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被抓(1 / 1)
戌时一刻。
塞外早春的夜晚,还分外寒冷。
云寂正手持着一支细毫,沾了墨,在张地形图上圈圈点点,时而浓眉紧锁,时而面露喜色。
大约,是在思量着御敌之计。
旁侧,怀雩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狐裘,懒洋洋地靠在毛毡上翻着本书,没看几页,却已是哈欠连天。
忽然,十五的声音从帐外响起:“皇上,属下有事相告。”
这么晚了,如若不是要事,十五也不会来打搅。
云寂搁下笔,道:“进来说。”
十五走入帐内,正声道,“启禀皇上,属下于军营内见到一人,极似内奸。那人身着普通士兵的服饰,但行为鬼鬼祟祟,属下问其姓名,那人说他叫余二山,属下找来军中花名册一查,发现军中并无人唤此名,于是,属下将他抓来,交与皇上省问。”
朔风,从帐帘的缝隙间钻入,冻得怀雩一哆嗦。
内奸云寂心中一动,真是如此好抓
十五走出帐外,提了一团东西进来。
云寂定睛一看,却是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身材臃肿,满脸花麻,小眼无神,阔鼻厚唇。
真是……奇丑无比。
那人见了云寂,却毫无惧色,瞥了一眼,便扭过头来望向十五,张口就道:“你爷爷的!你这小黄毛儿,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瞅瞅,你哪只眼儿看见你爷爷我像是内奸了爷爷我一副憨厚老实,忠良耿直,你道说说,爷爷我哪里像”嗓音其大无比,且骂得唾沫横飞。
一口一个“爷爷”,这骂人的语气,为何如此熟悉,怀雩盯着眼前的丑汉,思索着。
“在朕面前,口出狂言,十五,掌嘴十下!”云寂斥责道。
十五闻言,在那张丑脸上狠狠扇了十大嘴巴,痛得那人“嗷嗷”鬼叫,面皮上却红都没红。
怀雩忽然道:“他的脸是假的。”
说着,走到那丑八怪跟前,将手指放在他的耳后游走片刻,忽而猛力一扯,只听那丑人又是一声惨叫。
怀雩的手中,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于归”云寂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地上躺着的那人,皮肤光洁,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红唇丰润。不是于归却是谁
怀雩一惊,连忙替他松绑,不解道:“于归,你怎么连声音都变了”
“我声音不变不就一下子就给认出来啦”于归一面哼哼,一面起身,狠狠抖了几下从衣服里抖出大量碎步棉花。
于归到底还是有些怕云寂和十五的,眼见着他们俩都站在跟前,连忙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参见皇上。”
“免礼。”
于归眼睛又望向十五,一双水润的眼睛里充满了怨念,“我为什么一碰到你就倒霉呢我同你是八字相冲还是怎么的”
“是你伪装太差。”十五向来是惜字如金,可这短短几个字,也叫于归恨得牙痒痒。
老爹,我当初若是悬梁刺股,闻鸡起舞地将你那一身绝学学到手,现在还会怕这面瘫的小黄毛
怀雩一眼望向于归的左手尾指,只见指根处又一小截若隐若现的红绳。
红绳另一头,正连着十五的尾指。
怀雩的嘴角抽了抽,师父算得真准,于归的逍遥日子到头了。
关于此事,于归还是浑然不知情的,他还一直做着找个年华二八,模样秀丽,娇俏可人的黄花大闺女回连莙山的美梦。
十五一双清冷的眸子正上下打量着于归。
自幼入宫伴随云寂,见惯了勾心斗角,明枪暗箭,见惯了兄弟相残,父子相杀。可像于归这样毫无城府,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会些拙劣的本事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固然觉得稀奇,觉得稀奇,当然会多瞟几眼。
这几眼,却被于归逮了个正着。
于归继续天不怕地不怕地大骂道:“你这小黄毛儿,看什么看,第一次见爷这样的美男子吗?真是没见识的蠢孩子,唔,唔唔!呜呜呜!”其实十五比于归还要大上几岁,听着他“小黄毛”,“孩子”这几声叫唤,十五的额角青筋逐渐暴起。
十五忍无可忍,终于轻轻一弹指尖,点了于归的哑穴。
于归针扎了几下,见怀雩也没有救他的意思,在心底暗骂一声见色忘友,便安分了下了。
帐内,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
云寂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十五把于归带走,并很好心地提醒道:“十五,下去安顿好他,别把他给弄死了。”
于归就这样无比哀怨地被十五带走,临走时还抛给怀雩一个“你见死不救”的眼神。
于归被带走后,怀雩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离开的地方。
云寂拍了拍怀雩的肩,在他身旁坐下,开口道:“你放心,十五做事是极有分寸的。”
“嗯,我信十五。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关于于归小时候的事情。”怀雩忽然转过头面向云寂粲然一笑,“你可愿意当个故事听听”
“洗耳恭听。”云寂回之以温柔浅笑。
“在我五岁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于归,且,也未听说过师父有妻子……”
记忆中的师父,在未完全隐居之前,总喜欢独自爬上连莙山巅,连莙山,是溯月最高最陡的一座山,传说,有心者立于山巅,可以将中原乃至西域南疆等地的万里河山尽收眼底,化作一片气势磅礴,举世无双的绝艳水墨丹青。所以,年年都有无数人,虽知一去凶多吉少,但仍就义无反顾的奔赴连莙山。
难亦难,难于上青天。
可是师父,却可以如同驾了青云仙鹤一般,毫不费力地直上顶峰。
师父说,连莙山上,可以看见他至亲的一点影子。
小怀雩却笑,师父吹牛。
五岁那年,国师府去了个小男孩,和国师长得一模一样。
小男孩白白胖胖的,模样讨喜。浑身上下皆是干干净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腰上还挂着块价值不菲的碧玉。
五岁的怀雩,悄悄站在门外,看着师父紧紧地搂着那个一脸茫然的小男孩,口中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连一点点他的影子都不给我”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师父如此失态。
六岁他正式拜师学艺,他与于归成了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的玩伴。
从那时起,再不是一个人用膳,再不是一个人练武。
于归告诉怀雩,他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七岁以前,他只见过一个人,那是个管事的老妇,除了教他读书写字和些日常规矩和他说过些话,其他时候,简直就是宛如聋哑人一般。他一直待的地方是一间竹屋,屋外是无尽的竹林,他无论怎么走都没有走出去过,直到他七岁的时候,被那位老妇一路蒙着眼睛走了好些日子才出了那竹林,一路转山转水,到了溯月国师府。
他后来想想,许是有人布了八卦阵在里头。
是谁将他困在里头又是谁为他取的名是娘吗
是吧可娘为什么要为他娶这个名字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于归于归,不应该是个女子的名字吗?
这些问题,于归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去问他的爹,他爹却只是笑得苍凉。
在怀雩柔和的嗓音里,云寂终于将于归的故事听完。
云寂不由得道,“以前只道他疯疯癫癫,行为好不靠谱,没想到,他居然是背后有着如此离奇的故事一个人。朕也是佩服他,明明身后背负着如此多未知的秘密,他却还能活得如此痛快。”
怀雩叹了口气,于归这二十多年来,也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