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暧昧姿势（1 / 1）
这这这表情看着好阴郁消沉……总觉得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痴啊。”呼出的一团白气散去，他仰头望向天空低念了一句，慢步离开。
窗外的阳光大好，暖洋洋地照在地上，虽然依然寒冷，但在十二月的冬季，只要天气晴朗，就已经令人心满意足了。
教室一如既往坐得满满当当，没有任何人缺席。“赤练仙子”的威慑力由此可见一斑。
曼曼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转着铅字笔，透过干净的玻璃，视线飘到了对面的银杏树上。
叶思钧不修边幅的颓废模样在脑海里不时闪现，她始终没办法完全静下心。
奇怪，正常情况下，他都闪闪发光就跟天上的星星似的，为什么今天却像个没讨到饭无比消沉的乞丐？
掏出手机翻出那个号码，在输入框啪啪啪按下一句话，想了想觉得不妥，删了重写，三番两次后，还是没摁出发送键，她崩溃地倒下去，抓狂地想，以前怎么没感觉发条短信比写小学作文还困难呢？
坐在旁边的女生见她用额头不停地撞桌子，以为她遭遇了什么灭顶之灾，惊悚地问道：“曼曼，你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她挥挥手示意没事，抬起头，纠结了许久才说道：“你知道怎么用短信跟不熟的人搭讪吗？”
“搭讪？”颜桐绯一根手指按了按下唇，似有所悟，“你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姑且……算是吧。”曼曼思忖了一下，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形容词。
有人说，如果在面对对方时会感到心跳，就意味着喜欢那个人，叶思钧吻她的时候她岂止心跳，都快赶上得心脏病的感觉了，照此看来，那她应该是喜欢他的。
颜桐绯先是惊得脖子都快扭断，随后跟打了鸡血般激动地抹了一把泪：“恭喜温同志脱离四大皆空的苦海，你这榆木疙瘩终于要铁树开花了啊，作为朋友兼昔日舍友，听见这样的消息，朕心甚慰！”
曼曼翻了个白眼。她是情窦初开，又不是断情绝爱了的尼姑，用得着铁树开花吗？
“搭讪嘛，自然点就好了，太刻意斟酌反而会让人觉得虚伪。”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曼曼觉得，此话说了等于没说。算了，她也不指望谁能给出什么切实的建议，还是贯彻西部地区发展方针之一——自力更生吧。
冥思苦想了许久，结果她豪气万千发出去的就一句话：你昨晚是不是鸭血吃撑了胃疼？
这是唯一能想到造成他精神不佳的原因，她本来只是想委婉地表达下关心，但摁了发送键一秒后，才后知后觉这句话的语气有点不对劲，恶声恶气的，好像警察叔叔在审问罪犯。
可发都发出去了，摔了手机也没法重来一次。
于是，她一边继续上课吃饭，一边时不时翻看短信箱，谁知从红日当空等到夜幕低垂，也没见丝毫动静。显而易见，那条信息要不是石沉大海，要不就是被故意忽视了。
也是，陌生的号码，搞不好以为是骚扰短信。虽然一开始她想到了这种情况占据极大比率，但当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时，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失望。
不过以她这颗没多少沟沟壑壑的脑子目前还没那么多烦恼，况且她有自知之明，路漫漫其修远兮，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真那么容易攻略，叶思钧早就和别人双宿双飞了，哪还会有无数翘首企盼的目光。
晚上九点多，跟几个朋友尽情high了整三个多小时走出KTV时，全身都有种系统重装了的感觉，一说话都像是嘎嘎叫的公鸭嗓。
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直哆嗦，曼曼牙齿上下打架，忍不住使劲儿跺脚：“我就不吃宵夜，直接回去了。”
她一向怕冷讨厌冬天，一到冬天，整个人就萎靡得只想每天蜷缩在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小姐。今晚上要不是庄恬盛情邀请，除非饿死她都不想出去。
和众人分别后，她缩着脖子一路健步如飞。街上行人稀少，还没走到公交站台，远远地却看见一个身影靠着广告牌坐在椅子上。
越走近，眼角越不可抑制地跳了跳。
昏黄的路灯下，男生向后仰头闭着眼，手臂随意撑在两侧，精致的侧脸如山川起伏，不知道是因为无人在旁陪伴，还是那种安静到极致的神情，竟让人产生一股人死后灵魂出窍的错觉。
曼曼注意到，他没有戴眼镜。
大晚上还有闲情逸致独自坐在公交站台里吹西北风，这是帅哥独辟蹊径的消遣方式么？特么的既然这么有空的话，怎么不拿几秒钟时间给她回条信息，就是发个字母也成啊！免得人白担心嘛。
这天寒地坼的，都快把人冻成冰棍儿了，他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呢？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等车或等人。
曼曼揣着疑问缓缓走过去，只见明灭闪烁的灯光下，叶思钧的脸庞带着几分憔悴，似乎很疲惫的样子，像一个美得瞬间即逝的幻影。
或许是感觉到什么，他突然睁开眼睛，目光轻轻扫过来的时候，有一瞬惊讶，淡淡道：“又是你？”
宾果，是她。原来他记得，起码没把她当做陌生人吧。
心底冒出一丝窃喜，结果没注意脚下，她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滑，整个人顿时向前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苍天，这是何其丢人的姿态，她还有何颜面抬头看他的表情啊。
她欲哭无泪，本来是准备像个误入凡间的天使去安慰他，没想到却像烂西瓜“吧嗒”一声摔在他跟前，就不能让她以正常美好的形象出现吗？！
所幸摔的不重，加上全身裹得厚实跟罩着铁布衫一样，只是手心有点擦伤。
“呀呵~我在练俯卧撑呢。”曼曼装腔作势地比划了两下，才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
叶桃花的反应仍然冷淡，仰头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学长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干嘛啊？”她顶着巨大的压力，打破沉闷的气氛，“别说是夜观天象？”
“总不至于是一夜春宵纵欲过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啦？”曼曼贼兮兮地笑。
“……”
“心情不好？那要不把你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
累感不爱，吱个声会要了你小命吗？他一点反应没有，就她bialabialabiala说的起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呢。
作死，她眼前飘过两字，人家是花样作死，温曼曼你是吃饱了无聊作死。
不是说女人心海底针吗？可这家伙的心倒像定海神针岿然不动啊，完全就不为外界一言一行所影响嘛。
真是急惊风碰着个慢郎中，曼曼觉得自己就是在咸吃萝卜淡操心。
瞧人家根本没有半点理你的意思，说不定本来芝麻绿豆的小事，你还暗自急得跟被烫了屁股的猴子似的，就是搬出百家讲坛也没用，为什么还傻逼地杵在这一动不动？心里还期待着对方会说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猛地拍了拍脑门，灵光乍现，她不是因为他留在这里，是在等公交啊。对，就是这个理由。
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继续沉默。而夜色，在寂静的氛围里更荒凉。
“肩膀……”半晌，叶思钧幽幽开口。
“啊？”他这么突然一说话，曼曼汗毛都吓得竖起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借我一下。”他双手插兜，从椅子上站起。
眼看公交车姗姗来迟，她刚想讪讪地说再见，他却站定在她面前，半俯下身，低下头靠在了她的左肩上。如同一个久居在黑暗的人，采撷到仅有的一丝光明。
他的呼吸间，带着压抑而痛苦的喘息，轻而浅，却在隐忍，像是受了伤的孩子。
等……等等，这诡异而暧昧的姿势是怎么回事？
毫无预兆的动作，让她呆住。
和她见过，和学校任何人见过的样子都不同。
从未显露出的失魂落魄的一面。
此时的叶思钧，不知怀着怎样的心事，空洞得失去灵魂，就像一触即破的泡沫，任何一个字，都会让他马上破碎消失。就算是安慰，也只会成为打扰。
她勉强稳住抖个不停的身体。在距离最近的这一刻，清楚地听见心跳的声音。
一股奇异微妙的情绪缓缓从心脏深处涌出，甜蜜的，柔软的，乱七八糟融合着分不清。
虽然很复杂，但也意识到某种感情在滋长。俗话说，爱情来了挡也挡不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够让人心动。没有九曲八十八弯的过程，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理由，就是如此毫无道理又措手不及。
她想，等时机成熟的那天，一定要很郑重地告诉他这句话——叶思钧，我喜欢你。所以，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
任何时候。
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班公交关上门缓缓离去的背影，曼曼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坐过山车似的眩晕着，脑子转不动，呼吸也仿佛都静止了。
甚至突发奇想，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刻，她天天在他面前摔倒也无所谓啊，摔破膝盖都愿意。
然后，她又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完了，刚才从KTV出来还没回去洗澡呢，他会不会嫌自己身上有味？上帝啊，他可千万别在这时候问一句：温曼曼，你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吗？那样，她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好。
就在曼曼天马行空浮想联翩之际，叶思钧的头已经从她肩膀上移开，直起了腰。
她从那片逆光中望着他，没有戴眼镜的样子，比之前更显出张扬的帅气。眼睛漆黑深邃，那么，现在倒映在那双瞳孔里的她，是模糊还是清晰？
缄默片刻，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脸撇向一侧，语气温和又漠然：“抱歉。”
“呃，没有没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曼曼脸红耳热，急忙笑着摆手。
她还没说完，他就自顾自转身，迈开脚步往另一边走了。
靠，老娘好歹当了一回善解人意的红颜，不要随便破坏气氛，听人把话说完啊！她的热情顿时被他听而不闻的态度搞得一下子从沸腾降到了零点，心拔凉拔凉的。
按言情小说和棒子剧的套路，不该是女主角在羞涩地说了没关系三个字后，男主角就开始忧伤地倾诉心中不为人知的烦恼，然后在女主角温柔的安抚下沦陷，接着擦出爱的火花两情相悦happy ending吗？为啥轮到她，别说爱的火花，连毛都没产生呢？
虽然狗血，但平心而论，她情愿狗血地幸福，也不愿现实地凄凉着。难道，这一切暗示她根本没有女主角光环，就是一炮灰小配角？
再三对比，叶思钧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只把她当成了一次性快餐盒，用完就随手丢了。
可从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仍然感到一种孤魂野鬼般脆弱略显悲伤的味道。他总是维持着惯常的冷静，可是，眼神出卖了真实的情绪。
“学长，欢迎随时找我谈心，我最拿手的就是揭人家伤疤再治愈了！”曼曼两手拢在嘴旁，大声喊道。
呸，什么叫揭人家伤疤……她明明是想表达打开心扉之类的。
叶思钧没有回应。
她怀疑，他真的知道自己跟谁说了话吗？他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不是大半夜梦游吧？
但最让她遗憾的，是没能听他说出心事。
不过，来日方长，事在人为。只要名草还没主，就算是心墙坚固得跟万里长城一样，她也要撬开一角挤进去，有朝一日让他臣服在自己的淫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