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蒋斌主任(1 / 1)
可工会的张阿姨没有像别人那样早早的放弃,反而锲而不舍地把自己的亲戚好友、友谊单位中认识的适龄姑娘一个个挑出来,不厌其烦地跟蒋斌牵线搭桥,她在工会工作了几十年,对单位里里外外鸡毛蒜皮的事都管着,在她心里,还有一个私心,她认为蒋斌这样的好小伙,不应该这样孤独痛苦的活着,要想他忘了痛苦,只能从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生活。
张阿姨未语先笑:“小蒋,今天这么巧,在等李局长?”
蒋斌在局长办公室门外站着,似乎是在沉思,见到张阿姨一怔,随即展开笑容,“恩,张阿姨好!李局长有点事要办,我在这里等一等他。”
张阿姨也不跟他客套,直截了当地问:“上次跟你见面的那个郭老师怎么样?”
蒋斌一时想不起她说的郭老师是哪一个?努力搜索,才忆起好像上次吃饭的时候,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女老师,不过印象不深。
见他迟疑,张阿姨语重心长地说:“小蒋,你也不要这么内敛,男人嘛,总是要主动一些的好,我听那郭老师的意思,对你也是很有意思的呢,人家姑娘是个文化人,读了研究生才把年龄给耽搁了,要不,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还单着的,你要加把劲呀。”
见到蒋斌笑着颔首,张阿姨也觉得差不多了,再说别人就烦了,走时还不忘调侃一句:“不要让人家等得花都谢了。”
张阿姨走后,蒋斌看了一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他走到走廊外的阳台,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有点急,岔气呛了一口,闷咳了几下才平复下来。
生活如平静的深潭,了无生趣可也按部就班,茫然心痛悒郁时,彻夜熬着工作才能麻痹神经,累的时候,也去相亲见一见其她女孩,可总也找不到心动的感觉,原来心没了就没了,怎么找都找不回。
直到半个月前,蒋斌应一朋友之邀到敦煌夜总会,偶遇一个人时,他如死灰般的心如枯木逢春,竟想着萌苗发芽。
蒋斌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吐尽半腔的尼古丁,扔掉手中的烟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蒋斌啊蒋斌,这是怎么了,萍雅已经离开了四年,逝者已矣,何时醒来,又犯魔怔了吧,这样不靠谱的想法怎么又出现在精明干练的蒋斌身上,匪夷所思呀。
走廊上传来了铿锵有力的脚步身,可能是李局回来了,蒋斌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整整衣领袖子,走回办公区。
一个和蔼威严的声音:“小蒋,昨夜又熬夜了?看看你,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革命尚未成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别把这本钱给丢了,再空谈理想。”
蒋斌不好意思地一笑,乌青的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球,明眼人一看就知,“李局,线人那边有消息。”
李局长眼神一敛,收起笑,一股肃穆威严在他身上立显出来,“哦?走,我们到办公室去,好好地跟我说说。”
办公楼外,烈日当空,阳光普照下的大榕树,泛着墨绿的叶子,从远处望去,仿佛一柄柄威武的铁伞,笔直地矗立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
晚上七点,夕阳西下,半边的彩霞把天空染得火烧连营一般,红透滨城的上空,离天黑还早,滨城职业技术学院后门的一带,已是灯火辉煌,校门左边是一条夜市街,街上贩卖各色各样商品的小贩们已摆好商品,等待顾客上门,校门右边是一条小吃街,集吃喝于一处,来自全国各地叫得上名的小吃都有,还零散着一些有规模的小饭馆。
一家叫做江缘的小饭馆里,门可罗雀,只有一两个顾客在里面用餐,两个学生模样的服务员站在门口,对过往的行人端满笑容:“江源饭馆今日推出特价麻辣鸡,欢迎品尝。”
行人中看到两个小姑年真诚热情的笑脸,也有被招揽进来用餐的,只是今天非节假日非周末,来吃饭的顾客实在屈指可数。
华灯初上,孟阳对跟她一起站在门口的郭静扮了个囧脸,郭静轻轻地抿着唇,笑对她摇了摇头,见到又有几个人经过,柔声地说:“今日我们店里推出特价麻辣鸡,几位大哥要不要进来尝一尝。”
郭静问对了人,这几个人正在找地方吃饭,听郭静的介绍和见到她甜美的笑容,就被她引进了饭馆,郭静领着他们进去后,端茶上菜单,忙得不亦乐乎。
孟阳看着温柔热情的郭静,不以为然地喝了口水,继续吆喝,不过她肯定没有郭静那样甜糯的声音,估计“美人计”不太管用,这里的客源不稳定,人少的时候清闲,人多的时候比如说毕业季,忙起来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郭静是孟阳的同班同学,一个斯斯文文的女孩子,透着股这个年龄段女孩少有的沉静,一如她的名字,文静安好。
两人是在勤工俭学的时候才慢慢建立的友谊,郭静最先找到了这家饭馆,见孟阳也需要这样一份兼职,便叫她一起来,起先老板娘并不太愿意要她,不是孟阳长得不好看,高挑的身形清秀的五官,只是老板娘嫌孟阳太高了,样子也有点冷,不太符合这一带人所喜欢的温婉娇小的审美标准,不过在郭静地再三保证和游说下,老板娘才勉为其难的同意。
这份工作只晚上干活,不到十点就可以走人,报酬也丰厚,孟阳心里感谢郭静,平时客人多忙起来的时候,孟阳便担起了主力,尽量在体力上多出点,让郭静不那么累。
客人点完菜后,郭静从里面出来,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入秋,可滨城还是这么热,抬腕看了一下表,又看了一眼饭馆里面,嘟囔着:“看来今晚就这么多人了,这几天饭馆的生意不好,老板娘的脸拉得这么长,像□□的脸一样。”说完夸张地比划。
孟阳凑过来,和她并排站在一起,“嘿嘿,这不是很好吗?免得每次和你回去的时候,你都嚷着小腿胳膊疼,又叫我背你。”
“哼,知道你厉害,有铁打的身体,当时谁夸下海口,要保护我来着,以后我主内你主外,一切力气活都是你干。”
见郭静揶揄她,孟阳瞪大双眼,一脸地贼笑,“好,这可是你说的,倒是谁着急了可不能找我,大不了跟他打一架,不过到时你可别心疼。”
“谁心疼了,谁啊,你说的是谁啊你!”郭静过来咯吱孟阳,她知道孟阳怕痒,可孟阳身形灵敏,郭静是半点也碰不到她。
两人嬉闹间,孟阳的余光瞥见小街斜对面,正有几个人瞧着她们,那几人打扮得流里流气,一股“无业游民”的气息,他们集中推搡着一个瘦高的少年,不像打架,倒像是合伙唆使怂恿某人干什么事情。
那少年的眉目与郭静极为相似,孟阳攥了一下郭静的手臂,提示她:“那人你认识吗?”
郭静停下来张望,那个被推搡的少年往这边走来,孟阳眉目沉静。
待走近时,郭静看清了少年的脸,瞬间蹙眉抿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看来不单是认识这么简单。
郭静迎上了少年,少年怯怯地喊了一声:“姐,你在上班呐?”
原来是郭静的弟弟,以前听郭静说过她有一个弟弟,不过学习不怎么的,初中毕业后就死活不读书了,她对她的这个弟弟很是担忧,今晚一见,还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人,看来担忧是必然的。
“郭浩,你怎么不回家,爸妈呢?那些人是什么人,你怎么跟他们在一起?”他们离孟阳有一定的距离,郭静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孟阳依旧听得清晰。
“姐,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姐,你身上有没有钱?给我两百块。”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
“你早点回来。”
最后,他们两姐弟的交涉结果是,郭浩把郭静身上的钱几乎全要走了,才挥了挥手走掉,走到街对面那帮等他的人群中,被人搂脖攀肩地带着往前走,因是别人的家事,孟阳没有插嘴,只当没听见。
郭静走回孟阳的身边,一脸地心事重重,看向郭浩消失的街角半天不说话,“下班了我请你吃冰淇淋。”孟阳出声道。
郭静勉强一笑,“好啊!”
开学已一个月,这个学期的课程很紧,都是专业课,今日一二节刚上完《高数》,三四节紧接着上《税法》,讲《税法》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教授,长年的法律熏陶,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股威严刻板的气质,孟阳还没从刚刚高数的变量增量中回过神,老教授的各种税法已经扑面而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一个个埋首听课,孟阳却心烦意乱,刚刚在课间的时候问过乐山,问他可知郭静为什么这两天都没有来上课,乐山说前天郭静曾给他打过电话,叫他帮忙请假,只说家里有事,孟阳打她的手机,却是关机。
郭静不仅性格恬静,还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学生,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身体偶有抱恙,都不会缺课,极其严格遵守课堂纪律,不知这次是什么事情,让她一反常态,竟两天都不到校,一股不祥漫上心头。
老式的空调机轰隆隆地吹着冷气,勉为其力地为屋内的人减轻“秋虎”的热浪。
办公室里的人正焦头烂额,长袖的蓝格子衬衣被他挽到手肘处,夹着烟的手正一边拿着案宗,一边徐徐地翻阅着,正入神时,轻轻的两声叩门声,随即一个清脆的女声:“你好!请问这里是法律援助中心吗?”
许久不见人回答,女声又重复了一次。
蒋斌皱眉眯眼,抬头环看了一下四周,后知后觉,才发现办公室里就他一人,才想起今日同事们都有任务外出了,待看清来人,愣怔了一下,手指似被烟烫到,赶紧在烟灰缸中摁灭了香烟,报以一笑:“你们好!这里是法律援助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是两个学生打扮的年轻女孩,此时正拘谨的站在门口,她们的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脸上流露出一丝怕生的羞涩和难为情,而其中一人,就在两个月前,蒋斌见过。
蒋斌起身打开窗户,让屋内浑浊的空气得以流通,示意两个女孩子进来坐,和蔼地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我的同事都外出办事了。”
恬静温婉的长发女孩咬着唇,半天不吭声,不一会脸就憋得通红,蒋斌为了不给她们造成压力,给她们各倒了一杯水。
高挑一点的短发女孩见长发女孩一直不说话,端着水喝了一口,环顾了一下办公室,低垂着眼帘,沉默片刻后,清声说:“蒋主任你好!我们是来寻求帮助的,我的同学郭静,她弟弟因涉嫌贩卖□□一案被起诉,因她家庭困难请不起律师,法院建议我们来这里咨询。”短发女孩说完,笑看着蒋斌,她身边的女孩也一脸希翼地看着他。
办公桌上的台牌上印着“蒋斌主任”字样,蒋斌礼貌地笑了一下,在她们的对面坐了下来,温和的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短发女孩答:“我叫孟阳,我同学郭静,我们都是滨城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一个专业一个班。”说完眼神示意郭静开口,可郭静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孟阳知道,这件事把她给急坏了,不但无心上课,连日来的奔波和慌张无措,她的嘴唇内起了一圈水泡,案件不日就要开庭审理,仍旧有希望判得轻些,孟阳便请了假陪她到这里来。
蒋斌也不急,到办公桌前拿了几张表格,回头问叫郭静的女孩:“郭静同学,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孟阳握了握郭静垂在身侧冰凉的手指,给她鼓励,示意她照实说。
郭静小声地答:“我弟弟叫郭浩,今年16岁了。”顿了一下,郭静又补充道:“可他是被人诱导才会带哪些东西,我了解我弟弟,他虽然不爱读书,可是个听话的孩子,这些犯法的事他是不会有胆量去碰的。”郭静的眼眶有些微红。
蒋斌没有立刻答她的话,反而问她们有没有相关案子的材料,孟阳把早复印好的材料递给了蒋斌,蒋斌伸手的刹那,他手腕上的表晃了一下,孟阳一怔,须臾之间,蒋斌接过材料时她的手没有及时松开,蒋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眨眼间,孟阳已如常地收回手。
蒋斌抿唇翻看了案件的材料,期间又问了郭静几个问题,尽可能详细地了解郭浩本人及事情的始末,最后叫她们填了相关的表格作登记,留下联系方式,说会作进一步的调查和了解后再答复她们,而且提申请要走相关的程序,希望她们耐心等待。
郭静对蒋斌表示万分的感谢,犹如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郭浩的案子有希望,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告别蒋斌回去的路上,孟阳安慰她:“你现在放心了,刚刚蒋主任说了,如果没有做过,又肯配合检察机关,法院一定会给你弟弟一个公道的。”
郭静眨了眨眼睛,眼底带着乌青,疲惫极了,“希望如此,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我父母一直希望他出人头地,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孟阳,你不知道,我父母一夜之间老了多少,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一生都遵纪守法勤勤恳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做这样的事情,贩毒?那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秋日的太阳干燥热辣,手心脚心出了汗,可嘴唇都是干裂着的。
蒋斌送走她们两人后,坐回自己的椅子,点了一根烟,“叫孟阳吗?”揉了揉发紧的眉心,看来这事还没完,萍雅!一声悠长叹息满含感情,回荡在心间,蒋斌吐出一口烟雾,袅袅婷婷,久久不愿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