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1 / 1)
众人忙到了将近子时末,终于把万历又平挪到了龙榻上,晏霜姿才疲惫的擦了脸,碧桃帮她换了衣裳,又被宫婢领着到了乾清宫见太后。
李太后这才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女大夫,一会道:“生的标致模样,也稳妥的很,是个好孩子。”
陈太后也点头道:“只是太瘦了些,姑娘家瘦了不好,还是圆润些福相。”
老太太们就是这样,左右儿子没事了,眼前站了个大姑娘,关注点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李太后点头道:“是这个理儿!”又道:“如今皇帝还未大好,晏氏需得随时照看病症,直到皇帝康复,你这几日便跟着哀家住在慈宁宫吧,哀家看可以把步辇拨出来,你每日来看诊,走路可是太远了些。”
晏霜姿忙道:“岂敢乘太后凤辇,此乃僭越不敬之举,小女身体还好,每日走上两次,并不觉辛苦。”
还是皇后道:“哪里能劳动母亲的凤辇,媳妇宫里有小轿,叫内侍们抬了每日接送晏氏也好。”
陈太后点头道:“这样好,还是皇后宫里的小轿得用。这孩子进宫匆忙,再让皇后寻几身衣裳来,与她主仆两个穿戴吧,不然说起来咱们家也太不近人情,慌慌忙忙来看病,连身换洗衣裳也没有。”
说的众人都笑了,已经有心情说笑,想来是真放心了,晏霜姿也终于松了口气,忙躬身谢恩不提。
两日之后,晏霜姿同意皇帝开始进流食,四日后,皇帝终于可以开始吃些干食,每日要下床走动一定时候,牵扯伤口难免疼痛,但是相比那日肠痈发作时的痛苦,万历觉得这点痛楚真不算什么了。
到了四月二十,天气越发暖了,晏霜姿和碧桃站在乾清宫宫门外,等里头和皇帝商讨国事的阁臣出来了,她便可进去给万历诊脉换方子了,再观察几日,没有意外她们就能出宫回家了,老师出宫前已悄悄交待她,她虽然治好了皇帝,但是将来若是皇家问起她任何事,万万不要妄图提起李云聪,这不是她该说的,在宫里看来,她是与李云聪毫无关系的人,且他的事事关朝政,妇人绝不可妄议!
万历半坐在龙床上接过张宏递过来的折子,打开看了一会,道:“这又是那顺天府丞递上来的?”
王锡爵道:“顺天府如今实在是政务繁重,李云聪在诏狱已关了半年了,圣上应早下旨意。”
万历撇嘴道:“罢了罢了,关了他半年还给他关了个谏臣的名声出来,前些时日说到朝鲜国来求援,押送神武大炮的事,朕看这样,让李云聪出来把顺天府这些日子积累的政务先理一理,后头内阁拟旨也成了,就由他领头指挥着镖局把这事办了吧,待同朝鲜交割了这些,回来朕再褒奖他一番,算是朕给他赔礼了,如此先生看可还行吧!”
王锡爵能说什么,他的这皇帝学生稍有不如意便厌恶朝政,破罐子破摔,一时懒了十天半个月不问政也是有的,聪明倒是聪明,却是真正任性的很。
好在大约是身体上病痛解除了,心里舒坦了,又找到了神武大炮这个台阶,他顺势就下来了,王锡爵唯恐他一会又生出个什么主意,忙答应着,又嘱他保重龙体,这才退了出去。
眼看有内侍打帘子,晏霜姿忙退后了几步,低头回避,王锡爵走到她旁边,还是脚步一顿,道:“今日是给圣上看诊换方子?这便是无碍了吧?”
晏霜姿回道:“是,好叫老先生知道,圣上龙体恢复的十分好,今后一年内不要做些骑马跑跳之类的剧烈运动,一年之后便完全同过往无异了。”
王锡爵不由自主便回想起那日血淋淋的治疗经历,道:“难怪伯明先生要收你做关门弟子,医术只怕也不比你的老师低了,你去吧,好生关照圣上龙体恢复。”
到了五月初六,万历还开了一次小朝会,两宫太后和阁臣终于确信他的身体确实是无碍了,李太后这才又在乾清宫召见了晏霜姿。
她一进殿便看到万历陪着太后上座,许多宫娥捧了东西,除了四位阁老,连皇后与郑贵妃也盛装在坐,立刻想到自己大概马上就能出宫回家了,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向座上行了礼。
万历道:“杨院使收了个好弟子,古往今来,敢在皇帝身上动刀子,晏氏你大约还是第一个,朕很感激你,俗话说名师出高徒,你有这样的本事,也该是你老师的功劳,你既不愿入朝做女医,朕也只能赏你些外物,高官厚禄是不能给你了,倒是可以给你的老师升升品级。”
晏霜姿连忙谢恩,李太后笑道:“皇帝可也是拿出好东西来了,只是听说晏家豪富,这些也算不得什么,晏氏此番行事稳妥,我看皇帝该问问她自己有些什么心愿才是,这才显得咱们家心意到了不是?”
万历笑道:“还是母亲周到,这样吧,晏氏你可有些什么心愿,可说来朕听听。”
碧桃顿时屏住了呼吸,半晌听到她家姑娘开口道:“小女这些时日来乾清宫给圣上看诊,每日皆要路过春熙门,见那门口有两尊神兽,想是天长日久,那处宫室又无人居住,便少有过问清洗,看着孤零零的很是牵念,小女斗胆,求圣上把那两尊神兽赏给小女。”
万历奇道:“你是说你要跟朕讨要宫门外的两尊石头?你要那个做什么?”
晏霜姿回道:“宫中神兽得天家福泽,小女以其为镇宅利器!”
万历笑道:“朕今日可真是见识到这天底下的呆人了,母亲,还有人向皇帝开口只要两尊麒麟石兽的。”
李太后也笑道:“这孩子也是呆了些,怎么看了两尊大石头就牵念起来,倒也真是生就一番痴性,罢了,皇帝是金口玉言,既然这丫头也说了,就该把那两尊石狮子赏了她,只是那样的重物,可还得派锦衣卫帮她抬回家去。”
万历道:“好,既然你开了口,倒也提醒了朕,偌大的禁宫,又岂止春熙门外有一对无人照料的麒麟石兽,只是有一条,宫里的石兽规制是有定例的,一般人家不可用,朕单单赏给你也不像,这样,四位阁老年老功高,衷心国体,依朕看,重华宫、咸福宫、建福宫,景福宫,这几处宫室都常年空置着,就把这四座宫门前的神兽分别赏给四位阁臣,春熙门的那一对,就由晏氏你带回家去吧。”
晏霜姿忙又跟着四位阁老后面谢恩,李太后笑道:“如此说起来忙前忙后一个月,回家就得了一对大石头,不能吃不能嚼的,这家里要是没几个有力气的仆役,搬也搬不动。”
说的众人都笑了,李太后原本见晏霜姿这些日子在宫内行走内敛低调,节制有礼,也早已问清她家中情形,心里很是喜欢,还盘算着有无宗室可配婚姻,一时想想又觉不妥,这女大夫难免总要出门入户与人治病,若是做了宗室妇这样是不成体统的,她又是关门弟子,终是要发扬老师衣钵,虽是可惜她好模样,也只得作罢了,只是道:“今日皇帝便派人将赏赐送去吧,可怜关在宫里,家中只怕也牵念的很,待明日在慈宁宫用过午膳,哀家命人送你出宫去,得闲了再叫人唤你进来说话。”
晏霜姿忙答应了,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可算没出什么意外,第二日午前终于和碧桃在几名宦官女官的护送下出了午门,宫外的日头大约是同宫内不一样,晏霜姿一时只觉得这阳光照在身上都多了几分轻松,才深吸了几口气,碧桃突然悄声道:“姑娘,那边有个人!”
晏霜姿一看,不远处崔振正着了私服,立在一棵大树底下看着她,她想到无论如何,李云聪在诏狱,他后来也是一直关照的,且她又受托给他兄嫂调理身体,便走过去朝他福了个礼,又见关凛带着晏南晏回来接她了,众人便一起送她回了青云巷。
晏横刀已回京好些天了,知道女儿被叫进宫去治病,又打听不到禁宫内的消息,心惊胆战没有一天睡好,昨日接了赏赐,今日可算把人盼回来,高兴的很,又忙招呼崔振留在家中吃饭。
两人正寒暄着,晏霜姿已迫不及待询问关凛这些天李云聪的事有什么进展没有,结果关凛高兴的告诉她,人已经放出来了,来家里问过安,知道她在宫里看诊,见不上,后来又奉旨出门办差去了,走了有几天了。
关凛兀自说的欢喜,这消息却不啻为晴天霹雳,险些让她背过气儿去!
她只觉得一丛热血冲上了脸,脸色白了又青,半晌都没缓过气儿来说出一个字,还是碧桃看她情形不对,忙拍着她脊背喊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姑娘!说话!”
晏霜姿心口剧痛,脸色惨白,直逼着崔振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方才为什么路上不说!”
崔振吃了一惊,不知她在说什么,未及反应,晏霜姿心口剧痛,一股气顶上去激出了一口血箭,碧桃大哭道:“天爷啊!大郎君!芸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