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58（1 / 1）
刘皓“哈”的一声呼出一口气，缩着脖子跺着脚，小幅度地快速搓着双手。
今年冬天不太冷，不过只是相对去年。雪除了大年初一那天飘了一下之外，再也没见到。尽管是这样，温度也已经零下了。刘皓在门口了半天还没见人影，禁不住有些等不住地往里看：“你好了没有？”
“就来了别急。”
叶修的声音从屋里一直传到屋外。过了半天，才看见他披着深灰色的羽绒衫从里面抬着东西冒出头来。毛茸茸的领子挡住了他脸颊边的轮廓，显得人还挺柔和的。他的手上戴着线织手套，跟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这才齐齐用力把一条长长的旧桌子抬了出来。
“嘿，成了。”
叶修笑呵呵地站在门跟前，双手插在口袋里。今天是兴欣网吧收拾旧物的时候，叶修这边已经差不多了，正打算忙完手里的就跟他出去。现在最后这张桌子也抬出来了，他脸上露出的笑难得不是那种带着嘲讽的、或是奚落的，而只是一种放松的温和笑意。刘皓盯着他的嘴角，禁不住有些看楞了。
叶修......也会有这样的笑吗？
回想起来，即便是在他面前，叶修的笑容也大多是带着奚落或促狭——当然也会带着一丝丝调情的意味。
但并不是这种，在完成了一件事情后，放松的、自然的笑。
不，或许他每每打完荣耀的时候，会是这个表情吧？
咦？！
在这一瞬间，刘皓才突然发现，谈恋爱一年多以来，他竟然从未跟叶修一起打过荣耀。
两个人每次短暂的会面，都如同打仗一般紧张激烈。每一件事都死死掐着时间，生怕一个不留神还有一句话没来及说——当然这是刘皓。叶修绝大多数时候是一个倾听者和包容者。与当初的嘲讽犀利不同，因为知道刘皓的压力，他反而绝大多数时候至少听他说，听他抱怨听他不满，然后适时地给他换个话题转个战场让他暂时遗忘掉。不得不说，叶修转移话题的手段从来都很高明。
可是，他们竟然没有时间好好坐下来打一局荣耀。
如果不是因为荣耀，如果不是因为嘉世......他与他，根本无法相逢。
心不在焉的刘皓一路没说话，眼睛一直无意识地瞄着自己的手。大约已经快到地方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到他脖子上，冰冷的触感吓得他“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想什么呢副队，思春啊。”
“什么思......！”
刘皓恼羞成怒地刚转头，就碰上叶修凝固的眼神，禁不住一愣。
“想什么呢啊，走路还不看路。”
叶修用手在他头上拍了拍，手插回口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走了几步，又停下。
“愣在那儿干嘛啊。”
叶修转侧过身，余光略过灰白的小路墙面扫向刘皓。对面的人有些怔忡地停在那儿，两手还放在身侧，就好像是出门买菜的时候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
“呼......”
叶修吐出一口冒着白烟的热气，三两步走过去扯上他的胳膊环着他手腕拖着就走。刘皓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叶......”了半天，踉踉跄跄地跟了几步才好不容易调整好姿势，原本就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一下子烧得通红：“你、大街上！”
“怎么了，你还嫌丢人？那你回去站着吧。”刚说完就作势要甩开手，结果被刘皓本能地一把反握住。
明、明明他压根就不是这个意思！
刘皓脸上写满了恼怒，偏偏又觉得异常丢人。小路上人不多，他也裹得严实合缝。但尽管如此，也有两三个路人因为好奇投来目光。刘皓压着脑袋低着头快步往前走，之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耳畔响起叶修促狭的笑。
X！
刘皓难得想对着叶修骂人。
两个人就这么你拖我我拽你不知道谁拉谁地到了吴雪峰家。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叶修脱了外套打开空调就坐到沙发跟前——电脑就摆在那儿。叶修不是享乐主义，不过有乐能享还是很乐意的。于是他嘴里叼着烟直接飞速开了机。
“那个什么，”
刘皓的表情有点纠结，“王大夫的警告还是挺有道理的。”
“嗯？”
叶修头也没回用鼻子发出一声声音。
刘皓恨恨地跺了跺脚，索性豁出去大喊了出来：“别抽了！大夫说你已经感冒了！”
刘皓觉得心中充满正义的力量，整个身心都在激荡——直到看见叶修一脸奇异的表情。
......
他刚刚居然对着叶修大吼大叫。
刘皓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哟刘皓，你什么时候也当上大夫了。”
十分难得的，叶修虽然是在调笑，但并没有消极的嘲讽意味。他的表情很放松，似乎等着刘皓的下文。站在那儿脑子一团浆糊的刘皓好像突然被这个表情鼓舞了。一怔，咳了咳，倒是暂时忘了些别的顾虑。
“那个，吸烟本来就有害健康。本来平时熬夜压力大所以也没办法，但是这会儿你不是挺放松的么。而且，大夫说了，你前年那时候感冒一直咳嗽就是因为肺热，这会儿又感冒指不定弄出什么支气管炎之类的麻烦的毛病。虽然说现在你不是职业选手比较清闲，但也不能随便生病不是......”
说服人是刘皓的强项，尤其是劝导这种事。因此刘皓说着说着，倒是进入了“仁慈善良关心他人”的副队模式，说话也越发清晰耐心有底气了。
“叶修你看，你还这么年轻，要是得了气管呼吸道方面的疾病多不好。而且职业选手需要身体素质，你要是一不小心把身体弄垮了怎么复出打比赛？那我们还何必这么麻烦跟陶轩折腾。嗯，而且抽烟还破坏环境嘛，周围的人也要不舒服的，你看陈老板娘......”
刘皓说得有条有理，还十分苦口婆心地望了叶修一眼。
叶修靠在那儿笑呵呵地等了他半天，见他停下来，“嗯”了一声：“你继续说。”
......
感情是拿他当说单口相声的呢！
刘皓的脸色又红边白再变红，最后再也憋不住了完全失去了理智气得大喊：“你灭不灭！”
“哦。”
叶修竟然直接把烟摁进了烟灰缸里。
刘皓傻了眼。
“怕被烟熏早说啊副队。”
叶修抄起一根巧克力棒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谁因为这个了！！！
刘皓气得差点把旁边的沙发靠垫给砸过去。
虽然确实也有这个原因。
两个宅男在家，晚饭一般就靠外卖解决了。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叶修的电脑已经进入了荣耀登陆界面，那台笔记本是他当初自己带过来的，除此之外老吴家里就只有一个台式。当年500mb的荣耀客户端如今已经接近10G，十年前的老爷电脑是再也带不起来了。刘皓就坐在沙发上望着书房那台老古董，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心里有些焦躁。
刘皓就那么靠在沙发靠垫上。他转过头看向叶修，叶修的动作很快。他的姿势是放松的，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然。普通人看过去，完全想象不到这竟然是荣耀的教科书，最初的大神叶秋。
屋里的空气很和缓。刘皓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时间有些怔忡。
“干嘛呢这是。”
刘皓“啊”的一声整个人都颤了下，叶修居然直接凑到他耳朵跟前说了一句话。他似乎经常干出这种事情来，但刘皓每次都会被吓得心跳漏了半拍：“你，你......干嘛？”
原本还理直气壮义愤填膺的刘皓，在看到叶修促狭表情的那一刻，突然就又输了阵势，语调软了下来，缴械投降了。
“干嘛？你今天下午在路上怎么回事啊。”
今天下午在路上怎么回事？
刘皓有些怔然。
“怎么了？”
叶修似乎很有耐心的样子。刘皓望着他，嘴唇开阖了好几次，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刘皓的心里有点飘。
像是走进了死胡同一般，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在回想。
他为什么还会记得下午？他怎么还会记得？
为什么他会记得呢？
刘皓仰起清秀的脸庞，十分罕见的，直接地问出话：“为什么你还记得？”
“嗯？”
叶修转过身，叼了根抹茶饼干：“我还能记不得不成？”
刘皓一怔。
是啊，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哪怕只不过是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对方一直表现出心神不宁的样子，自己心中也会介怀的吧？
那刘皓呢？
刘皓有些犹疑。
他的目光带着粼粼的水色，显得朦胧不清。他不知道自己明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难道不是过得很好吗？跟叶修的感情已经渐渐步入正轨，虽然两个人的差距实在有些大。出身、见识、能力、素养，这些种种或许穷尽一生他也无法弥补，但那又怎么样呢？至少他还可以在这里坐着，开开心心地放松地或者。至少叶修明确地告诉了他，他是极其认真地打算过一辈子。
既然叶修这样一个人，都已经决定要好好过日子，那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有什么想要的......
不。
刘皓的脑袋里突然像是有跟弦“嗡”的一声。
他什么都不满。
他想跟叶修一直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忙忙碌碌见个面难如登天；他想简简单单地过日子，他想跟叶修一起打荣耀，他想窝在一处再也不出去，只要叶修在身边......！
他什么都想要。
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要。
刘皓看着自己的手指，这是游戏职业运动员的手，却似乎什么也握不住。
张开，合上。
过去的一年半，究竟做过些什么呢？
陈律师最近毫无进展，嘉世这里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叶修压根没有存在过一样。而他，也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在煎熬的日子里度日如年，却又在浑浑噩噩之中度年如日。
跟叶修的日子躲躲藏藏，没有一天可以抛开顾虑什么都不去想。
什么嘉世，他根本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做到！
刘皓忽然有点绝望。
他垂下头，好像用掉了所有力气。
好累啊。
“多大了啊你。”
叶修的手忽然用后面环过来，把他直接拖到跟前。刘皓抬头望了他一眼。只那一眼，突然整个人就空了。他就像是摔倒一样一头栽下去，口中喃喃念着：“叶修，叶修......”声音变得有些柔软，却带着犹疑。
“你怕什么啊。”
不知道怎么的，叶修的动作就放缓了。他用难得温柔的力道抚摸他的头发，又把他整个人捞到沙发上，形成一个半趴着窝在那儿的姿势。刘皓的声音依旧很绵软，嗡嗡的从胸前传来，化开到他整个心间。
叶修低头看着他。身为一个没什么恋爱经验的宅男，他罕见的有些迟疑。刘皓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疲惫不安和不满意。叶修后知后觉的想，这该不会是在......求关注？
“咳。”
叶修摸着他头，清了清嗓子。
“反正你现在也没多少事，下回想过来了就直接来呗，网吧这边都随便你。老吴这里钥匙上回也给你了，在嘉世太累就过来歇会儿吧，反正嘉世离了副队也能转。”他说着替他掸掸衣服：“啧啧，你这背后什么时候蹭的白灰，啊？在网吧收拾东西的时候靠上墙了吧。旧屋子你也乱跑。去去去，换衣服去。”他说着把刘皓拖起来脑袋摆正，正对上刘皓一张带着不乐意的脸。
“嘿我说刘皓，毛病变大了啊？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我不干。”
刘皓难得说出了一句属于孙翔的台词。
“嗯？”
叶修一脸莫名其妙。
刘皓的脸上忽然泛出可疑的红晕，然后又退了回去，露出一个有些艰难的表情。
“那个，待会儿我去做饭，反正还要弄脏晚上再说。”他说完直接完全不顾叶修的刚说完的话，在叶修千年难得一见的目瞪口呆中又趴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