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关于真相(上)（1 / 1）

关于言念——

自打言念有记忆以来，他就认识了张嘉明。打小跟着张嘉明混，那股压得住全场的领袖气质没学到，倒是把那套人前男神人后二缺的逗逼精髓学了个十成十。不过对于抓住别人的心理弱点继而利用的阴招，言念倒是比张嘉明略胜一筹。他知道张嘉明的克星是张嘉明的父亲，于是每每张嘉明试图欺负他的时候，他就善于借用他人的力量，最终都以他完胜为结局。其实，张嘉明哪里是真的斗不过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屁孩，不过是懒得跟他计较。而这懒得计较中，隐隐还掺杂着些许宠溺，兄长对弟弟的宠溺。

当翩翩公子言念还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学生言念的时候，张嘉明便去了G城读大学，之后鲜少回到S市，明明这两座城市还挺近的。

言念考到了Z大，跟张嘉明没有关系，虽然他也是Z大毕业的。言念进的Z大，其实有迫不得已的意味。他通过了Z大的自主招生，获得了四十分的降分录取资格。不过他自己的目标是北师大的中文系。然而，在高考的时候，答题卡出了差错，他的分数不算理想。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Z大的中文系。

那天去张家拜访，谈及此事，言念多少心有不甘。此时，张嘉盈提出了让言念去G城适应生活的建议。

稀里糊涂的，一个星期后，言念登上了前往G城的高铁。

在人潮百里中，言念一眼便瞥见了张嘉明。

毕竟张嘉明一八五的身高不是盖的。

褪去了孩提时的天真幼稚，两个成年的男子就像是陌生人。而唯一联系彼此的童年记忆，在岁月的涤荡下，被镶在相册里，只有夜深无人时方拿出来回味。若暴露在阳光下，颜色褪淡，味同嚼蜡。两个陌生的熟人，开口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礼貌，伪装熟络。

言念有过爱情，高中的时候，跟女孩子，是他的同桌。言念一直把那份爱情当成自己情窦初开的青春伊始，仿佛靠得近的少年少女必须要发生故事，青春小说里头的故事。真挚、澄清、展柜里的水晶一般的感情在一个纷扬着如丝细雨的春天被交付到言念的手上。他忍不下心松手将水晶摔个粉碎，所以就一直捧着少女的感情，等待物归原主的一天。

两人都没有向对方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只任得那份稚嫩的感情悄悄萌芽。年轻的感情脆弱得经不得分离，少女出国了，不一定回来，也不一定不回来。未来会如何，谁都说不清。因为说不清未来，两人的爱情就被判了没有未来的死刑。走了，淡了，就散了，杳无音讯。

后来，经历过刻骨的爱，言念都说不清那段记忆中的青涩是不是爱情，因为面对女性，言念不会怦然心动，哪怕是那个少女；但是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对少女的好感，少了心动，多了羞怯。

言念感觉到自己是gay，是他发现，自己因为见过男性的雄壮的胴/体而起了反应。也就是那个时候，言念才知道张嘉明是gay。

言念习惯在客厅看书。那天书看到一半，有些事耽搁了，他便把书放在了茶几上。第二天想起来时，茶几上的书已经不见了。言念打电话给张嘉明询问，得知可能是昨天钟点工把书收进书房了，便走进书房寻找。

进门后，言念便被书桌旁的大书柜吸引住了视线，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书藏在其中。

翻找，寻觅，言念发现了张嘉明的秘密。

那是一本封面都不太对劲的写真集。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出于隐秘的刺激，言念翻开了那个秘密。一向有风度的言念，那一刻连手指头都在颤抖，下面更是已经支起了帐篷。言念穿着宽松舒适的裤子，倒是看不出来。

霎时间，那本写真集掉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强迫着言念要假装镇定，还要语气平淡地说：“我先回房间了。”

假装毫无意外的神态，却消不去此刻站在书房门口的张嘉明脸上的诧异与慌张的表情。

那天夜里，脑子里塞满了男性的雄壮，纷乱朦胧间，言念释放在了自己的手里。

言念猜想，那天张嘉明应该是看出了他的不妥。张嘉明之后的一系列试探与刺激，逼着言念承认，他会对男性有绮想。仅仅是几张图片就被掰弯，这种事情只能是个台阶罢了。言念对着男性的那点心思被他藏在了最深处。他催眠自己忘记那点不一样的情感的萌芽，他相信这只是青春期里谁都会有的心里特性。但事实并非如此。

言念没想到张嘉明会带他去那种地方，他也没想到原本相识却不熟的陆吾也是他们的同类，他更没想到的是他遇到了让他心动的爱情。

唐晓天看起来像个未成年的高中生，笑起来有点腼腆，胆子确实挺大的。他走过来搭讪的时候，言念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唐晓天说，他是被言念的声音吸引了，有件事情想拜托言念。

言念进网配的第一个作品，就是唐晓天拜托的这件事情。讨论剧情、啪戏、拉他进剧组一起玩，顺理成章的被吸引和靠近，不知不觉间，言念发现自己心里已经住进了唐晓天。

在他表白的时候，唐晓天也欢喜甜蜜地答应了。

言念恋爱的所有第一次体验，都在唐晓天身上得到了实现。他进入的时候，唐晓天并没有表现的很抗拒。言念不认为自己一个新手一开始就技能满点，他只觉得唐晓天自己默默忍受疼痛而不与他说。事后，他也察觉到唐晓天的不适感，一股悔意笼罩心头。次数多了，两人的身体才慢慢开始比较契合。

直到现在，言念都不明白为什么唐晓天会背叛他。言念甚至都有想过，如果唐晓天说那只是一场误会，哪怕他撞见了唐晓天跟张嘉明那样不堪的场景，他都会相信他，继续跟他在一起。

但是没有，连对言念撒谎都没有。

那天言念本想去参加张嘉明的生日派对。等到了“王行”，从陆吾口中得知唐晓天把人送回家了。

如果当时没有去张嘉明家，而是回到学校宿舍，自己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了吧？如果当时忘记带张嘉明家的钥匙，自己就不会直接开门，然后看见沙发上陷于激情当中的两人了吧？

如果、如果当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转身就走，第二天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是不是唐晓天就不会跟自己分手？

想到唐晓天分手时的冷淡，想到自己说挽留话语时的难堪，言念觉得自己挺下/贱的，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这么做。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言念在一段又一段恋情中马不停蹄地赶路，但都是相似的风景，他在这些相似的风景当中找当初的影子。

他以为，从相似的人中他会找到当初的心动。其实这是不可能的，人与人间是多么的不同，就像现在跟当初有着悬殊的差别。

他注定回不去的。

而徐安，把他从这个死循环当中解救出来，却让他走向了一条死路。

没有人能够帮他。言念需要的是自我的救赎。

关于唐晓天——

跟言念在一起之前，唐晓天不是处。

虽然他没有跟他的前男友做过，但不代表他没有跟其他人发生过关系。他也知道，自己这幅纯情的模样，能欺骗到多少人。

他的第一个男人是他的上司。那个男人是个双，已经结婚了，连儿子都有了，但是却忘不掉男人的滋味。只要一个晚上，他就可以得到一份人人艳羡的工作，一个大好前途，对于他来说，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

他的前男友，一个中专学历的地摊小贩。说真的，如果不是那男人条件不好，他还是很可能跟他长久下去的。男人痴情、温柔，而且两人还有三年的感情在，多少还是有点舍不得的。但是两个人生活在不一样的世界，唐晓天需要的不仅仅是生活伴侣，还是一个能够在事业上帮助到他的人。所以他还是跟男人分手了。

在前途与爱情之间，唐晓天选择了前者，抛弃了后者。

原本，唐晓天的目标是张嘉明。张嘉明是个十分耀眼的男人，在“王行”唐晓天跟他有过几面之缘，更多的是听说了张嘉明的各种事迹。唐晓天对着这个强大的男人，满满的是佩服和崇拜。

如果自己能够成为站在张嘉明身边的男人……

哪怕只是肖想一下，唐晓天的心情都激动到不行。

但世间多得是阴差阳错。唐晓天喜欢好听的声音，他自己也在玩配音，自身声音条件也很不错。第一次听到言念的声音时，唐晓天确实没有忍住，向前跟他打招呼。

借着言念，可以接近张嘉明。最初，唐晓天是这样想的。

但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跟言念的恋情，就像戏子在戏台上唱的一出折子戏。他离台下的张嘉明越来越远，却离戏中的言念越来越近。不过他是一个不合格的戏子，一出戏演着演着，不自觉掺了几分真情。

唐晓天曾经幻想过他跟言念的未来。如果成真了……

每思及此，他都有些飘飘然。

那天晚上，唐晓天不知道该怪酒精，还是该怪自己缺少定力，没有推开张嘉明。擦枪走火了，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如果没有言念，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吧。看见言念的愤怒，唐晓天沉默着。

他没有解释的资格。

跟言念分手，这样的结局，应该是张嘉明很希望看到的吧。

唐晓天虽然有些醉意，但他还是记得很清楚那晚事情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张嘉明的呢喃。

他口中一直喊着“言念”。

如果张嘉明喜欢言念……

自卑、后悔、利益、背叛等等，太多的东西混杂在这出戏当中，他演不下去了。于是，手中的扇子一摔，头上戴着的方巾一扯，他选择了离开戏台，坚决的，冷漠的，铁石心肠的，装作看不见言念眼中含着热泪的伤心模样。

他不想看到那个为了他，连自尊和风度都不要的言念。

他不够好，他不值得言念为了他作践自己。

唐晓天总会在这样的时候对自己恨之入骨。

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这是唐晓天所扮演的角色，是演给台下入戏成魔的言念看的。

他决绝地转身离去，不是因为内心有多舍得，只是不愿言念看见他落下的泪。

真矫情，他唾骂自己，卑劣的小人便是卑劣的小人，装什么情圣。

张嘉明说过，他会好好照顾言念，唐晓天只能选择相信。他以为张嘉明会代替他，重新给言念爱情，承诺一辈子的那种幸福爱情。

所以，当唐晓天再次遇到张嘉明时，多少他是有些愤怒的。

在张嘉明身边的，不是言念，而是一个叫徐安的男人。

再后来的那次偶遇，唐晓天远远地看着徐安与言念的交谈。在言念看着徐安的眼神中，他分明窥得了爱意和伤心。

言念，走出了他们的曾经，重新爱上了别人——爱上了张嘉明的男人。

徐安是言念的舍友，唐晓天可不会以为张嘉明跟徐安认识得更早。

他确定，跟徐安说的那番话，应该会使徐安与张嘉明产生隔阂。也许是嫉妒，也许是为言念不甘，也许是对张嘉明不守信用的愤怒，他说了那番话。

不，他只是告诉徐安真相。

唐晓天这样告诉自己，以求削减内心的罪恶感。

关于张嘉明——

从小，张嘉明就把言念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待，虽然言念表面看起来乖巧听话，背地里总是对自己百般压榨，动辄还跟自己的父亲打小报告。不过张嘉明自然不会跟一个小自己七八岁的小孩儿计较，他有多疼自己的亲妹妹，就有多疼言念——呃，好像还是疼自己的妹妹多一点。张嘉明的妹妹张嘉盈只比他小两岁，是个律师，强势精明，但在对着张嘉明这个哥哥的时候却会露出难得的女孩子神态，各种撒娇卖萌，张嘉明宠她宠到不行。

在张嘉明出柜后，他的妹子也是无条件支持他的。而言念到Z大上学前的暑假寄住在张嘉明家，就是张嘉盈提议的。

当时张嘉盈还特意给张嘉明打了个电话，意味深长地叫他把握机会。张嘉明不明所以。

当很久不见的言念伫立在火车出站口，微笑着向张嘉明招手的时候，张嘉明才意识到自家妹妹是要他把握什么机会。

不得不说，言念是非常有魅力的，儒雅温和，待人接物成熟从容，有着自己戴着眼镜都装不来的书生气。言念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有礼绅士，很容易给人好感。

自从张嘉明到了G城定居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言念了，所以印象也还停留在那个恶劣的小孩那儿。现在再见到他，不得不感概男大十八变。

张嘉明真的没有想过，言念跟自己是同类。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言念的电话。知道了言念的书兴许被钟点工收拾到自己的书房里，便叫言念自个儿去寻。他没想到，言念会去翻他的书柜，寻到他放在书柜最里头的写真。张嘉明看见言念打开了他的写真时很慌张，感觉自己藏起来的秘密被发现了——言念并不知道他是gay，他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他看得出来言念在强装镇定，只以为在书房里发现了这样的东西，任何一个直男都会觉得惊讶吧，尤其是这东西的拥有者是自己身边的人。那天晚上，张嘉明在书房里胡思乱想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一转头，瞥见了门边的书架。

书架上放着一本陌生的书，张嘉明想，这应该是言念要找的那本。

他站起来，走上前拿起这本书，随意翻了翻。

书的扉页上写着几行苍劲有力的行楷，飘逸而不失温润，就像言念的为人。

张嘉明把书往言念房间送去。

不过现在这么晚，也不知道言念睡了没。要是睡了，就明天再说。

走到门口，张嘉明的耳朵捕捉到了房内的暧昧声音。

他懂得言念在干嘛，一想到此，不知怎么，心头有些微热，思绪乱乱的。

张嘉明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而这天的事情，不由得让张嘉明怀疑，其实言念是同类。

都是些拙劣的试探，坦白自己的性向，言语调笑，偶尔让他瞥见那些图片和影片……

结果是，言念是同类。

张嘉明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思得到这个结果是为了哪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言念踏入这个圈子。但是，在得知言念跟唐晓天在一起之后，张嘉明像被根鱼刺卡着了似的，扎得难受，想用力把这股难受吞咽下去，却又有食道被划破的痛觉。

尤其是在唐晓天有意无意地向他示好的时候，张嘉明觉得更难受了。

在得知言念不能来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时，张嘉明觉得挺失落的。以往没有言念的生日，他过得也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却不可以。朋友们轮番地灌酒，他也不好拂了大家的意，最后醉的不省人事。

在朦朦胧胧之中，他觉得自己很热，不住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在感觉到有一个柔软的东西靠近自己时，他本能地抱住了。

眼前的面容模模糊糊的，一点儿都看不清楚。张嘉明只以为是自己勾搭到了今晚的床伴，不停地亲吻着自己身下的人，也拉扯着对方的衣服。感觉到身下人的抗拒，他便倾其所能地挑/逗着对方，直到把人弄得气喘吁吁，接而半推半就地配合他。

眼前的面容不停地在变化，最后定格在一张熟悉的脸上。

“言念……”

身下的人似乎微微一愣，张嘉明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能遵循着身体本能的需要，有些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被困住了，叫嚣着要释放。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拨又一拨汹涌的海浪拍打着。最后，登上巅峰的那一刻，如山堆叠的快感冲进了混沌的大脑，眼前白光乍现，他不知低吼着什么地释放了。

“你们在干什么！”

言念的怒火灼烧到了张嘉明，几乎是瞬间，他清醒了。看着自己身下的唐晓天，看着一旁盛怒当中的言念，看着他和唐晓天身上的狼狈，张嘉明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是唐晓天跟言念提分手，这出乎张嘉明意料。

唐晓天走的非常干脆，说再见就再见，丝毫不在意言念的感情。

张嘉明知道，言念有多爱他，这种爱，让言念连自尊都舍弃了。

这段感情注定无法挽留。张嘉明对言念的愧疚，足以他付出巨大的代价偿还。

唐晓天要张嘉明答应，好好照顾言念。

张嘉明觉得，自己有这样做的义务，这是他欠了言念的。

后来，遇到了徐安，张嘉明又再一次让言念伤心了。

也许在曾经的一段时间里，他对言念这个男人动过心，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让言念狠狠地摔了两次跤，几乎消磨掉了言念爱的所有热情。张嘉明欠了言念太多了，他一直以来的照顾，根本无法弥补。

这辈子，张嘉明都在给言念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