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三人聚首(1 / 1)
羽夕杯中的酒水一荡,口中不自觉出声:“是冰泉!”
这一声惊醒了众人。人人目光更加激动。冰泉泠雪同台演奏,这是一生难遇的奇景!
兰渃听着那突起的琴音,笑意倏然不见。那好像,是那个混蛋!
一直注视着兰渃的扶桑见她变了脸色,指下一顿。
就在这一顿之间,那清冽的琴音已经闯了进来,再无忌惮,任冰泉的浪花掀开一处处冰面,冰天雪地即将覆灭!
扶桑指间一紧,雪花又飘转了起来,冰缝一点点合拢,封冻处一点点还原。
泉水也奔涌得愈发湍急。所过之处,冰块瓦解。
听着听着,羽夕忽然一笑:“扶桑公子已经注了内力。看来,他今日是遇上对手了。”
兰渃没有听见羽夕再说什么,手指已经被酒杯的棱角磨出了血痕。
她听见雪山之巅的滴水声,她听见暖阳下汩汩的流泉声,她听见山坡上簌簌的草动声……那不是那个混蛋还能是谁?谁让他来的!
全省却渐渐趋于微弱,仿佛顶不过呼啸的寒风,顶不过飞舞的落雪。
恍惚间,兰渃听见羽夕轻笑道:“究竟是扶桑公子内力更深一些。”
听着泉声一点点小下去,兰渃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揪紧了。
然而那泉声并没有再小下去。回雪风急,其中却始终夹杂着流水的声音。
扶桑的额前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但那泉水依然寸步不让。
每个人的身心,便在那一寒一暖中煎熬着。
扶桑忽然手指一松,截断了自己的琴音。
那边的琴音也就戛然而止。
扶桑轻咳了一声,含笑开口,声音清润:“方才不知是何方高手的琴音,在下实在佩服。请英雄露个面吧。”
兰渃双目圆瞪。冥昭!我看你怎么办!
哪知冥昭携着琴不疾不徐地从不远处的花丛中走了出来。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月白色的衣袍镀着暖阳的光辉,他仿佛是从冰泉中走出的谪仙,衣袂翩跹,纤尘不染。他琉璃般的眼眸闪烁着光泽,唇边一抹瑰丽的笑,集万千风流于一身。
兰渃的一张小脸却已经冻成了寒冰。
南清帝有些好奇地把冥昭打量了一番,道:“这位公子是何方来客?”
冥昭恭恭敬敬地对南清帝施了个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鄙人乃是长公主府上的侍从。”
南清帝“哦”了一声,又问道:“方才公子用的琴可是不世出的冰泉琴?”
冥昭颔首:“正是。”
南清帝微笑道:“原来公子是冰泉琴的传人。今日幸会了。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鄙人唤作冥昭。鄙人能为陛下演奏,是鄙人的荣幸。”
“今日冰泉泠雪双琴合奏,真是意外之喜。来人,请冥昭公子入长公主席。”
羽夕看着冥昭走近,目光忽地一闪,偏头向兰渃低声道:“你府上何时收男侍从了?”
兰渃轻咳了一声,淡然道:“唔,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花匠。”
正说话间,冥昭已经施施然坐在了兰渃旁边。
丝竹声与酒杯相碰声再度响起。
扶桑微咳了一声,为自己斟了杯酒。
羽夕似笑非笑地把玩着酒杯,目光不似前番醉人。
冥昭方欲斟酒,却忽然抄起一方白帕掩住嘴巴。
须臾,他拿开帕子。白色锦缎上一大摊殷红触目惊心。
他抬头,余光瞥见离他不过一席之地的兰渃。她正与香无雨说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他。
他渐渐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神色。
——
第二日的宴会不似第一日隆重,安排的是分宴。众宾客都随意些,三五成群地各找各的乐子。
扶桑在北寒的席位那边,兰渃便和羽夕在一处。
从一大早到傍晚这个时辰,冥昭都没有出现过。
羽夕见兰渃独自在座,便轻笑道:“怎不见冥昭公子?”
兰渃瞥了他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说那花匠啊?不知道。”
羽夕一手支着下巴,瞅着她道:“那毕竟是你府上的侍从,走丢了怎么办?”
兰渃面瘫道:“宫门不是关了么?这几日再怎么样也就只能在这宫中,走不丢。”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声轻笑:“多谢公主信任。”
兰渃下意识地回头,便看见了一整日不见的某人。
他月白色的衣袍在风中微摆,脱俗的样子与平日无异。他唇边挂了抹浅笑,脸色却有些苍白,衬得那抹笑倒有些凄凉的味道。
兰渃见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愣了一愣。然而她也只愣了那么一刻,心中的小火苗就又窜了起来。
这几个月来,她救他,把他藏在府中,连羽夕都瞒过了,唯恐把他暴露了给他带来麻烦,他却给她来了这么一出,教她的苦心经营一下子都付之东流。她一想到这个状况就窝火,面上自然也见不到什么好脸色。
冥昭似乎并不介意兰渃的冷脸,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兰渃心想,索性不管他好了。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凭什么让她来收这个烂摊子。想到这里,她便自动无视了冥昭,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羽夕望着他们俩,眼中的光影来回波动了几回,这时忽然向冥昭道:“公子真是闲情雅致之人。”
冥昭注视着他,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映着天光。
羽夕微笑着继续道:“公子琴艺已是妙绝,昨日在下又听闻公子擅长料理花卉。”
冥昭唇边却有了浅浅的笑意:“在下倒是真有这么个爱好。”
“想必公主府里许多花卉都是出自公子之手。”
“随时恭候大皇子殿下前来赏玩。”
“啪”的一声,兰渃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满桌的酒水都荡了荡。
然后她拂袖而去。
冥昭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嘴唇微微发白。
羽夕敛着眉,若有所思。
入夜,月光朗照,繁星满天。
小偏殿的院中几棵桃树开了花,花香四溢,教过路的风都打了卷儿。
少女的倩影融在夜色里,悄然的,仿佛桃花的精灵。
怡人的清香气息忽地飘散,月白色衣袍迎着月光而来。那张容颜在月色下十分清晰,苍白的像是在暴雨里浸过的琅琊花。
少女抬头看他,目光宁静如水:“有何贵干?”
那青年向前走了一步,一枚桃花摇落:“你……还是生我的气吗?”
“生气?”她笑了一下,笑容清冷,“不值得。”
他身形一僵。琉璃映着月光,格外的透明,透明得脆弱。
夜色朦胧,看不清她脸上的种种瑕疵。此时的她很美,仿佛在梦中。
她忽然轻软地开口,声音有些疲倦:“我的长公主府,你还是把它当作一个驿站比较好。我看你的伤也大好了,我也知道你的侍卫一定给你寻得了更好的住处。寿宴结束以后,你就收拾一下。
她低下头,声音愈发轻:“离开吧,公主府不是你的家。”
琉璃般的月光在那话语里晶莹破碎。他听见沉重的关门的声响。
青年颀长的背影在风中萧索着。
四周飘落的,是似乎不合时宜的,桃花。
——
数日之后。
天色有些阴沉,凉风吹着,有些侵骨之意。兰渃披上一件暖白色的夹衣,匆匆地出门去,所过之处,珠帘一阵清脆的响声。
今天她和扶桑有约。
浓荫之下,渺渺落花。
花树下一方汉白玉的石椅,玉色衣袍的男子斜卧其上,微低着头,似乎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兰渃踏着轻盈的步伐凑过去,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原来是约我来捣花泥。”
她小扇子似的睫毛扑闪着。男子浅笑着抬起头避开她的睫毛。