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1 / 1）

3月份的时候，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初试成绩出来了，陈子旭报考的神经外科专业只招收一个人，陈子旭很幸运地成了两个有资格参加复试的学生之一，只有近二十天的复试准备时间，虽说只用打败一个对手即可，不过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对手，自然不好应付，王浅的心也终于放了一半。

4月中旬的时候，北京街道上到处都是盛放的月季，一蓬蓬，白色的、黄色的、大红色的，争芳斗艳，陈子旭也迎来了最后的复试，笔试加面试各种流程走下来，老师对陈子旭比较满意，最后的结果终于让王浅把所有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晋升为准研究生的陈子旭还要回去参加毕业答辩和医师资格的考试，之前为了准备复试，论文也只写了个初稿，很多地方都还要加工，王浅也已经回到了学校去准备毕业论文，她在实习的公司待得不错，公司对她也很满意，双方已经说好了，她参加完毕业典礼之后就正式入职，成为正式员工。

当王浅在憧憬着美好未来而发自内心笑出来时，一件事让她和陈子旭的心情跌入低谷，陈子旭的姥姥病逝，陈子旭刚从答完毕业论文的忙碌中抽身出来就听到了这个噩耗，他只觉得老天为什么这么喜欢开玩笑，一波接一波地给人找事。他连忙买车票往家里赶，王浅接到他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回家的火车上了，虽然是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老太太，但因为是自己在乎的人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王浅也很伤心，在伤心之余还多了担心，她听出陈子旭的情绪很不对，她的答辩就在这几天，她很想回去陪陪他，可是最快也只能三天后，王浅说了很多话，后来还是陈子旭说时间不早了，她第二天还要准备答辩才结束了这通电话。王浅一结束答辩的相关事宜就往家赶。

当陈子旭在火车站一看到王浅，他就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王浅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湿意。

“浅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我就只有你了。”陈子旭哽咽着说，语气很无助。

“嗯，我们都会好好的陪着你，谁也不离开。”王浅更紧的回抱陈子旭，她的右手轻轻地顺着陈子旭的背。她很理解陈子旭的感受，他从小身边的亲人就少，收到的关怀也少，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在他的心中都有很重的分量，每一个人的离开都是在他的心上割肉，这一刻王浅在心里说：无论以后的路如何艰难，王浅都要好好地陪着陈子旭，对他很好很好。她以前并不是个多么富有同情心的人，现在也不是，也许这不是同情、怜悯或其他什么情绪，这只是爱的一种延伸，因为心中的爱，因为对一个人的爱，当你面对那个人时，你的心就会变得格外的软，不忍见其悲伤，不忍看其落泪，不忍让其错待，不忍让其不幸福；就像一首老歌唱的一样，“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

陈子旭很长一段时间情绪都比较低沉，王浅不放心他就没回学校，一直在家里陪着他。这些年他们聚少离多，能这么每天都相见的日子算起来还真是不多，她晚上住在姐姐王娟家，早上吃过早饭后有时是和陈子旭约好了一起去哪儿玩，然后陈子旭就到姐姐楼下来接她，有时是她直接打车去陈子旭家，他看专业书，王浅就头枕着他的腿躺在沙发上看小说，或者有时在网上找一部老电影两个人一起看，中午的时候陈子旭做饭，王浅打下手，其实这半年她跟着林珂也锻炼了不少厨艺，不过还是与陈子旭的手艺有一定差距，而且陈子旭也不让她沾手，除非她是真的有很高的兴致。陈子旭说男人下厨房是他们家的传统，他说以前陈爸爸只要在家就会下厨，不过算起来其实还是陈妈妈下厨多，毕竟作为医生的陈爸爸太忙了。王浅有点意外他会提起他的母亲，她也是后来听妈妈说过才知道一些陈妈妈方静的事。

陈子旭他们一家人本来是生活的很幸福的，可是在陈子旭四岁的时候，陈妈妈带班出去春游的一个小孩儿落水了，尽管陈妈妈在知道小孩子落水的第一时间就跳到河里去救小孩，可惜的是最后没抢救过来。家长闹了起来，陈妈妈赔了很大一笔补偿费，也因此丢了工作，之后不久在家里自杀了，当时听这段往事的时候，王浅就心疼的不得了，可想而知陈子旭小时候该吃了多少苦，她也不在陈子旭面前提起他的母亲，现在她没想到陈子旭会这么自然地提起他的母亲。

“浅浅，你知道吗，我妈妈是自杀去世的。”陈子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神有些飘忽。

“我知道，我听我妈讲过一些。”王浅也放下了手里的事走到陈子旭的旁边握住他的手，陈子旭转过头来朝着王浅笑了一下，意思说他没事，他开始讲述他父亲和母亲的那段故事。

陈子旭的爸爸陈钧德以前是知青，后来恢复高考就去考了医科大学，由于家里已经没有人了，他又习惯了这儿的生活就毕业后又回到了这里。陈子旭的妈妈方静比陈钧德小十岁，她们家就是当初陈钧德做知青时借住的农家，方静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但因为身边有这样一位有学识的大哥哥影响着，她也很爱学习，后来去考了师专，之后做了一名小学教师，两人也因为天长日久互生情愫，并最后结了婚。

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方静的大哥就很反对，毕竟陈钧德比自己的妹妹大了十岁，她妹妹相貌好、脾气好、工作单位好，什么样的好人家不好找，非得跟着一个无家无户的老光棍。但是方妈妈也就是陈子旭的姥姥同意了，她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家里的男人，两个儿女是她一手辛辛苦苦拉扯大的，长大后的方静和哥哥也是特别孝顺自己的寡母，陈钧德也很尊敬这位苦命的老妇人，既然母亲发话了，方静的大哥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两人感情好，而且都是有待遇丰厚的工作的人，婚后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而且很快两人就有了孩子，这个小家就更幸福了，人人都很羡慕他们家。可是这一切的美好在陈子旭快四岁时被打破了。那年春天学校组织春游，方静带的班级一个小女孩儿失足落水，等到方静和另一个老师把她救上来送到医院时，抢救无效死了。家长找到学校要求开除方静，并扬言让方静偿命，后来学校和陈家一起凑了二十万赔偿给了小女孩家，方静也辞了职。

那段时间，陈爸爸也请了假在家照顾方静，她不哭也不闹，只是不再开口说一句话，那个时候心理辅导之类的治疗还不怎么普及，陈钧德就带着方静到省医院里去做心理治疗，第一个疗程回来后，陈钧德开始去单位上班，毕竟一家子人还要生存，以前的积蓄都赔偿出去了，还欠了一些债。陈钧德不是很放心方静一个人在家，本来是想让方静的母亲方老太太来照顾女儿一段时间的，可是她因为分神女儿的事摔了一跤，断了腿。

那个时候陈钧德每天中午都回家一趟，给方静做午饭，然后再喂她吃下去，现在方静就像个木头人，不动不说话，连饭也不会自己吃。陈子旭还在上幼儿园，但他也知道家里可能出事了，每天都很安静很乖，只是妈妈的反应很奇怪，他还在心里想着是不是妈妈不喜欢他了。

可是，有一天中午当陈钧德回到家时，他发现家中里里外外都打扫的很干净，窗帘也换了，地拖的发亮，他心里一喜，静儿终于恢复了。他进到厨房，桌上还摆着几道菜，都用盘子扣着保温，有一个盘子下压着一张字条：“德哥，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我对不起你们，请原谅。”陈钧德的心一时如坠冰窖，他开始发疯似的满屋子找，大声地喊着方静的名字，厨房里没有，卧室里没有，书房里没有，子旭的房间也没有，当他最后推开洗漱间的门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希望看见方静的身影，可入目的一地血红让做外科医生的陈钧德有些眩晕，他连忙奔过去，扯了条毛巾包扎方静的手腕，然后把她从浴缸里抱了出来，她的身上还有点儿余温，作为医生的直觉陈钧德知道方静已经走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探了她的颈动脉和心跳，希望有奇迹出现。但是察觉不到丝毫生命指征，陈钧德开始给方静做心肺复苏，边做还边呼喊方静的名字，但是方静没有醒过来，只是渐渐凉了下去，陈钧德还是不罢手，一遍遍地重复。打断他的是客厅里的电话铃声，他脱力地瘫在地上，电话响了一阵过了两分钟又响了起来，陈钧德扶着墙壁游魂般地挪到了客厅。

“喂？”

“钧德，我是主任啊，你看都几点了，怎么还不来上班啊病人等的都要拆医院了。”主任是个急脾气，嗓门也大。陈钧德一入医院就是他带着的，也算陈钧德的半个师父。陈钧德眼光无神地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三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子旭就要回来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在这一个小时里做完，不能让儿子看到方静的这个样子。

“主任，我最近不能去上班了，我请假。”他有气无力地说，但态度很坚决。

“你请假？医院是你家菜园子啊？说请假就请假，你可刚销假回来。对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主任后面一句话充满着浓浓的关心。

“主任，我该怎么办。方静走了。”陈钧德的声音哽咽，泪水在他沧桑的脸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