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七言(1 / 1)
“还有最后一勺,快喝了。”怀雩靠坐在床沿上,凶神恶煞地喂着云寂喝药,云寂一脸无奈地张嘴,“怀雩……朕自己来就行了……”
无非是道灵力所致的内伤,怀雩明明可以抓几把药再运一次功就可以替云寂治好的,可他偏生要天天从于归那儿搜刮些极苦的药来糟蹋云寂味蕾,美其名曰“良药苦口利于病”。不过,云寂的苦难不单是如此,怀雩日日主动给云寂喂药,一开始云寂心里还蛮舒服的,美人如此主动,他这个为夫的怎能不开心
可要不了多久,他便发现,怀雩如此主动,无非是为了监督自己把每一滴药都喝下去罢了。
何谓,一场空欢喜!皇帝大人不禁俯首哀叹。
怀雩把瓷碗放在一边,再转回身子面向云寂道,“如今距离与天狼国交战的那一日已有五天了,再熬个五天,容烈也是时候驾鹤西归了,怎的还没有动静十日息可不是什么温和的毒。”
容烈中毒后肯定是气得鬼哭狼嚎。也是,谁会想到,挂着正人君子名号,统领着传说中以德服人的赵国君主云寂,居然在沙场上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怀雩这样想着不禁扶额。
“谁知道呢”云寂抿抿唇,“怀雩,帮我把桌上的奏折拿过来。”
“天天做这些无聊的事情,陪我说说话吧,又不让我随军征战,我迟早会闷死在这破军营里头。”
虽说有了十五和于归,这两个一个惜字如金,一个死不正经,根本无法长时间交流。
云寂望着怀雩,“朕想听你说故事,最好是关于你的。”
“嗯……故事啊……”怀雩沉思片刻,道,“就说说那串桃核挂链的故事,虽说主角不是我,但是那个人半生的经历很是创传奇。”
怀雩断断续续地讲了起来,儿时的回忆再被提起。
在怀雩八岁以前,他一直觉得再没有人的经历可以传奇过于归了,生而不知其母,七载不见他物。
可他大错特错了。
八岁那年的七夕节,师父登临连莙山,他与于归便守在山脚下玩花炮。
玩得正欢的时候,一道影子窜了过去,“嗖”的一声进了灌木丛中。
“那是甚么东西人么”于归自幼便有着乐于探究敢为人先的好品质,丢了手里的小玩意儿,走上去扒开树丛看。
“哎哟——老子的眼睛!”十岁的于归捂着右眼哀嚎道。
是人。
小怀雩见状,从怀里一抓,抓出了几根淬了麻沸散的银针,朝灌木中甩去。
“啊!”一声痛呼响起,小怀雩走到上去,扒开了灌木丛,,只见了面蜷缩着一个年纪与他们相仿的小孩。
小孩不知是男是女,他浑身都是血,一张脸埋在膝盖间,加之夜色苍茫,叫人看得不真切。
怀雩素来有洁癖,他并不想伸手去拍那个小孩脏兮兮的肩,他张嘴喊到,“喂,你怎么了”
那小孩或许是听到了同年人的声音,也别那么胆怯了,他把抬起了头,转向怀雩。
怀雩看见了他的脸,不禁“啊”地惊呼一声,往后退去。
那个小孩满脸都是血,脸上有好几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着,似乎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你,你,你……”小怀雩那时才八岁,平日里再怎么样,到底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哪里受得起大晚上从灌木丛里翻出个烂脸人来的惊吓牙关颤颤,连连说了三个“你”,都道不出后话。
“我去……”年纪稍大一点的于归走上前去,盯着那小孩看了一通,竟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们是谁是,是不是……是不是流……流哥哥派来……派来……杀……杀……我的”那小孩儿似乎更加害怕,那面目狰狞的脸上开始扭曲,血珠子不断地往下掉。
“流哥哥是什么东西我干啥杀你”于归被少年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是你把我们吓死还差不多。”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人……”小孩低下头,小声喃喃,澄澈的眼泪水混着血珠子往下滴。
后来,于国师下山,瞧着那小孩孤苦无依,又浑身是伤的可怜得紧,便把他带回了府中。
小孩叫做上官七言。
上官氏,武林世家。
权掌江南连碧楼,洛阳落花阁,长安惜月堂,手下商坊数不胜数,位居武林七大世家之巅,善长刀,会制蛊,能经商,且人脉极广,人才辈出,偌大的江湖中无人不敬之仰之,屹立于武林瀚海中,百年不衰。
可这孩子若真是上官家的人,那他便是赵国人,如何回来溯月
后来才得知,这孩子竟是上官家家主上官青的嫡出幼子,自幼捧在手心里养大,可一场变故,却足足改变了他的一生。
一句多嘴,一次无知,将他欲要执行秘密任务的家亲出卖给了敌对之人。
七人惨死,尸骨无存。
父亲上官青身为家主,不说武艺高强,写得一手妙笔丹青,且为人正直,处事刚正不阿,进退有度。眼看自己的幼子无心的一句话毁了七位亲人的性命,当然是又急又恼。
不过,无论如何,上官青为人,从不护短。
既然儿子犯了错,就应该
受罚。
亲手挥起祖传长刀,在儿子稚嫩的脸上,留下七道刻骨的伤痕,刀上有药,意在伤口难以长好,永世留疤,永世铭记。
改名为七言,意为,一言七命。
至此,这七道疤痕,刻在了孩子的心上,曾经活泼伶俐的孩子再不喜言语,也再不曾叫上一句父亲。
一年后,他的表兄上官流去溯月经商,便想带上他,平日里表兄待他极好,上官青也不忍儿子日日消沉,便也答应了。
可是,表兄并不是要带他出门远游的,表兄是要杀他的。
赵国境外,还有谁识得他们
表兄狞笑着的用钝刀挑开了他脸上好不容易才长出的新痂,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不——
上官流望着脸色铁青的表弟,脸上纠缠着痛苦和快意。
是……那七个家亲中,有一个是表兄的父亲,还有两个,是表兄的兄弟。
表兄如何不恨
可他不想死,他挣脱了表兄的手,逃了七八里地,碰到了怀雩于归。
他们救了他,给他治好了伤。
于国师向来一视同仁,加之七言根骨极佳,天资凛然,便收他为徒。
端坐藤椅上的于国师,望着端茶敬师的七言,慈祥地笑道:“ 阿言,以后你便是我的徒弟,他们的师弟,你们要日后一定要相互帮助,切莫手足间自相残杀。”
怀雩讲到这儿,故事也便停了,他轻叹了声,“他虽叫我师兄,却长我两岁,他其实是个蛮好的人,也不知怎么样了……唉,他十五岁那年出门,我便再也没见着他了。”
知否十年后的再度重逢,却是刀剑相向,互视仇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