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69（1 / 1）
【叶皓】归时计 69
现场如同突然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安静下来。
叶修正在喝水。主办方提供的一次性纸杯质量还不错，就算把烟灰抖进去也未必会烧通——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干。在这么个地方抽烟，不说别人，陈果跟夏仲天两个人就会先冲出来把他押送遣返。
对比那边优哉游哉的叶修，刘皓冷汗都快出来了。
距离第七赛季不过两年。短短两年，他却觉得恍如隔世。
决赛的时候，孙翔只作为替补出场，决胜局更是并未上场。虽然轮回获得了两连冠这样荣耀玩家们都久违的神迹，但是孙翔并不能说算在其列。
——至少他自己就不会这么觉得。
照这么看，孙翔还是至今没得到过一个冠军。
关于决赛雪藏孙翔的理由，外人不需要知道，刘皓更不会去多问。叶修该操心的自然会操心，真要有什么大事也不是自己能掺和的——刘皓这几年进步最大的方面，大概就是自知之明。
并不是过去他不自知，而或许是，他根本不愿意承认。
自卑如同，尖锐如他，如何愿意承认自己的丑陋？
但是有叶修在后面。
叶修就好像是一直在逼他看清自己，看清这个世界，但骨子里似乎又温和的令人迷惘。
说起来两个人除了最初的时候有过激烈的对抗，好像自从八赛季以后相处模式都极为平淡，甚至普通的小情侣吵架都没有。这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因为叶修绝大多数时候都像大老爷一样坐在那儿不知道想干嘛，不干活的人嘛，自然没有话语权。
话是这么说，刘皓还不得伺候着。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抽动嘴角，实在是忍不住腹诽：谁见过这么临时撂挑子的？！虽然其实叶修之前说过一切照旧就是了。但是其他事再怎么一切照旧，领队都已经上位了怎么也该自己出来说话了吧？！
刘皓内心不禁汹涌澎湃。
其实说句真心话，被人这样全盘信任的感觉，绝对不难受。不，应该说，是相当不难受，弄得他心底某个地方都快乐出声了。但是抑制不住的欣喜是一回事，面前立着的麻烦可是另一回事不是。
刘皓头一回觉得发布会如此艰难。就连老陶进去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这么难。
硬着头皮也得上。刘皓刚刚做了两个深呼吸，主持人就已经发话了。
“各位新闻界的媒体朋友，到场的嘉宾们，下午好！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
非常公式化的套词，主持人的声音流畅而富有感染力。荣耀联盟最初是由在荣耀新闻处工作的游戏爱好者们私下简历的小团体，后来不断加入新人员工，一直在内部试验各种对战方式。在时机成熟之后的某一天，上面的领导突然发话，终于决定跟随欧洲荣耀的步伐开启本国荣耀战队联盟的准备工作。这群极具热情的工作者们立刻开始积极地投入战斗中，历经整整半年终于将整个相对成熟的对战体系开发出来。其间，荣耀方面与各方有志于成立俱乐部的投资者均达成了协议，为游戏的推广提供更大可能。后来，老员工们不可避免地渐渐流失，但是十分令人惊讶的，不断流动的荣耀联盟职员们始终保持着对游戏和工作极高的热情。
这种传统，一直保留到现在。
就在这一刻，这个已经长达十一年，即将埋入十二个年头、被许多人视作老迈的游戏，却依然发挥着它的生机。
虽然叶修临时干好事，主持人心里哪能不紧张。但毕竟发布会也不是第一回开，叶修的不靠谱更是早有耳闻。作为第一场叶修出席的正式发布会，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场合，他必须做到最好！
怀着这样的心情，踌躇满志——或者说其实是豁出去了的主持人，在说完常常的一段例行公事词后忽然猛地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大大的哈哈笑脸。
“啊！下面，有请我们嘉世战队的官方发言人——刘、皓，队副，讲话！”
啪啪啪啪啪啪，鼓掌声络绎不绝。
虽然好像不太整齐就是了。
应该说，意外的稀疏啊。
就在刘皓坐到主位——或者说他刚出场的时候，敏感的记者就早已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又都满脸纠结了。
这......难道，嘉世要变天？
他们之前可都是把全部堵住压在叶秋、啊呸，叶修这家伙身上的啊！！
这要怎么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尚且还是“队副”，或者忽略主持人莫名的倒装应该叫副队，而不是直升成了队长。
有俩记者手掌都拍红了还在傻兮兮地制造掌声。
“咳咳。”
刘皓低下头，只扫了一眼地下各种呆愣错愕的人群，便静下心来。他毕竟不是第一次出席这种混乱的场合，要说开发布会，荣耀里没有那个副队敢跟他比资历。
呵！虽然讽刺，但也算一项本事不是？
刘皓难得有点优哉游哉地给自个儿打岔——虽然他自己其实很清楚，手还在发抖。
但是叶修在旁边。
叶修就坐在理他最远的边上那位子上。这混蛋连坐到自己旁边都不知道，到那儿去干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似乎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至少没有被叶修的目光注视那么紧张。
虽然这老混蛋估计压根不会看他一眼，而是全程盯着他自己衣服口袋里的那包烟露出贪婪的眼神。
但是又会安心。
刘皓长吐了口气。
没错，只要知道叶修在这儿，至少是安心的。
他下意识地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然后很快在地下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让表情变得更生动一些。抬起头，整个人都调整到完美的状态——
“各位下午好，一路上辛苦了。”
“......大学校园，是我们——”
恍然间，刘皓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有一回途经Z大校园时的情景。
大学生的生活多姿多彩，各种各样的学生活动也是应接不暇。想来，对于那个站在自己搭起来的简陋高台上站立着的、神采奕奕的哥们儿来说，这只是他繁忙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是刘皓却记到现在。
自己现在的年纪，该大学毕业了吧。
“哎——同学同学！你是新生吧？哪个学院的？有没有兴趣看看我们棒球部的活动？看你这么帅一小伙儿，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喜欢宅家里看书打游戏啊？来来来，看我们的宣传资料——”
那时候的刘皓19岁，联盟第六赛季——嘉世最大的危机。那天陶轩要他出去找一个Z大的学生，这个人是银武制作高手，但最多只能知道他用的是Z大校园网。时间是九月中旬，刘皓阴晴不定的心情使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好看的表情，僵硬的假笑令人心生厌恶。然而，在经过一个处在校园角落的社团宣传台的时候——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事件，却忽然好像一阵似剪刀的春风，轻易就把心中的融冰暂时打破了。
刘皓完美的面具不是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痕，而是整个人愣住了。他几乎半张着口呆了快十秒钟，呆到对面都开始热情招呼下一个人了，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啊，我......我再看看.....”
“好的好的没问题，去吧小学弟！不过社团可不要报太多哦，学长以自身经验告诉你到最后都去不成，还是来我们棒球部吧哈哈！我们欢迎有志青年！......”
刘皓逃命似地半跑半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之后，才发现心跳得比平时跑步还快。
——他本没有机会进入大学。
一晃这么多年，与他同龄的大学生们竟然也已经开始步入社会了。在他的面前，有那么多年轻的记者和工作人员，这其中是否就有当初遇到过的人呢？
刘皓这样想着，忽然心里有一种特别的滋味。
他想，这样的人生，也勉强算得上合格了吧。
刘皓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我不是一个足够合格的副队。但因为大家对我寄予厚望，我还是极为幸运地成为了嘉世——这个联盟最有历史的优秀战队的发言人员。那么，今后还要请各位记者朋友多多包涵了。”
刘皓清了清嗓子，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表情。
不真，但也不假。
“本次发布会的内容，我想各位记者朋友都从我们先前的宣传手册有所了解了。嘉世的新成员都已经在这里就位，对于即将到来的第十赛季，我们充满信心。那么，请问各位有什么要问的吗？”
刘皓的语气和笑容很平常，平常地似乎跟一个赛季前没什么两样。
不，应该说甚至是......更精神了？
记者们面面相觑。
姜还是老的辣。很快，荣耀月报的记者就已经发问了。“刘副队，想请问你，嘉世这几年成绩一直令人失望。现在经过这么大的人员变动之后，你们有什么策略上的计划吗？”
非常中规中矩的问题。虽然一针见血，但却并没有超出荣耀职业选手应掌握的范围。
刘皓笑了笑：“如果现在把战术都说出来，那我们在新赛季里岂不是要被动了？不过可以透露一下，新战队将会回归传统，重新以领队叶修为核心。叶领队说，如果大家对他有什么意见，上场的时候请千万别客气。”
全场一片哗然。
刘皓这是、这是在干嘛？
乍一看，嘉世副队这是在公然向领队挑衅啊！可看上去，叶修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一脸神游天外，压根没当回事啊！
叶修跟刘皓的关系恶劣是众所周知的。亲爱的记者朋友们当然不会相信叶修肯把什么重要情报都交给刘皓，不过他毕竟是留了刘皓当副队。再看看这一圈人，除了方锐和邱非基本没有什么有威胁力的大将，邱非年轻，方锐不熟悉嘉世，找不出人来接任副队不奇怪。这时候，要是让刘皓这个老牌副队留下来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至少不会让他这么放肆地大黑胡黑吧？
几个深知内情的老记者们一脸狐疑。
他们能看得出来，刘皓这话肯定是经过叶修首肯的，那他们这是......签了停战协议？
其实也不奇怪，之前就有职业选手传闻，说叶修公开向其他战队成员宣布刘皓是副队。但是那时候还没到正式赛季交接，可能是叶修太懒。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是一个“懒”字能解决的了。
嗯，几个老资格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地想，刘皓也是老人了，说不定对叶修除了嫉妒也还有些信任，说不定两个人真就决定合作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对独家新闻有了一丝丝嗅觉的记者很快发问。
“刘皓副队，听说以前陶老板在的时候跟叶修领队关系紧张。现在你们又重新开始合作，你对你们的搭档配合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
其他记者听到这儿都是一愣。
那能有什么想法？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老记者捋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自信满满。
刘皓的表情却是突然凝固了。
果然有戏！
老记者更兴奋了。
“嗯......”
刘皓还保持着笑，但是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地尴尬。
嗯？难道另有隐情？
敏感的记者们已经开始关注这个问题了。无论刘皓怎么回答，不外乎就是跟叶队关系良好，请大家不要猜测之类的。真正有价值的，就是要挖出来到底是真的好，还是假的好。
刘皓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苦笑。
“我很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不过叶修领队显然对于这种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嘉世能尽快培养出一个能当发言人的领队。”
......
......
记者们的心情就像刚刚被雷劈了。
刘皓再次露出温和的笑，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当然，大家都知道叶队的能力在整个联盟没有任何人能质疑。事实上私下里领队是个特别平易近人的人，非常温柔体贴，尤其是对新学员和女士，每次训练都充满耐心。有的朋友可能也听说过，在嘉世即便是保洁的师傅也经常跟领队一起打荣耀。所以，对于这样的领队我怀着无限的憧憬之情——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嘉世的。刚才只是我对领队提出的一点小小希望，不过领队不擅长说话，所以记者朋友们请千万别为难他。”
记者们神态各异，表情丰富。
比记者群的姿态更奇特的，是战队成员们的神情。
说的好啊副队——方锐在心中默默奔涌。
苏沐橙在考虑下回应不应该在训练营多留心小姑娘们。
不会说话，平易近人，温柔体贴的叶领队在喝茶。
——他喝茶的时间好像有点长啊。
坐在他旁边的包子往旁边瞄了一眼，突然大惊小怪地“啊”了出来，差点跳起来。
“嗯，怎么了？”
主持人关切地发问。
“啊，老、副队对我们可好了，经常买薄荷巧克力送我们吃！不过大部分都是老大吃了，哎，下回能不能换个味道？这个老让我想到以前我家旁边那猫。”
那是什么东西？
记者朋友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叶修依然在喝茶。
——他好像没沾茶杯啊。
后面的一个小员工用余光往那边瞄。哦！
叶队的嘴里赫然叼着一个绿茵茵的什么玩意，罩在黑黢黢的空杯子的阴影下，怪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