
杜时跳坐在一旁的箱子上,闲闲地晃悠着两条腿,偏头看她,“还是将你捆起来老实点。”
郑晓鸥不怒反笑,“杜时你这是庇佑,是溺爱吧,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妹妹的主意,怎么,敢绑我不敢承担后果了,所以让你这个姐姐来帮忙了?
杜时正把玩着手中的刀,不长不短,刚好一个巴掌大,用起来很方便。
“郑晓鸥,如果你帮我一件事情,那我也帮你一个忙。”
郑晓鸥皱眉,忽然嗤笑一声,“让我不报警?呵呵,就算我不报警,那外面已经知道我失踪的人恐怕已经报警了吧。”
“我知道。”杜时低着头,专心致志玩着手中的刀,就是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郑晓鸥突然害怕起来。
郑晓鸥:“那你要我干嘛?”
“指证我。”
‘咚’的一声,郑晓鸥突然大声尖叫,距离她脸不远的木头箱子上,正立着杜时方才把玩的刀柄。
杜时跳下去拔了刀再次走到原来的位置,瞄准某个地方当靶,眼睛看向郑晓鸥已经泛白的脸。
郑晓鸥现在已经被她吓得半死,要是她突然失手,那刀可不就是直冲她脸而来!
“你是不是疯了!”
“你愿不愿意?”
郑晓鸥气不过,愤怒地偏过头去,紧咬下唇拒绝说话。
“好。”杜时耸耸肩。
‘咚’,又是一声,郑晓鸥闭上眼紧张大叫,“杜时你他妈是有病吗!”
杜时走过去拔刀,“我问你愿不愿意?”
冰凉的刀身磨在她已经吓白的脸上,杜时此刻好心情地一遍遍擦掉刀上的木屑,眼睛半睨她,“我都告诉你我可以帮你一个忙了,你还不愿意?”
“你他妈是真疯了!”郑晓鸥眼睛里要喷出火来,可还是压低了声音骂她,“没见过你这么变态的!”
“帮不帮?”
郑晓鸥咬唇不语。
杜时笑笑,“只要你不说这次绑架你的人是小知,那我就帮你得到沈应祺,怎么样?”
她终于有一丝动容,但还是不信,“你凭什么可以帮我!?”
“哟,”杜时站起身,“还是男人的诱惑大啊,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就上当了。”
“你骗我?”郑晓鸥眉头皱的老高,似是不信她的反悔,而后又是一阵默然。
她就知道,杜时是不会轻易帮助自己的。
杜时却不管她说了什么,自顾自地坐在一旁木箱上,好心似的帮她分析,“其实我也没有骗你,你看呐,如果我进去了,那你在沈应祺身边的机会不就多了吗?只要我没出来,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争取他,不用担心我会突然出现,你看这样不是很好么。”
她很聪明,利用自己对沈应祺的影响来影响郑晓鸥的顾虑。
郑晓鸥哼笑,“我为什么要信你?我可以指证你们姐妹俩!”
才刚说完,杜时眼神一闪,染上轻蔑与不屑。
“哦,是么?”她手中的刀轻轻敲着身下的木头,漫不经心地和躺在地上的人讨论,“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这个人。”
杜时突然伸平了胳膊,刀锋不偏不倚正中她头心。
“你知道这个世上我最见不得的是什么吗?是我的妹妹被人欺负,如果你把她也弄进去了,我保证,有一天你也会进去。”
郑晓鸥抬头盯着她,四目相视。
她神情淡然,但郑晓鸥知道,她这次是说真的,面对杜时毫无威胁的眼神,郑晓鸥突然有些退缩了。
“杜时,你不是人!”
杜时觉得好笑,“是,我不是,我要是个人,现在就把你杀了!”
从认识杜时以来,郑晓鸥发觉这次是真的‘认识’她了,以往那个高傲,冷静,或在沈应祺面前泼辣的女人都不是她,现在这个才是原原本本的杜时,她疯了,她至始至终都疯着!
不行,她不能陪着她一起发疯!
郑晓鸥仔细想了想杜时提出的条件,虽然杜时的行为让她反胃,但如果她真的离开了,这样的结果对自己也不是没有好处。至于杜时那个妹妹,经过这次事件后,恐怕下次没那么大胆再来招惹她。
这样很好,她会不会得到沈应祺并不重要,这个男人反正无心于自己,她干嘛还要死皮赖脸地追上去?杜时,邵知芮,沈应祺,以后这三个人她有多远就离多远,再也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与他们连在一起。
有人为爱情奋不顾身,可是很可惜,她对沈应祺没有爱,那一点点好感都已经在沈应祺对杜时的执著中磨耗殆尽。本来还以为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留在沈应祺身边,可现在她才明白,沈应祺没有朋友,而她也不需要他这个朋友。
一个随时能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人,还能称之为朋友吗?
“好,我同意。”
杜时挑挑眉,胳膊还横在她离她身体不到一米的地方,轻轻晃了晃手腕,“真的?”
她手中的刀在灯光下泛着光芒,郑晓鸥咬牙,“真的!”
“好。”弯眉一笑,杜时收回刀从木箱上下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似乎在自言自语:“看样子他们应该快要到了。”
“什么?”
杜时蹲下身子看她,笑了笑,“没什么,我说谢谢你帮我。”
晓鸥的记忆中,在杜时打晕她之前,她记得对方那个隐晦的笑容,也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你要加油哦。”
之后的事情太过顺利,众人涌入仓库,杜时顺势被捕,郑晓鸥被人送上救护车。被人押到仓库门口,杜时见到了许多人,沈应祺站在小知轮椅后,小知一脸惊悚,还有她的爸爸,还有杨惠。
杜时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走过,连沈应祺那句“为什么”她都懒得去回答。
坐在车上等待离开,似乎是有所察觉,她突然下意识朝车窗外看去。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黑衣黑裤的男人,还是那么瘦,高高的个子像是摇晃着走过来。
天放晴了,他迎着晚霞而来,苍白柔和的面容被夕阳照得五彩斑斓。
杜时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看的电影,而今,终于也会有个人,驾着五彩云霞朝她走来。
晁今脸隔在窗户外,眉眼干净,俊毅的面容头一次让杜时觉得今天的他很帅。
她听不见他的声音,或许是因为隔着玻璃,又或许是他根本没出声,杜时只看到他的唇在动。
他在说:“我等你。”
杜时手指摸上玻璃,似乎在摸他的脸,笑了笑说:“好。”
车外,肖海拍拍晁今肩膀,示意他车子要离开,晁今退后几步,眼睛一直看着杜时,杜时也正笑着回看他。
晁今微微勾起嘴角,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对自己有意思。
几辆车子在夕阳里离去,而他依旧站在原地。
他等她,等她卸下一切责任与包袱,重新回来,重新回到这个阳光灿烂的世界。
如果她害怕黑暗,那他会成为她想要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