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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是被窗外的猫叫吵醒的。
他昨晚上查资料查到一两点，迷迷糊糊三点钟才睡着，结果凌晨五点半又被跑来附近观光的野猫给折腾了。懒洋洋地靠在那儿，闭上眼倒也睡不着了。
电脑D盘，有个叫“叶修”的文件夹，里面储存着15岁前属于叶修的记忆。
叶修小的时候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的出路的。只不过很多幻想在刚冒出来的时候就被掐灭了。他生性懒散，不适合那种纪律性强集中度高的军队生活。奈何家里从太爷爷开始就当兵，一出生就注定了跟这行脱不了干系。除了小男生普遍爱的战争历史，叶修对政治外交兴趣有限，倒是军事心理学曾经让他觉得有点意思。只不过这些意思都随着荣耀的出现，暂时消失到了记忆之外。直到这几年他越发心累，反而倒是翻出来分分心顺便开解开解自己。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时间不多了。
他有些颓然地靠坐床背盯着天花板，难得发起愣。四年，最多四年他的网游生涯就该告以终结。到那个时候，老爹也差不多该退了，叶秋最终从商，他还是得回去负起家业。
这是他曾经逃脱的责任，所以也是最终必须承担的责任。
叶修从床上起来。吴雪峰昨天晚上到地方先去睡，他才坐完飞机就被拖出去坐火车，估计累得动也不想动。他这栋老房子是嘉世刚成立的时候买的，离嘉世就十分钟路。叶修一边带着脑子想东西一边就出门晃悠了。
本来不想管的，结果看着电脑里过去的回忆不知不觉就看了两个小时。
嘉世要是倒了，他跟吴雪峰这些最早的人，是不是也该被历史的灰土给埋了？
叶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去管了刘皓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或许是，他那些话里隐藏的埋怨和求关注而不得的不满稍稍戳到了叶修的痛处。
他把烟从嘴里抽出来摁灭。
整个上午刘皓过得生不如死。
进训练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偷瞄他，却又在看到他抬头的时候立刻把头低下去。昨天闹了那么大动静，恐怕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说不定还以为他跟叶修打了一架。他狠狠咬着牙，嘴角还隐隐作痛，动作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位子跟前。
坐下去？
开玩笑！
叶修从斜睨着他。以刘皓挨的打，其实本来不需要上药。但叶修知道他毕竟还得坐着，所以在有点轻微淤血泛青的地方涂了点。云南白药的秘方是国家机密，可镇痛可化瘀，可谓神药。刘皓现在不敢坐下去，多半是因为心里怕。
他从后面走到电脑跟前，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来。
“没罚你站。”
整个训练室的空气顿时又降了好几度。
王泽有些犹豫地偷偷往那边瞄了几眼。他作为新人，一向是早早就到训练室。今天因为担心刘皓，其实是来得格外早。才七点钟，他就站在训练室门口，以为里面没人。没想到随手一推，门竟然开了。昨天忘记锁了？他有些担心地往里看。
叶修懒懒地坐在凳子上。
“队、队长？！”
王泽被里面意料之外的人吓了一跳。叶修一向是准点到达，这一个月从来没见过他提前。昨天王泽刚见识过他折腾人的手段，心里正是有些怕得慌，结果竟然就撞见了！
他有些进退两难。
然而出人意料的，叶修只是露出很平常的表情。
“哦，小王啊。”
他的脑子从沉思中转回来，点了点头，对着王泽慢悠悠地开口。
“去楼下超市买个垫子给你们副队。”
“啊？”
王泽一脸呆。
这发展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昨天脑子抽筋，撞着腰了。”叶修乐呵呵地吊着巧克力棒，对王泽抛出一个“快去”的眼神。王泽正愁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哪还会犹豫，一溜烟就跑了。
结果这回刘皓一进来王泽就察觉到不对——嗯。姿势不太对啊。
他下意识地认同了叶修“撞到腰”的说法，不免有些担心。可看到叶修一副嘲讽的表情，又觉得有点怕，心里还禁不住为副队打抱不平。
不管怎么说，副队可是伤员啊。
此时此刻，刘皓可完全不这么想。
他原本出门的时候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结果远远对着座位望过去，心里又是一阵胆颤。直到最后，看到椅子上竟然有个卡通软垫，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你是什么意思？！
刘皓气得直接瞪向叶修。
拿个卡通垫子羞辱我？坐在刘皓的方锋然嘴角清晰地露出忍不住的笑，看到刘皓过来立刻强行憋住，就看见肩膀一颤一颤的。
刘皓恨得差点没直接把鼠标给砸了。
他脸上一阵青白，咬着牙忍着身后、腿上、手指的疼晃晃悠悠坐下来，屁股和垫子接触的一瞬间几乎发出绝望的惊叫。拼命忍住的、纯粹心理性的痛呼化作一身轻微的奇怪的□□，弄得方锋然又忍不住悄悄瞟了眼，然后立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对着窗外看风景。
你XX的方锋然！
刘皓脸都气绿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坐在软垫子上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不能忍受。
刘皓小声抽了几口气，手晃晃悠悠去够鼠标。碰到按键的一刹那屏幕亮了起来，不知道是被谁已经开机了，大概跟放垫子的是同一个人。刘皓又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打开训练软件，浑浑噩噩的大脑这才缓缓开始运转。
嘣！
他脑子里突然有根弦断了。
以后他要怎么在嘉世见人？！
刘皓的脸色顿时又戏剧性地变化起来，脑子里闪烁出无数个丢人的画面。他就像在严刑拷打后终于招供的囚犯，被折磨到尽头的神经突然放松，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都招了些什么。
我都干了些什么！叶秋！！
刘皓的表情几近绝望。
叶修看都不看他一眼，手下按键如飞。
刘皓死死地碾着地！
但是地不疼。
绝望的还在后头。
刚开始的时候，刘皓只是为身体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惨而感到庆幸。然而没过十分钟，他就又产生了想死的欲望。
手疼！
手指关节因为被过度地暴力使用而发出强烈的叫嚣，每一次点击鼠标都冒出剧烈的抗议，打在键盘上时更是整个手都像快散架的零件一样。刚开始的时候刘皓还能忍，然而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整个手都要废了，在空调运转飞速的训练室里额头上却冒出了汗。
怎么办？
怎么办！
有一个瞬间刘皓竟然鼻头一酸。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他低着头，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牙齿咬得死紧。双手攥成拳无力地搭在键盘上，与屏幕上深蓝色的“FAIL”形成鲜明的对比。又失败了。这样怎么可能过？他猛地抬头，视野有些模糊，余光里就看见旁边方锋然电脑上一片红色的PASS。心头一激，泪水竟然直接落了下来。
不行！
刘皓顿时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用最快的速度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找纸巾。那边的方锋然本来是专心训练正为今天的好状态感到高兴，忽然听到自己旁边的动静禁不住转头，就看见刘皓弯着腰不知道在包里翻找什么，身体竟然看起来有些颤抖。新人总是不像老队员那么顾虑重重，立刻有些担心地开口：“副队，那个......你没事吧？”
本来还真没事的。
现在就有事了。
整个训练室的目光立刻集中了过来。刘皓一瞬间仿佛被无数道雷电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手指颤抖着，刚刚拿出来的纸巾包因为松手落到了地上，正好滚到方锋然面前。方锋然低头要捡，却被刘皓猛地冒出来的一句“别动！”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也愣在那儿了。
刘皓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沙哑和颤抖。
刘皓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训练室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极其僵硬。方锋然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他跟王泽是同期，也刚来一个月。对刘皓这个人，无论是外界评价还是亲身感受，都是脾气特别好，从来不会生气，连大声斥责都不会。可他一个小新人，居然刚来一个月就被副队莫名其妙吼了一嗓子，还完全不知道捅了什么篓子！他比王泽还小三个月，没过18岁生日，性格又简单，这下更是手足无措了。
就在他怎么着都不对的时候，身边响起了叶修的声音。
“都干什么呢，太闲了想跟哥PK？”
叶修的语调里没有半分玩笑。他原本就是个让人觉得不亲近的人，昨天的事之后更是人人都有点怕，整个训练室立刻恢复键盘的啪啪声。方锋然还没适应他仰慕的队长就离自己不到二十公分的事实，叶修已经示意他换到后面那台空电脑。他立刻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地跟叶修道声好，气力哐啷收拾东西就往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