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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公园里的大爷大妈一大清晨在对唱。刘皓难得这么早出来，居然是跑到公园来看人晨练来了？！
咳，自然不。
昨儿个晚上临走的时候，新人王泽——准确来说此时也不算是新人了，走到门口时突然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头，用有些试探的语调开口：“副队？”
“嗯？”
刘皓立刻反射性地摆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模样，微笑着示意他继续。
“那个......”王泽挠了挠头发，似乎有点尴尬。刘皓也不显出心急，等了他半天才听到一句话。
“副队，最近队里挺忙的，大家压力都大。你要不要考虑早上去公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放松心情？”
啥？
刘皓整个人有点愣。
他下意识地微笑点头，然后花了几乎半分钟直到王泽逃也似地走了才反应过来——王泽居然是担心他压力大？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就看见王泽又冒回头：“那个，阿然说早上晨练一天都能心情好！他都坚持几年了！”
那是。
刘皓下意识地哼哼一声，他不用晨练都心情好。
虽然表情是一脸嫌弃，但是刘皓居然，他居然真的一大早六点多出了嘉世大门拐到公园里看晨练。
——结果看到的就是这玩意。
刘皓神色不变，心里却是把方锋然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什么东西能解什么压！完全忽略了自己还没有承认自己身上有压力的事实。这个点已经天亮了，他一个人做贼似地偷偷摸摸抽风出来，结果就居然跑了听什么戏！
不一会儿，昆曲又从北边出来了。
刘皓几乎要炸了。
话是这么说，他好不容易都跑来了再回去也有点亏——而且一回嘉世就要到处走，一走就可能见到......
一走就可能见到叶秋。
刘皓最近有点烦。
你说他有什么压力烦什么呢？嘉世排名虽然一直在七八徘徊但势头不错进季后赛基本没大问题；陶轩的事他也很久不瞎搀和每回老板找他谈话他也都态度特真诚；训练室最近气氛不错没什么大事；训练营那边基本稳固难得的是邱非这个只有15岁的小鬼居然没找他报复。一切看起来都很好，甚至......甚至叶秋最近也都态度很平常。
是，态度很平常。
每周六比赛完基本就等于开一次战术会议。邱非那次的事再也没人提，甚至连叶秋都一直是温和的。他就像一个特好说话的老队长，在刘皓面前从来不厉声呵斥。
这倒是，他最多就是嘲讽，然后说一声“刘皓加练”。
但是，刘皓越发地，焦躁了。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只觉得......他甚至不敢去见叶秋。
平时还好，但是两个人私下在走廊遇到的时候，他甚至不敢跟叶秋打招呼。而每次叶修进来的时候，他都觉得，觉得特别不对劲。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看见叶秋的时候就浑身难受，然后会觉得特别别扭，甚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都好像有些结巴。心里特别慌，就跟做贼心虚似的。刘皓无数次想怕什么像个男人！但是一抬头表情马上就会凝固住，然后在还没接触到目光的时候立刻逃走。
其实以前，两个人如果相遇，也都是刘皓假惺惺地问声好；如果刘皓没看见，他也当没看见。
叶秋从来没主动跟他打过招呼。
哦，这个状况从去年底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叶秋直接变成了，可以不打招呼就进他房间的状态。
当然，除了最开始装老虎笼对刘皓进行身形恐吓的那段日子外，叶修还是会很绅士地敲门的。不过说起来，那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莫名地从几乎没有私交的死对头变成了可以随时说话的......几乎介于正副手跟师徒之间的关系。
师徒？！
刘皓下意识地往后一靠，结果公园石凳哪来的靠背？“碰！”的一声头撞在后面半米处的大树上。
刘皓撞得头晕眼花。
得嘞，这时候暂时不会排斥叶修这个混蛋怎么可能有资格跟他称“师徒”这件事了——因为刘皓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根源，犹如见到了圣光——对！他跟叶修已经有了师徒之实。你说从荣耀技术到生活做人，这什么玩意都教还能不叫师徒吗？更何况他最早从训练营就是叶秋带出来的。嗯，那嫉妒邱非这个小师弟也是理所当然。
头晕眼花的刘皓这么安慰自己。
回到嘉世俱乐部的刘皓依然头晕眼花。他觉得头上可能肿了一个包，一边拼命露出虚弱的微笑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该死的！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说白了都是怪方锋然！他骂了这半天，就跟还真那么回事似的，好像也不那么不快活了。
结果到训练室门口的时候，里面只看见王泽和方锋然。
本来嘛，七点二十，这时候除了需要整理资料的后辈谁会过来？
叶秋！
刘皓吓得差点跳起来，然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使劲看拼命看，在直到最后没有看见叶修的身影的时候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舒完气，却莫名又有些失望。
啊，要是能看见叶秋，多好。
啥？！
刘皓差点跳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拳头。
好什么好！那混蛋要是见面又是冷嘲热讽莫名其妙，然后让你整个人都慌得不得了还说不出一句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从“叶秋一开口就脸色发白”变成了“叶秋一张嘴就脸色通红”——反正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对，不是好事。刘皓恨恨地跟自己重复了好几遍。
“不过，你说这方法会有用吗？我看副队最近压力好像太大了。”
是王泽的声音。
其实，刘皓最开始以为，王泽就像贺铭一样，可能刚开始的时候对他有些感激，但很快就会变成一个他的追随者，跟他一起混东混西。表面上关系多好，其实不过就是利益建立起来的狐朋狗友。大难临头，一定是另寻高枝。
但是他没想到王泽居然会真的对他好。
王泽是个性格挺温和的人，方锋然比他小点又是个愣头青，也一直受他照顾。说起来，这样一个看事情明白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会喜欢刘皓这样的人——不错，此时的刘皓已经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把自己归结为不值得深交的小人了。所以如果是以前的刘皓，在这种情形下一定会怀疑王泽是别有用心。
但是吃怀疑的亏，一次就够了。足够了。
刘皓上次吃亏，是叶秋。
虽然那件事几乎让他提都不愿提，但他确实是用尽了一切方法花遍了所有智慧甚至智慧以外的东西去试图挽回些什么。
——那几乎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不是用算计，而是依靠本能做事。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邱非那次，其实也是。
虽然并不是什么好的本能。
他突然心里，生出一点点小小的期待。
他想......他想，再信一回。
“真的，锻炼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你看看副队，一看就是天天不运动的料。这要是生个什么病，估计比队长上次还夸张。感冒都被医生从比赛场上强制拉回去，可想而知有多惨！”
啧啧啧，这可不是，叶秋纯粹是自找的。
“唉，队长跟副队是嘉世现在的战术核心，少了任何一个都会出问题。我们根本撑不起来啊。”
他跟叶秋一起......是战术核心？
刘皓一直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然而，在那次竞技场吊打后，所有的信心全被无情地剜去。他竟然曾异想天开自己能打败叶秋。真是个笑话！
在那之后，即使是半年过去自己的集中力大幅度提高，在跟叶秋模拟训练的时候在叶秋只是在做技能测试的情境下依然是三分钟都撑不过。
跟叶秋能够相提并论，在现在的刘皓看来就是个笑话。
但是......
王泽和方锋然都是新人，他们看到的只是这一年。那么这一年......他是否比以往要稍微强上一些？
“不过，”
王泽又开了口，“队长和副队关系真好，真羡慕啊。队长每回都不会管我们的单人数据，但是副队的全都会做专门分析，简直就跟服务到家一样。而且队长还会把自己弄到的资料给他看，那些可是真的好东西！”
“那不是当然，皓哥是副队，他自己不也得看。”
“不过副队不是说这些都是浮云，实践操作才是硬道理？副队肯定是特喜欢看队长......”
“砰”的一声重响，对面某个房间的门被撞开了。
刘皓被吓得一大跳，差点也冲进门里。结果“砰”的一声，后脑勺又撞到了门。
“副、副队？”
其实，王泽那句话还没说完，他说的是，副队肯定是特喜欢看队长打荣耀。
刘皓的头被上帝敲了。
他整个人嗡嗡作响，就像一口被用锤子狠狠揍了几下的铜钟，不停地“梆——”，“梆——”。脑子里还回响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间或接几句昆曲《浣溪沙》。范蠡把西施送去了吴国啊。哎哟，那可真是糟蹋了美人。但是，美人也有美人的本事哟！
刘皓根本不知道自己处在哪个世界里。
他好像是那口钟，好像是那个树上的鸟儿，又好像是那个浣纱的人。
不对，浣纱的不是个女的吗？
思维交错之中，落到最后都随着“嗡嗡”声化作了王泽鬼魅一样重叠的声音。
“副队肯定是特喜欢看队长。”
“副队特喜欢看队长。”
“副队最喜欢看队长了。”
“副队最喜欢队长了。”
什么？
刘皓不知道王泽说了什么。
刘皓什么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